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她置身于冰湖之上,四周皆是白雪,漫天的大雪遮盖了一切。刺骨的寒冷让她的思绪冻住了。她看到一双流泪的眼睛,那双眼睛让她感到熟悉。
她想不起来是谁的,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似乎马上就可以从她的胸口涌出来。
很冷,不是身体上的冷,像是心里的冷。
她伸手摸向自己的心脏。
很凉,像是一块冰。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冰里包裹着一支火烛,上面的火焰极小,摇摇欲坠。
她疑惑,她无措,她试图逃离这片冰湖。
后来她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内心。
那双流泪的眼睛,是自己。
在拜访皇后之前,她拜托景若带她逛了皇宫。
如今的皇宫与她记忆之时的相差无几,只是住的人变了。
景若问她:“周小姐想要去御花园逛逛吗?属下和殿下刚从那儿过来,雪景很美呢。”
周沂笑着说:“那便麻烦你了。”
御花园冬日的确是极美的,素白,又洁净。唯一的颜色,便是那腊梅的红。像是点缀在苍茫天地间的一抹朱砂。
周沂的手微微颤抖。
原来的御花园,没有种腊梅。
在原本的位置上,这里种着安辰最爱的栀子花。那是安辰刚刚认识周沂的时候拉着她种下的种子。后来皇帝知道安辰喜欢,便特地在那棵树周围让宫人都种上栀子花。形成了一片栀子花林。
安辰为了区分她们两个人种的树和其他普通的树,特地在树身最下方刻下了“沂”字。她笑着跟周沂说:“下回我想你的时候看看这棵树就行了。”
这时那棵树已经长得跟安辰一样高了。
“景若,这里之前是不是一片栀子花林啊。”周沂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可是还能听出微微的颤抖。
“是的,不过一年前那片栀子花林就破败了,里面的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枯死了,就剩一棵还活着。于是宫人们把枯树砍了,在原本的位置上种上了贵妃娘娘最喜的腊梅。”景若看到周沂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汽。“小姐,别伤心,还留了一棵呢。本来那棵也要被砍掉的,不过殿下说自己喜欢,于是那棵树便留下了,只是移植到了僻静的角落。诺,你看。”
周沂顺着景若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宫墙边看见了那棵树。她快步走过去,仔细端详着那棵树,很多年不见,它已经长得很高了。但周沂仍旧清楚地看到了树身处那个“沂”字。
时间一晃而过,在战火纷飞中,种这棵树的两人一个身死,一个心死。
这棵树却还活着,它就静静的屹立在这里,见证了两个朝代的变迁,见证了他们之间的爱恨。
她将手覆到“沂”字上,细细感受着树身的沟壑与笔画的走向,就好像他们命运的跌宕。
“殿下当年离京之时,拜托我将此树照顾好。我每日来给它浇水施肥,五六月份它开得花尤其好看,蜂儿蝶儿都围着它转,好不热闹。”
“谢谢你,过了这么久,我已经快忘了这棵树了。”
“周小姐开心些,这棵树若是看到自己挂念之人如今过得开心,心里必定是喜悦的。”景若看周沂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抹欣喜,心里不免松口气。
他与周沂不过几面之缘,不算相熟。他不知道殿下和周沂与这棵树有何往事,但他明白。这棵树若是有心,大抵是希望他们快乐的。
周沂悠悠转醒之时,眼角还残留着泪。她看向齐泺,齐泺正煮着茶。
“醒了,来,喝杯参茶。”
他提起茶壶将茶倒入茶盏中去,茶盏中冒出丝丝热气,一瞬间中药味在空气中缠绕。
周沂皱了皱眉。齐泺见她不乐意的样子,笑着宽慰道:
“不苦。喝些暖暖身子。”
周沂勉强接过齐泺手中的茶盏,一杯下肚身子果真热腾不少。
“来之前我喝过药,这衣物也是能厚便厚。谁想还是撑不住,麻烦殿下了。”
“你不必谢我,换言来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刚才母妃传话,让我们准备准备,半个时辰后宫宴就开始了。”齐泺看向周沂。她的脸恢复了些血色,可还是病恹恹的。
“需要让侍女来再为你补补妆吗?”
