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这是她跟着霍晏以来,第一次见到霍晏喝到如此醉模样,走起路来的时候左摇右晃的,若不是她搀扶着,恐怕早已摔了下去。

    但即便是如此,霍晏还保持着几分清醒。

    说起话来,虽然口齿模糊,但也足够她听得清了。

    起初她扶着霍晏往外走,只是听见霍晏喃喃自语,说得含糊,再者当时霍晏闹事以后,众人都在一旁围观,胆战心惊,也不敢上前来,只能她一人扶着霍晏往外走。

    霍晏虽精瘦,但毕竟是一个身量很高的成年男子,也是有些重量的,她与霍晏身形差距太大,两手托着霍晏的手臂,让他靠着自己,这样一来,霍晏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勉强才能站直身子,更不说是往出走了。

    她也清楚,仅凭自己一人之力,霍晏若一直未清醒过来,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

    那时候,她只能先扶着霍晏坐下,双手捧着霍晏的脸,他脸上少见地有明显的红晕,想起他平日张扬的作风,如今这幅任由她摆弄的安分模样,格外有一种反差之感,甚至觉得多了几分可爱。

    高挺的鼻梁上有几粒薄汗,双眼紧闭着,眼睫很长,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不知是不是屋内热气太足,眼睫有些湿意,这般无害的样子让霍晏没了平日的气势,看着让人都心软了下来。

    芸儿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放轻了不少,笑得温软,柔声在霍晏耳边轻唤:“将军,该回去了。”

    芸儿十分有耐心,喊了好几声,霍晏才有终于有了点反应。

    原本靠在柱子昏昏沉沉的霍晏缓缓睁开了眼,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些初醒时的沙哑:“嗯?”

    “对,该回去了。”

    “走!”

    霍晏‘腾’地一下突然站了起来,芸儿没反应过来,险些被带倒,不过霍晏伸手一捞,便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直至整个人都扑在霍晏怀中,芸儿的心还扑通扑通地跳着,下一刻,意识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后,雀跃不已。

    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啊!

    霍晏也只是短暂地清醒了那么一瞬,两人出门后,他就像是顷刻被抽走了身上的所有力气一样,瞬间又软了下去。

    芸儿搀着霍晏,走一段便要歇上一段,虽然出了一身汗,但能与自己心仪之人这般独处,她又是高兴多过辛苦的。

    一路上霍晏时不时开口,说上一两句浑沌不清的话,芸儿也并不在意,只当他是喝多了说胡话,可是走了一段路后,霍晏似乎逐渐清醒过来,也能自己使上力,不全倚着她,她也松快了不少。

    就是在这种时候,她听见了霍晏嘴里念着的那个名字。

    宋思宜。

    听到这个名字从霍晏口中说出来,芸儿起初还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那一日她也在场,依她看来,两人的关系并非一般的男女之情,或许说应该是宋思宜明显地对霍晏没有情,甚至还有些看不上。

    霍晏倒是相反,有那么点喜欢宋思宜,也更主动些,可是,霍晏的性子,在女人面前向来是游刃有余,众星捧月,被伺候迎合的,在宋思宜这里没讨到好,最多也能坚持些日子,时间一长,哪可能会有耐心继续哄着她捧着她……

    她跟在霍晏身边半个月来,再未听过有关宋思宜的任何事情,也未曾见到过宋思宜,所以她确信,两人应该没了往来。

    她从来都认为像霍晏这样的人不会对任何人有多深的感情,即便喜欢,也只是像喜欢一个漂亮的物件,或是欣赏其美貌这样的喜欢,浅尝辄止,并不动心。

    所以当霍晏为她在凤鸣楼闹了一场,甚至出手伤人,给她带来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之前她不曾听说过霍晏为哪个女人如此,所以她心中的喜悦难以掩饰,霍晏说不上对她有多么喜欢,但她至少应该是有些特殊的位置,不像霍晏曾经的那些女人,如过眼云烟一样,不留什么痕迹。

    但是,此时此刻,听见宋思宜这个名字,再回忆起凤鸣楼中事发时的情景,她这才清醒过来。

    霍晏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宋思宜……

    到此时,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了。

    当时那个男人应该是喝多了,不知是不是酒壮人胆,明明见她与霍晏在一起,也口出狂言,说些难以入耳的下流话,起初霍晏并未在意,只当是狗吠,男人连他的眼都没入。

    男子的一出引来在场人的议论,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对着她与霍晏指指点点,无非说的就是些她以前在凤鸣楼里的往事,哪些人睡过她,又说她身上有几颗痣,几处胎记,在场的男人对她不穿衣裳的模样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如今又装什么清纯……

