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宫宴,皇后点名周沂入宫觐见。说是要见见周太傅的嫡长女究竟是何人才。
周沂用病推脱了两年,如今元书公主之事让她不得不去。
周沂坐在铜镜前,侍女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发髻,她想了想说:“简单些便好。”
顾怀尘先前吩咐过不能抹太浓的妆,对周沂身子不好。因此便只得一切从简。
她看向铜镜里的自己,一时间愣了神。
当真是像……
齐泺来时,雪下得正大。他近乎是跑着过来的。大氅上沾上许多雪,睫毛上结了薄薄一层冰。他的面容冻的有些发白,只有鼻子尖透出微微的红色。今日他的兴致似乎极高,眉梢间都沾染上了一丝喜意。手里握着一枝腊梅,这是他路过御花园顺手摘的,腊梅开得尤其小巧可爱,倒是与鹅毛大雪相配。
瑞雪兆丰年。
宫人们来往匆匆,见了他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行了礼。齐泺笑着朝他们点点头,身后的侍卫立刻会意。解下身上的钱袋朝他们扔去。
“宁王殿下给您们的赏钱,诸位辛苦了,今年的最后一天,这么大的雪,大家快进屋去喝杯热茶歇歇。”
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感谢齐泺,为首的宫人接住钱袋摸了摸,顿时喜笑颜开。招呼着大家歇会儿过来一起分赏钱。宫人搓搓手,呼出一口白气,感叹道:
“今年当真是个好年啊。”
未央宫前面有一处花园,未起名字。倒是此处有一亭子,名叫望月亭。
齐泺往前看,在望月亭督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快步跑上去,顾不得茫茫大雪,侍卫在后面撑着伞追赶。
周沂转过头,便看见了满身是雪笑脸盈盈的齐泺。
齐泺一只手背在身后,“小周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周沂站起身来,有些无奈地替他拍了拍雪。她在刚刚已经看见了齐泺拿着腊梅兴致冲冲的样子。不过看在齐泺兴致极高的份上,她只得配合:“猜不到,殿下拿了什么呢?”
齐泺神秘兮兮地收回那背在背后的手——手里握着的并不是腊梅,而是一个精致的梅花样式木簪。
周沂有些惊讶,眼眸中闪过几分惊喜。
齐泺看着周沂的样子,有些得意。他将木簪小心翼翼地插入周沂的发髻之中。
周沂今日穿了一身粉衣,披着朱红色的大氅。略施粉黛掩盖病容,发髻虽只是简单地挽了个样式,随意地插了几支簪子。可仍然衬得她气质出众,尤如出水芙蓉,我见犹怜。
腰间别着一根竹笛。
齐泺识得,那是他和安辰一起做了两年的笛子。
他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了安辰的容貌。
他隐约从周沂的眉眼之间,捕捉到了几分安辰的影子。
当真是像……若不是两人气质不同,怕是更难分辨。
周沂看着愣神的齐泺,心下了然。也不点破,只是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殿下,莫要着了风寒。”
齐泺回过神来,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元书公主之事你放心。我定会找到妥协的解决办法的。”
齐泺从看到周沂那一刻起,便知她是专程为了见他的。
沅国三公主前来贺喜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早知皇后定然有意将涂炘许配给他。再顺便贬低周沂身份,打压周家。
更何况今日请安之时皇后单独将鸢昭仪留下,怕是就为了此事。
周沂摇了摇头:“殿下勿要勉强自己。我来只是想要告诉殿下,我不在乎。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尊重。”
齐泺笑了笑:“小周这嫡仙般的人物,我当然是要供起来,不能让仙女受委屈啊。”
抛去其他不谈,他只是想让周沂当正妃。侧妃总是要低人一等的。
周沂乐了。吸了些冷气儿的她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齐泺连忙扶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身旁的侍卫连忙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周沂。
周沂喝了茶之后总算好了些,她咳得泪挤都出来了几滴,话都说不出来。看见齐泺担忧的神色她接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齐泺将她扶到石墩上坐下,缓了一会儿后周沂呼了一口气:“没事了,别担心殿下,殿下若是有事便赶快去吧,不必担忧我。”
“我要先去给母妃请安,外面冷,你要不要去那坐坐?”
