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紫霄

    阿木曾以为砖瓦房是最好的房子,这天界的亭台楼阁却像是用特殊玉石雕砌起来的,仙芷玉树错落,天庭伫立的地面不是人间的泥地,而是由仙阵固定的云界,除了种植草木的区域覆有仙壤,其余地方皆为洁白的云地,因此怎么踩都不会沾染污垢,仙履难染纤尘,阿木觉得比自己的脸还干净。

    天庭是天界的中心,天庭之外还布有各类神殿仙府,住着许多神仙。

    紫霄殿则处于天庭核心区域,更是贵气显赫,阿木被安排了住所,她正心惊不安。

    棠溪和若竹安顿好阿木后,便离开了。阿木等仙女姐姐们走后,悄悄眯开一条缝,小心翼翼打量一会儿,确定真的只剩下自己,才睁开眼坐了起来。

    她摸了摸盖在身上的华贵又轻柔舒香的被子,环顾了一圈房间的精致,心里越来越虚。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慢慢下床,轻轻穿好棠溪给的新鞋子,走向一边的柜子,打开一看,自己从人间带上来的衣服和草鞋都整整齐齐放置在里面,阿木不让丢弃,棠溪便施诀清洁了一番,仔细收拾好。

    这熟悉之物令她松了一口气。

    认真关好柜子,摸了摸肚子,刚刚洗完澡出来,她其实已经很饿了,但是不敢开口跟棠溪她们提要求吃饭,只能忍着,乖乖被安排在这休息。

    想到这里,不免又可惜家里藏着的几个地瓜,都被炸没了,早知道就和爷爷快一点吃掉了,真的好浪费。

    爷爷……应该已经去投胎了吧,既然太子神仙说了会让爷爷投个好胎,那爷爷下辈子一定不会饿肚子啦。

    想到这里,她无声地咧嘴笑了笑,心里给自己打气,抓住机会,在太子神仙这里好好混出个出息样,再见爷爷的时候让他高兴,等那时候团聚,他们就都是堂堂正正活着的人了。

    阿木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推开一点点缝,观察门外,房间外面是一片庭院,天上有几道光闪过,天色渐暗的空中星光璀璨几分。躲在门后的阿木目瞪口呆,她似乎隐约看见那闪过的光亮中是人的样子,难道是神仙?

    又认真观察了一会,外面再没有其它的动静。

    阿木推开门,壮着胆子走了出去。

    她不敢乱跑,先前她在乞讨的时候,就看见地主老爷家的丫鬟偷跑,当街被打了个半死,那个丫鬟的求饶惨叫历历在目。她原本还想着等自己大一些有力气了,就去找个大户人家做事,这个念头被那次暴行吓得不敢再想了。

    直到这次被玄翳收了,至于为什么会答应做玄翳的仙侍呢,她无处可去了,还有就是太子神仙看起来很温柔,似乎和之前打架斗法的神仙不一样,她做错了事应该不至于被打死。

    阿木心里稍安,打算就在这个庭院里面找点吃的,找吃的她很擅长。

    玄翳向天帝如实禀明了阎王的告状,从善如流地跪下听着天帝——也是自己父君的训斥。

    倒不是表面装乖,他自诞生起就是太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太多人教他了,他很习惯如何成为一个得体的天界太子了,下意识将就做出最合适的表现。

    阎王有一点说得很对,他既享了这太子的福气,就要承担相应的职责,玄翳对此没有疑义。

    被父君骂着,玄翳垂着头面露省色,一心两用,一边听着父君的训斥,一边想着约束众仙的对策。果然在差不多的时间,天帝训够了,问他应对之策。

    玄翳沉眸故作一思,才缓缓回答:“父君,因果乃天地法则,自不必管犯了何因何果。天庭的职责应是管束犯了因果还妄想逃脱的行举。”

    天帝不置可否:“那我问你,如何管束?”

    玄翳微微一笑道:“不如这样,今日之事暂不透露,请地府记录行贿名单,有谁去地府要求协助消除因果,便可有凭有据地大力惩处,轻者贬下凡历劫,中者罚往朱厌战事前线效劳,重者削去修为仙体入仙牢受罚百年。惩处结果将公示三界,以求约束警醒众仙家。”

    天帝眉眼一舒,颔首:“不错,此事固然恶劣,但法不责众,亦不必触及杀刑。这样处罚,有理有据,张弛有度,可以服众,就这样办吧。”

    玄翳垂眼答应,这个方案果然是父君能接纳的最严重的尺度,凡事有分寸,这些不规矩的家伙让他在地府碰了一鼻子灰,但他不能都抓起来杀掉,只能从大局出发,抓典型,拿捏着以服众。

    离开凌霄宝殿后,看了看外面的星空。

    嗯,星君们已经按时履行职责了。

    玄翳收回目光,回了紫霄殿。棠溪和若竹照例迎了出来,玄翳看见她们,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轻笑问:“小木头呢?”