    听着这些话的时候,她做不到无动于衷,此人相当于把把她唯一的那一层遮羞布掀了起来,虽然此刻她衣着端庄,整整齐齐,却像是□□地面对在场所有人或审视或者鄙夷的目光。

    指甲掐进手心里,嘴唇咬紧,几乎出血,但她也没说话,因为她没有底气,不敢反驳。

    见芸儿沉默,男人越说越起劲。

    乐都城里,霍晏的名声很大,在场没有几个人不认识霍晏,对霍晏收了个凤鸣楼出身的姑娘一事更是津津乐道。

    此人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霍晏身边,拍了拍霍晏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霍将军名声在外,生性风流,玩得很开,但是怎么会落魄到捡个别人玩剩下的女人,真是丢我们男人的脸!”

    “这里的女人不知道被人睡了多少回了,哪还有干净的,就是再喜欢,也不该带回家去,随便玩玩就算了。”

    “前些日子,霍将军不是跟康平候府家的三小姐走得很近,怎么忽然就转到这个不入流的歌姬身上了,这品味可真是急转直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小姐不管出身还是相貌,在乐都都可谓是首屈一指,知道将军与她交好,我们私底下可是羡慕了好一阵。”说到这里男人凑得更近,似乎是压低了声音,不想让旁人听见,可她喝的醉醺醺,没起作用,倒让在场的人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样,滋味如何?”

    “说出来听听,我们尝不到也解个馋……”

    原本还是和颜悦色端坐一旁的霍晏在听到这句话时,手里的酒杯突然成了碎片,他面色如常,站了起来,先是整理了外袍,然后将此人放在他肩上的手轻轻移开,随后很平静地抬脚,将眼前人一脚踹飞。

    被踹飞重重摔到地上的男人这时候清醒了不少,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捂着胸口,恶狠狠地盯着霍晏,但理智告诉他,霍晏是他惹不起的人,只能咬牙切齿地反问一句:“霍将军这是为何?”

    “都是出来玩的,为什么突然对我拳脚相加?”

    霍晏拍了拍手,有些嫌弃地看了眼,也不加解释,只道:“往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不想听见你的狗吠。”

    “不知道我是哪句话说错了得罪了将军,还望将军明示。”

    霍晏未答,回头对芸儿勾手:“走。”

    得到霍晏的召唤,芸儿立刻提着裙子,小步跑到了霍晏身边,看着方才对她恶语相向的男人此刻狼狈地跌倒在地上,被霍晏打了也不敢还手,甚至不敢质问,她自然是爽快的。

    她依偎在霍晏身侧,温顺得紧,霍晏说什么是什么,也不多言多语。

    男子一看,似乎是明白过来。

    “因为这个女人,将军就如此动怒?”

    他心中发狠,心道自己说的不过是实话,若她出身清白,又何惧人说。

    芸儿抓紧了霍晏的衣袖,脸色也跟着惨白起来,确实是,一切都是事实,她无可辩驳,在凤鸣楼的几年是她永远也抹不去的记忆,刻在她骨子里,流在她骨血里,她永远不可能摆脱的肮脏经历。

    霍晏掀起眼皮,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他立刻噤声,闭上了嘴。

    霍晏环视一周,声音不大,语气中所含是威胁意味十足:“这么多人都在场也正好,今日都给我听清楚了,往后再让我听见哪个人嘴巴里不干不净的,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这个人耳朵挺好,气量也不大,比较记仇,讨厌别人染指我的东西,背后垂涎也不行。”

    闹这么一出,凤鸣楼损失不少,各种物件被砸坏了不少,霍晏揽着芸儿出门,留下一句话:“今日的损失都算在将军府上。”

    也不怪芸儿,她与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样认为霍晏突然动怒是为她不平,替她出气……但眼下,她才突然明白过来,真相似乎并非如此。

    起初芸儿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趁着霍晏醉意未消,她大着胆子,又引导着霍晏,多问了几句。

    “将军在叫谁?”