“不了,母亲待会就来,我需先去拜访皇后娘娘。过会儿自会去拜访鸢昭仪。”
齐泺点了点头,“想来你已许久未来过皇宫了。引路的太监终究还是不安全,我将景若留下,他熟悉皇宫,带着你总是安心些。”
周沂点点头。
齐泺走之前将那枝腊梅也留下了。他再三确认了周沂的身体状况是否还好。听到周沂笃定地说自己没问题之后才离开。
鸢昭仪已经在殿内等候他多时。
齐泺向她见过礼后。鸢昭仪屏退下人,脸上浮现出笑意:“阿泺,你见过小周了?”
“母妃,不要转移话题。看起来你好像帮我将元书公主的事情应下了。”
鸢昭仪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阿泺啊,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诶,母妃可别说这话,你三年前写信总跟我念叨你迟早要暗杀大夫人的底气哪去了?”
“诶诶诶,别乱说!”鸢昭仪大惊失色,赶紧制止住了齐泺。又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本宫何时这么说了,本宫说的明明是暗中侍奉大夫人。”
“元书公主之事,你到底意欲如何?”
“定是娶不得的,只是,一切还是要看今晚情况。毕竟沅国只是前来贺喜,并未直接挑明和亲之事,此事定有回转余地。”
鸢昭仪见齐泺如此冷静倒也略略放下了心。刚想开口问周沂是何态度,又想想两个人之间的事她也没必要桩桩过问得清楚。便又止了口,只是留齐泺在未央宫里用了茶。
两人正闲聊着,便听宫人进来禀报:
“娘娘,殿下,周太傅之女周沂求见。”
“快请进来。”鸢昭仪和齐泺都站起身,齐泺先一步走到了殿前。见周沂欲行礼连忙把她扶起:“小周你身子弱,别折腾了。”
周沂微微一笑:“殿下,礼不可废。”说罢她朝鸢昭仪盈盈一拜:“臣女参见昭仪娘娘。”
“好孩子,快起来。”鸢昭仪脸上的笑意更甚。周沂缓缓直起身子。她制止住齐泺准备扶她的手:“多谢殿下。只是臣女的身子当真没有那么弱。”
齐泺还未多说些什么,鸢昭仪便招呼着周沂坐下,她拉着周沂的手说:“阿泺常常给我提起你,小周,咱们也有四五年不见了。现在你都是大姑娘咯,这气质,当真是嫡仙般的人物。”
“娘娘说笑了,论气质,谁又能比得过您呢?”
“你呀”鸢昭仪脸上的喜悦快要溢出来“你母亲呢?她不是和你一同进宫的吗?”
“皇后娘娘与母亲相谈甚欢,便多留了会儿。”
正这么说着,外面宫人禀报皇后娘娘请鸢昭仪去凤仪宫叙事。
鸢昭仪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裳。嘱咐齐泺好好照顾周沂,披上披风便去了。
鸢昭仪走后,齐泺扶着周沂去了内殿。
周沂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的唇色已经有些泛白,尽管抹了许多脂粉来掩盖,依旧遮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
齐泺找了些厚的毯子披在周沂身上。又吩咐宫人将殿内的炭火烧得旺些。
“刚才又何苦忍着。”齐泺揉了揉眉心,见周沂不说话,便替她开了口。
“你就是怕麻烦别人,怕别人担心你。小周啊,你什么时候能想想自己。”
周沂气若游丝:“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周沂只是不想晕倒在凤仪宫,所以她找了个由头来了未央宫。
在皇宫里,她只能相信齐泺。
若是她在凤仪宫暴露了自己极差的身体状况,那皇后无疑更有底气让齐泺迎娶元书公主。就算她成功嫁给齐泺作正妃。皇后还会用她身子弱难生育的理由来为难齐泺。
京中皆知她身子弱了些,却不知,她的身体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
她既然决定嫁给齐泺,就不能给他拖后腿。
她是周家的唯一筹码,周家如今被皇上忌惮许久,她必须嫁入皇室稳定君心。
齐泺拿来热毛巾,替她擦拭着头上的汗。
“需要我去请太医吗?”
周沂摇摇头,她还想说什么,却被齐泺打断了:“此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顾怀尘没有给你药吗?”
“给了,只给了一粒。他说此药是烈性药,可保我两个时辰的康健。时辰过后,我会被药劲反噬,后劲很大。我准备到宫宴前再服下。没事,我休息一会就好。”
说罢她便微阖上眼睛,靠着椅背打盹。
齐泺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煮了一壶参茶。
周沂迷迷糊糊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