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春风

    梦蝶楼的大堂内,阿木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她看着敞开的大门,心里抱怨道,怎么还不来啊!

    离她托孙婆婆传话后已经三天过去了,朱厌还是没有来找她。孙婆婆的记性那么好,应该不可能忘记传话,朱厌总不会因为遇见过她就再也不去吃元宵了吧?

    有这个可能性……毕竟她那天隐身等了一天也没有见到他,他平日里做派也是藏头露尾的,要么出来放火挑事,要么就躲起来。

    阿木有些泄气地把脑袋磕在木桌上。

    就在她泄气地趴在桌子上时,有身影轻迈进楼内,身形微微一顿,逆着光朝阿木走去。

    那人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一股清香四溢,阿木一愣,抬起脑袋一看,眼前那白皙的芊指一松,一大包的蜜饯摊开在了桌上。

    她抬头眯眼一看,若竹正轻笑回看她。

    若竹依旧是碧衣的雅致仙资,模样不曾变过,她温柔地低头看着阿木呆样子,轻轻抬手,狠狠给阿木的额头崩了一弹指。

    熟悉的香气带着脑嘣的疼痛让阿木回过神,她顶着额头的红,猛然站起来,结结巴巴道:“若若若若若竹姐姐!”

    若竹忍不住捏捏阿木的鼻子,调侃道:“啧,威名赫赫的严霜仙君原来是个结巴?”

    “严霜仙君?”阿木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乖乖任由若竹在脸上捏来捏去。

    若竹挑眉道:“你在妖魔界大杀四方的战绩都传到天庭了,还好明侻给我报信了,不然我都不晓得阿木已经是个厉害的神仙了。”

    阿木有些不好意思挠头:“其实是得到了无名前辈的传承才变得厉害的……为什么叫我严霜仙君?殿下给我仙名了,我的仙名是元贞才对。”

    若竹揉够了阿木的脸蛋,松手道:“估计是不清楚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给你取的外号。传闻严霜仙君法力深不可测,单枪匹马杀入妖魔界,举手投足间湮灭各方妖魔,所到之处如寒霜过境,所见者无不退避三舍。”

    阿木听得两眼冒光,指了指自己:“我原来是这么厉害的啊!我可真棒!”

    若竹被她逗得一笑,又憋回笑,肃起脸审视地看阿木道:“老实交待,当初为什么不听话在平宁山等殿下去接你?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多自责?好好说说吧。”

    阿木刚才怒放的心花顿时又凋谢了,有些心虚的避开若竹的眼神,咽了口唾沫,慢慢道:“那段时间我好像是有了心魔,在紫霄殿过得有些不自在,然后天后娘娘也赶我走,我就想不给大家添麻烦了。干脆回凡间,而且我那时候也有了点法力,总是活得下去的。”

    她说完,偷偷抬眼看若竹,小心翼翼道:“让姐姐忧心了,真的是很抱歉,不过现在阿木已经是个厉害的神仙了,姐姐就不要再生气了。”

    若竹垂下眼,叹了口气,轻轻道:“也不知道你这个孩子是怎么想的。岂止是我担心,紫霄殿上上下下的都在问阿木去哪了,我常常很后悔,当初自己没能护住你。阿木,幸好你没事。”

    阿木心里一酸,哑声道:“对不起,让大家担心阿木了。”

    若竹看她,感慨道:“你知道就好!其实最担心的还是殿下,他……有段时间状态很不好。不过都过去了,你好好陪在殿下身边,可别再出事了。”

    阿木闻此一怔,继而仰头笑道:“姐姐放心,殿下说了,我还是紫霄殿的仙侍。阿木一定忠心耿耿地替殿下斩妖除魔,成为殿下的左膀右臂!”

    若竹忍不住又是一笑,取了个蜜饯塞进阿木的嘴里,笑道:“那可太好了,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仙君,给咱们紫霄殿长脸了。好了,殿下呢?”

    阿木指了指上面,咽下那甜而不腻的蜜饯,笑着回她:“殿下最近有点忙,在五楼最左间。我带姐姐上去找殿下吧,也几天没见到他了。”

    自那日殿下在城门口接她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曾下楼。她端饭去给殿下时,发现殿下叫了好多神仙在处理公事,看见她端着饭菜也没有理她,她放在一边就赶紧离开,再也不敢上去打搅。

    阿木领着若竹站在房间门口,听见里面安安静静,猜想应该是没有在和其他神仙谈事,于是敲了门。无人回应,阿木看了看若竹,又敲了敲,轻声道:“殿下?”

    好一会,玄翳开口了:“进来吧。”

    于是阿木和若竹推门而入,映入眼帘就是玄翳从一桌高高垒起的奏折里抬起脑袋。明显是打了个盹,玄翳眼神略有朦胧地看了好一会阿木,又看见阿木一边给他行礼的若竹,眼神渐渐清醒起来,坐正了身体颔首:“什么事?”