    “芸儿就在您身边。”

    听到她的名字时,霍晏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又重复了几次宋思宜的名字。

    回到将军府,芸儿周到细心,替霍晏脱了衣裳靴子,吩咐人去打了热水来,将霍晏身上的汗珠一一擦去,换了身干净里衣,在丫鬟的帮忙下,扶着霍晏躺在了床上。

    又喂霍晏喝下了醒酒茶,做完这一切,霍晏似乎已睡着了,安静地躺着,呼吸也逐渐均匀了。

    她这才跟着在床边蹲下。

    “姑娘,您先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伺候着。”

    芸儿却摇头:“我照顾将军,你们先下去吧。”

    这是她少有的能跟霍晏独处的机会,能够安安静静地看着霍晏,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和安慰。

    知晓霍晏熟睡,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霍晏,贪婪无比,只怕这一场梦醒得太早。

    芸儿伸出手去,轻轻触碰霍晏的脸,又不敢离得太近,动作轻柔极了,生怕惊醒了霍晏。

    “你今日喝这么多,究竟是心情好还是借酒浇愁呢?”

    “能让你有如此愁绪,我真的很羡慕那个人。”

    可是,她也清楚,无论如何她都是比不上宋思宜的。

    那日初见,宋思宜并不在意她的出身,一直维护她,替她着想,仅从此事来看,宋思宜就是个善良体贴之人,虽然看着冷冷淡淡,但心是极好的。

    这样的人,她又如何配与之相比。

    霍晏睡着的时候与平日的他判若两人,睡相极佳,安安静静的,也没有些奇怪的行为。

    芸儿跪在床边,温柔地注视着霍晏。

    她知自己配不上霍晏,若能留在他身边伺候,已经是最大的幸事。

    正当宋思宜为宋景云的话愁绪万千时,下人来报,说是有一名唤芸儿女子求见。

    两人在醉江月见面。

    宋思宜也忍不住打量起对面的芸儿,不到一个月,芸儿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大变。

    无论是穿衣妆容还是周身散发出的气场,都已经有了明显的提升,如今整个人透着一种温柔端庄。

    于芸儿来说,宋思宜肯纡尊降贵与她见面已经是她的福分。

    一见宋思宜,她立刻起身行礼,在宋思宜落座后,她又十分周到地替宋思宜斟茶倒水。

    宋思宜婉拒:“这些事有人来做,不必你辛苦。”

    宋思宜与芸儿并未有私交,更不知她此番约自己出来所为何事,与不熟之人独处,她并不多自在,便开门见山问道:“不知芸儿姑娘此次约我出来是?”

    “我想求您一事。”

    “我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

    “我想陪在将军身边,不求名分。”

    宋思宜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眼神渐深,面上还是极力保持冷静:“这与我何干?”

    若她求此事,如今已经是得偿所愿了。

    “将军很喜欢您……”

    宋思宜却笑,霍晏的喜欢她知晓,不够深也不够浓,太容易变心。

    “我想求您,若将军哪一日改变心意回头来,您与将军重修旧好,还能允我留在将军身边伺候。”

    若此前宋思宜还能淡然处之,但此刻,她是有了明显的情绪起伏。

    “芸儿姑娘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我如何有这么大的本事,你找错人了。”

    宋思宜起身欲离开,哪知芸儿却纠缠不休,全然不似表现出来的端庄大方。

    面对抓紧自己裙裾跪在地上满脸是泪的芸儿,宋思宜无计可施,又觉心烦。

    “好了,别再哭了。”

    若说方才对着芸儿,宋思宜还有几分心软,但如今厌烦要多得多。

    “您出身富贵,万千宠爱,要什么有什么,但我却是一生流离,自小便被卖入青楼。”

    “先前在沈家,受尽了折磨,活了十几年,唯有陪在将军身边的这一个月,我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地活着。”

    “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怨天尤人,如今,我只想能留住这一点点幸福……”

    “如果你是想解决你的情敌,那你找错人了。”

    “若他真是我喜欢的人,我自然不会因你这一番说辞而放手,更不会允许我的夫君身边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存在,若他真喜欢我,也更不会做出这种可能让我为难伤心之事。”

    “无论怎么说,你今日这样的举动,都不是良策。”

    “你的出身遭遇我很同情,可也并非我的错,你用此来作为理由,是糊涂了,也太过了。”

    “再者,你也很清楚自己的出身,霍晏是什么身份,他往后真娶妻,妻室又怎么可能容忍你的存在……”

    说到这里,门突然被推开,霍晏站在门口,盯着宋思宜,看不出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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