    棠溪笑道:“安顿好了,正在睡呢。”

    玄翳点点头:“你们辛苦了。”站了一会儿,还是道:“本太子去看一眼吧,再过些时日,处理完这里的事务,我就回战场了,那里不能只让天仪顶着。”

    棠溪闻言目光一黯,若竹上前道:“殿下,我带你去看阿木。”

    紫霄殿不小,阿木被安排的住所离殿门较远,玄翳也没打算使用法力,就这样一路慢悠悠踱过去,顺便谈一谈自己两个侍女这段时间看家的汇报。

    一般大事都会及时传信给他处理了,现在正是闲聊一些日常琐事,像某神仙生辰,某仙家生孩子,某新晋仙官来拜访这些事情,棠溪和若竹都会按例处理好,这时汇报一声即可。

    即使这样,一些需要他亲自处理的琐事还是挤压成山,如新晋仙官的名册需要他亲自过目确认,普贤菩萨请的抄经也要亲自完成,答应给青莲道祖的游记写的序言等等,虽然不急于一时,但总得完成,加上玄翳没有拖延的习惯,这次回来能顺手清掉就清干净。

    太子此时忙着应付朱厌一战,众神仙也不敢太过于叨扰,不然依照往日无事时,玄翳一日赴七八场宴会,一个月三次法会,还得抽空去参加几场清谈,更不要说来这紫霄殿登门拜访的都快踏破门槛了。

    毕竟他是天界太子,天帝可以只处理必要的大事,但太子不止要参与处理大事,维持天界日常也是他的职责。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惹了因果,自己也是昏了头,想着偷懒解决因果跑去地府,的确活该被教训。

    玄翳自认倒霉地苦笑一声,嘱咐两个侍女:“我欠了阿木因果,因此收她为仙侍,或许这也是命中注定要带她入紫霄殿,本太子这段时间忙于朱厌战事,你们好好照顾这孩子,记着,尤其不要让母后碰上阿木。”

    棠溪和若竹知道其中厉害,连忙应承。

    说起阿木,棠溪笑道:“殿下,阿木洗干净一看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再好好养一养,也会是个漂亮仙子了。”

    玄翳扬了扬眉,心道,黑耗子洗干净顶破天也不过是白耗子,会好看到哪里去。但还是温和笑道:“哦?是吗,那本太子就期待看看小木头怎么变成仙女。”

    阿木能好好供养在紫霄殿好吃好喝地生活到寿命结束,也算还清因果,让自己少一点事情,这就不错了。

    眼前就快到阿木住的庭院了,若竹突然面色一冷,挡在了玄翳和棠溪身前,警惕地看着黑乎乎的院落。玄翳轻轻拍了拍若竹的肩,示意她和棠溪呆在原地。

    阿木的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庭院里仅有月光,院内视线不太好,院角的树下,有一个黑影正在悉悉索索的埋头苦干。

    玄翳悄无声息站在那蹲着的身影背后,轻声问道:“干嘛呢?”

    黑影含糊不清回他:“吃东西。”言毕,黑影顿住了,缓缓回过头,柔和的月光下,还未褪换一身精致华贵朝服的玄翳正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看着阿木那张小脸上又是脏兮兮的,玄翳挑眉问:“你吃什么了?”

    阿木咽了嘴里的东西,莫名有些心虚,傻笑着想把手里的东西丢掉。也没有看清玄翳的动作,右手腕已经被玄翳两个手指夹起,阿木也被迫拉着站了起来,手里的东西清清楚楚地洒了下来。

    玄翳一向温和的脸色一凝,皱眉看着她一字一句问:“你在吃土?”

    阿木看见玄翳冷脸,手腕也被加了些力道,她判断出玄翳似乎有些生气,连忙辩解:“我只吃了土,树皮和其它花草我都没有碰,真的真的!”

    玄翳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握紧了她的手腕。

    阿木吓得赶紧要跪下求饶:“太子神仙,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敢吃你家的土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要不就赶我回去好了!求求你了!”

    但玄翳没有放手,阿木也没有跪成,她的脸上已经惨白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开始瑟瑟发抖。

    “棠溪!若竹!”玄翳厉声道。

    外面候着的二人从未被玄翳这般语气唤过,急忙赶了进来:“殿下?”

    玄翳一手抓着阿木的手,回过身质问:“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她居然在吃土!”

    棠溪和若竹惊诧地看向了正惨白着脸的阿木,若竹连忙道:“殿下,我们真的不知道,请殿下明辨。”

    阿木见状咽了咽口水,还是鼓起勇气抖着声音道:“太子神仙……不是仙女姐姐的错……是我自己饿了找土吃……”

    玄翳抓着阿木的手腕,用仙力微微一探,愣了愣,低头才发现阿木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连嘴唇都泛着紫在悄悄颤抖。

    玄翳脑门有些犯疼,松开了那脏手,深呼吸两口,放柔声音问:“小木头,你为什么吃土?肚子饿了可以跟棠溪若竹说,吃仙肴玉露不好吗?”