    阿木和若竹对视一眼,还是咽下嘴边的提醒,玄翳的侧脸刚刚趴在书案上,沾了些许墨迹。偏偏此时玄翳端着一张正经脸,他见若竹和阿木都在看他,微笑道:“怎么了?”

    若竹不由得看了眼阿木,阿木见状,点了点自己的侧脸,直接开口对玄翳道:“殿下,你脸上这里沾了墨迹啦。”

    玄翳一愣,若竹连忙递了干净的帕子给玄翳。

    玄翳轻咳一声,接过帕子,垂眸依着阿木示意的位置擦拭。

    若竹眼尖,看见了玄翳微微泛红的耳尖,在阿木直视的目光中有了蔓延的趋势,心中不免一叹。

    她到底是不希望玄翳失了稳重,起码不能她还在的时候,她还是只想单纯地做一个仙侍,殿下的私情不能瞎看热闹。

    于是若竹把带来的文书双手放在玄翳的案前,打断了玄翳越擦越红的动作,语气平稳道:“殿下,已将天书阁关于珠镇的记载誊抄下来了。在西海上表的奏折里,珠镇的确毁于风灾。风灾乃天灾规律,不值一提,西海的奏折也是一笔带过,其余信息还请殿下过目。”

    阿木闻言一愣:“一个镇被毁了,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吗?”

    玄翳展开若竹带来的文书,仅有短短的一面记录。

    阿木不免伸长了脑袋去看,玄翳看了她一眼,便微微侧向阿木,跟她看完了这一面记录。

    “环海之形势,起于西海之端,独立于山川陆地之外。汉有遗民,后居于此,依海之势而谋生。西海之明珠尽出,故而称其为珠岸,自人间王朝划分郡县城镇,得名珠镇至今。于人间吴朝颂历一十二年,毁于风灾,无一人生还。”

    “这与我的印象一致。”玄翳收起文书递给若竹。

    “是,这些奏报都由殿下审阅处理后入库阁的。”若竹接过。

    阿木思考了一会,看着他们道:“既如此,看来我还是应当去珠镇所在的区域查探一番。”

    玄翳闻言,看着她道:“那我也陪你去吧。”

    阿木连连摆手,认真拒绝道:“殿下,这事说到底还是我与朱厌的约定,他虽答应我弄清楚珠镇覆灭,便由我处置。但阿木不敢拿苍生开玩笑,还是需要殿下驻守人间,万一朱厌反悔造乱,还需用殿下的办法牵制,我再赶回来封印朱厌。”

    玄翳看着她坚定的神情,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好。”

    一时静默,若竹不免心中一叹,再次开口道:“殿下,还有一喜事需向您禀报。太天阁出命牌,天后娘娘此胎乃风神降世。娘娘需静心备产,天宫事务暂且由紫霄殿代理,我已将各事务依旧协调处理,并将殿内八宝珍蕴丸献与天后娘娘以表贺意。殿下可有交待?”

    阿木心中一颤,风神果然转世了……那无名前辈是否也已投胎了?

    玄翳点点头,对若竹笑道:“你做得很好,紫霄殿有你看顾,我自然放心。”

    若竹宠辱不惊道:“这是卑职的职责。”自从棠溪和阿木走后,紫霄殿的担子自然她一个人挑了,近来事多,好在天后娘娘送来的人已经训练好了,刚好有人手调遣。

    想到这里,若竹又看了眼阿木,心道,阿木是回不到从前的位置了。

    阿木正沉浸在风神转世的喜悦中,玄翳看向了阿木,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阿木的神情,才道:“阿木,我与你的事,母后说了不算。”

    阿木听了,点点头严肃道:“嗯嗯,天后娘娘要专心养胎,这一胎很重要。朱厌的事就不要让娘娘操心了。”

    玄翳皱眉凝视她:“我与你的事,与朱厌无关。”

    阿木疑惑回视,就在两人目光对视之际,若竹赶紧道:“殿下,没有其它事了,卑职先告退。”

    于是,阿木送若竹下楼,若竹悄悄叹了一口气,她站在门边对阿木道:“阿木,棠溪也知道你回来了,她在花神阁抽不开身,托我告诉你:当初没能坚持带你一起去花神阁,她一直很愧疚,日后若不想留在紫霄殿,尽可以去寻她。”

    阿木不知为何,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情绪涌现,鼻尖一酸,但她还是笑道:“等阿木完成职责,会去花神阁好好找棠溪姐姐说话的。”

    若竹微微抬眼看了眼楼上,还是道:“阿木,既然你还是紫霄殿的人,那自然以太子殿下为尊。殿下对你颇为宽容,但你也还是要对殿下敬重些……刚刚你不该驳殿下的话,凡事顺着来就好了。”

    阿木睁大了眼,想了想道:“可是我刚刚说得没有错啊。”随即又反省道:“不过若竹姐姐说得对,阿木不该失礼,下次再想个办法,不要那么直接劝殿下。”