周沂点点头,将裹在身上的毯子拿下叠好,缓慢地站起身来。
很快就有侍女进来为她整理服饰,又将妆容重新捯饬了一番。妆容不敢太浓,只是淡淡地铺了一层,勉强掩盖了病容。
“很美。”齐泺上前将红色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系好。“那粒药,你现在要吃吗?”
周沂犹豫了一下,她本来是想要等到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再吃的,但无奈,她现在缓了这么久还是有些站不稳,若是到时没有机会服药就麻烦了。于是她从袖口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来,齐泺递给她早已倒好的热水。
周沂将药就着水服了下去。然后笑着说:“我们走吧,殿下。”
齐泺有些担忧地看向周沂,心里盘算着药效过之前一定要把周沂从宫宴带出来。
齐泺和周沂并排走出殿内,雪还是下着。
齐泺撑起伞,转头问:“需要我扶着你吗?”
周沂摇摇头,示意自己好多了。
两人一同走在雪地里,一路无话。
走至御花园之时,忽闻一阵喧闹。接着便看见一个绿衣少女提留着衣裙奔跑,一下子撞到了周沂的怀里。
周沂后退几步,搂住那少女的腰,不让她倒下。
齐泺连忙护住周沂,身边的宫人跪了一地。见周沂的脸色未变,他挥挥手让宫人起来。
少女似是被吓到了,在周沂怀里待了好一会儿,然后探出头来,盯着周沂的脸说了一句:“你真好看。”
周沂无奈地笑了笑,将少女从怀里拉出来扶正:“哪能跟元书公主比呢?”
涂炘见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眼睛不免亮了亮。“不仅漂亮还聪明,就是可惜身子不好。你身上药味好重哦。”
身后一使者匆匆忙忙地赶来,见涂炘无事不免松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又看见齐泺跟周沂,连忙行礼:“见过宁王殿下,周小姐。”待齐泺点头让她起身之后,又道:“劳烦二位了。殿下,您可让我好找。”
“无事,元书公主刚刚及笄,贪玩些倒也没什么,这皇宫戒备森严,到处逛逛也不会出什么事。使者多虑了。”齐泺笑着说。
涂炘撇了撇嘴,道:“你不就是怕我翻墙出去玩吗,你放心,我这几天会老老实实呆在这儿的。”说罢她又两眼放光看向周沂:“她叫你周小姐!那你就是周沂咯!”不等周沂回复,她又道:“先前总听人传闻云国有个谪仙般的人物,我还不信,看到周姐姐,我倒觉得这传言太谦虚了些。来这儿竟然还能看到美人,这趟不亏。”
周沂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微微发烫,她尝试将目光放到别处,竟一下子对上了齐泺带着笑意的眼神。
“小周平日里周身都冒着冷气儿,怎么今日遇上公主,面色如此滚烫?”
周沂撇了齐泺一眼,齐泺立马闭嘴。
“殿下这趟来的自是不亏,我云国还有许多美景。这宫内的好景色更是数不胜数。殿下找个空闲时间,我带殿下逛逛。”
“当真?那自然是极好。”涂炘很自然地挽上了周沂的胳膊,然后看向齐泺:“大家都是去宫宴,殿下不如一道同行?”
齐泺点点头,刚刚还在自己身边的人现在已经被涂炘拉到一旁,他有些沉默,然后跟身旁的使者说:“元书公主的性子当真是活泼。”
使者躬身笑着:“殿下见笑了,公主殿下从小见到好看的姑娘便走不动道。臣也无甚办法,若是冲撞了您还望殿下您海涵。”
“使者说笑了,元书公主如此倒是十分讨喜,何来冲撞呢?”
有趣。
齐泺倒是意外,这元书公主对周沂如此热情。只是不知,这热情是真情还是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