    若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我的意思是,殿下想陪你就让他陪着,做为下属尽量不要唱反调。但又转念一想,以往没眼力见的仙侍都被另调他职了,也只有阿木这么傻乎乎的,殿下偏要一直带在身边,甚至于和天后娘娘疏离,还失魂落魄那么久。

    想到这里,若竹又道:“罢了,你在殿下那还是不同的,刚刚我的话你忘了吧,好好陪着殿下就好。”甩手丢了个乾坤袋给阿木,转身迈出大门,消失了身迹。

    阿木看着若竹离去后,打开一看这个乾坤袋,正是当初她的乾坤袋。

    梦蝶楼外的热闹街景,凡人一无所知地忙碌生机。

    阿木默默琢磨刚刚若竹的话究竟是何意,以及,方才提起棠溪的话时,为什么自己会有点难受。

    她眼一转,斜对面卖风筝的摊位边,朱厌抱胸倚靠着木架,与她对视上后,便笑出虎牙,扬了扬下巴,往身后的巷子走去。

    阿木顿时冷静,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朱厌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走着,阿木很快跟了上来。

    朱厌也不回头,道:“既然你让婆婆给我传信了,那我也带你认识一个熟人。”

    阿木看他虽笑着,眼中却毫无笑意,问道:“你生气了?”

    朱厌不笑了,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对,你不该找她。这老婆婆也没几年寿命,我们的事情与她无关,你不该让她掺和进来。”

    阿木见他这个神情,心里一虚,只好解释道:“但是不找孙婆婆,我没法联系你。”

    朱厌冷哼一声,挑眉看阿木:“你怕不是忘了,我要是随时给你们找到,早就挫骨扬灰了。”

    阿木纠正他:“不是挫骨扬灰,是让你平和地轮回。”

    朱厌撇撇嘴,心道,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想让我死。

    他问:“你寻我什么事?”

    阿木抬头看他:“我要去珠镇了。”又看他不说话,强调道:“我一定会搞清楚谁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朱厌看着阿木认真的脸,“哦”了一声。

    阿木皱眉:“我还是想跟你确定,你先前说的,如果我查明珠镇的事情,你就任我处置,还算数吗?”

    朱厌眼珠子一转:“是,你查清楚后,我任由你处置……不过呢,看你这个脾气,查清楚后,就不会想和这群神仙混在一起了。”

    阿木奇怪道:“其实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的,何必让我跑这一趟,还说这些话。”

    朱厌嘲讽地看着她道:“直接告诉你?也不是不行,那我先告诉你,你的那位太子殿下是个无情无义的混账。”

    一股寒气扫过,朱厌闪开了,笑嘻嘻看着怒目而视的阿木道:“你看,我直接告诉你,你怎么会接受我的实话?”

    阿木瞪着他道:“我信你,但你不能胡言乱语。”

    “欸——”朱厌慢慢踱步靠近阿木,嬉皮笑脸:“我这不就是带你去看看玄翳有多混账了吗?”

    阿木郑重道:“殿下是个好神仙。”

    朱厌嗤笑一声,信步闲庭带着阿木往巷子尽头走去。

    巷子深处却是一处热闹的宅邸,宅子的匾额写着“一度春风”。

    宅邸外排着长长的桥子,红门口,一个已近中年却面容俊秀的男人在招呼拜访的客人。

    见朱厌和阿木,男人带着让人亲切的笑容道:“客从何来?”

    朱厌似笑非笑道:“你管我从哪来?”

    男人笑容一滞,微微摆手,几个壮汉围了过来,男人继续笑道:“这位客人,一度春风不招待来历不明之客。”

    朱厌左手一翻,丢了一袋钱,男人连忙接住,明显被钱袋的重量压得一弯腰。

    朱厌冷笑道:“我对你们里面的勾当不感兴趣,就是想找一个人。”

    男人看向朱厌,慢慢道:“这位贵客,赎人也得看门路……”

    朱厌反问道:“哪怕是金子也不行?”

    “金子!”男人睁大了眼,匆匆打开钱袋,果然是一大袋的金子,他拿了一个咬了咬,再抬头已是眉开眼笑,冲朱厌眨眨眼,温言细语道:“贵客,您想要谁都成。”

    贪婪,人果然大多是这样的。

    朱厌心中鄙夷,又撇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阿木,笑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柳欢的?”

    阿木一僵,凝重地看向朱厌。

    男人皱眉细声道:“那人……那人可是得罪贵客了?”

    朱厌不怀好意笑道:“哪有,我是带着这位‘老乡’来寻亲的。放心,不管人如何了,我都不会怪罪于你,人找到就好。”

    男人这才松了眉头,讨好道:“贵客,您有所不知。这柳欢从小流落街头,是我们一度春风收养了他,谁知这孩子性子太野,平日里喜欢跟各位兄弟争风吃醋,上次还划伤一个孩子的脸,害怕被罚,偷偷逃跑了,前几日才自己回来了。”

    朱厌感兴趣道:“这样啊,你带我们去看看他,顺便告诉我们,柳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了。”言罢,笑嘻嘻地看向面色铁青的阿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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