    看阿木垂着脑袋不敢看他,他故作苦恼,哀怨地轻叹道:“莫不是以为本太子养不起你了?在你心里,本太子这般没用吗?”最后一句,语气又带了丝沮丧。

    阿木被这发言惊得摇头,终于抬头看他连声道:“不是不是,太子神仙很有用。”

    一边紧张兮兮的棠溪和若竹被这话不免被逗乐了几分。

    玄翳也笑了起来,看向一边的两个仙侍道:“你们两个快去准备好肉好菜,把本太子的面子捡起来,不然让小木头吃土的事情传出去了,天上地下不得说天界太子是个抠门的。”

    棠溪和若竹松了口气,笑着答应,去准备吃食了。

    棠溪若竹离开后,阿木在原地不敢动,眼巴巴看着仙女姐姐离开的背影。

    玄翳刚一低头看她,阿木机敏地赶紧收回目光垂下脑袋,下一刻却被带着清香的帕子温柔地擦拭着脸颊,阿木惊讶抬眼看玄翳。

    玄翳给阿木擦脸,见阿木抬头看自己,便开口问:“土好吃吗?”

    阿木看着玄翳平静的脸色,身体放松了几分,脸被轻柔擦着,想来太子神仙应该不打人了,于是小心回答:“还好吧。”

    玄翳擦好了左脸换右脸,又问:“那你觉得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这个话题阿木毫无压力,马上说:“地瓜,最好是刚烤出来热乎乎的地瓜,又香又甜!”

    玄翳笑着叹了口气,无奈道:“手伸出来。”阿木乖乖把两个手心摊开,玄翳不再问了,专心致志把阿木两个脏兮兮的手擦干净。

    一时无话,阿木被玄翳认真擦拭着掌心,于是趁机偷偷打量他,披着月光的太子神仙真的好好看,阿木看着看着竟然没有挪开眼。

    直到眉心被那帕子轻轻一点,阿木回过神,玄翳正笑着看着她,阿木耳根不由得热了起来,又想把头埋下,一低头便看见那修长白皙的手轻轻一抖,重新白净的帕子被塞进自己的手里,阿木不明所以看玄翳。

    玄翳认真地看着她,温和耐心道:“阿木,我不管你从前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到了这里就不要害怕了。好好适应天界的生活,在这里,你是紫霄殿的人,不需要畏畏缩缩的。做本太子的侍从,就要有个样子,你可明白?”

    阿木似懂非懂的看着玄翳,被反问后只好点点头,然后又试探问道:“样子是什么样?”

    这个问题玄翳也愣住了,他的手下什么神仙都有,就像棠溪能文若竹尚武,还真的没有一个标准。不过,他还是给了小木头一个目标:“样子就是忠心耿耿。”

    阿木在心里记下了,目光熠熠地表达了忠心:“阿木要听话,忠心耿耿,好好的孝敬太子神仙!”玄翳听了这大白话的示忠,心里好笑,只道:“我带去你去吃饭吧。”

    当阿木吃了两只烤鸡,五碗米饭,肚子肉眼可见地鼓起,在棠溪和若竹愈发担忧的目光里,玄翳拦住了阿木继续盛饭的动作,阿木无辜地看着玄翳打了个嗝。

    玄翳挑挑眉问:“你已经饱了?”

    阿木不禁又打了个嗝:“饱是饱了……”眼睛尤带垂涎地看向桌上的食物。

    玄翳马上示意棠溪和若竹把吃食端走,阿木依依不舍地看着食物被撤走,她第一次吃得这么香,又不免挂心剩下食物的去向。

    玄翳屈指敲了敲阿木的脑门,无奈道:“一次吃那么多,再好吃也不是这个吃法。阿木,吃东西要适可而止。”

    阿木却问:“那剩下的我可以明天继续吃吗?”

    “明天自有新的吃食,本太子不至于让你吃剩饭。”

    阿木听罢,忙道:“这些剩饭怎么办?”

    “放心,都会送去御禽监,喂养禽兽,不会白白倒掉浪费。”

    阿木却皱眉,很是可惜道:“那为什么不给人吃呢,人间还有好多人饿肚子……”

    玄翳怔住,他看着阿木那瘦巴巴的小脸上的疑惑,若有所思。

    从地府回来后,他还没有细思这一次因果的意义。身为天界太子,无论是他人眼中,还是自我感觉,都是合格的。他的确不明白阎王说的这次的因果是他注定要遇见的,如果是注定的,那么是提示他哪些事情做得不到位吗?

    他暂时隐下思绪,笑着向阿木解释:“你是身处天界,所以可以吃这些东西。但是让人间凡人吃天界的东西,就会出问题。阿木,人间如今受朱厌乱世动荡不安,我身为天界太子,要做的是平息朱厌之战,等解决了朱厌一事,人间就会安宁,自然不会有那么多人饿肚子了。”

    阿木眼睛一亮:“我明白了,都是朱厌那个坏蛋做坏事,害那么多人没有家又饿肚子。太子神仙,我是你的仙侍,那我也要去打朱厌!”

    玄翳轻笑两声:“你现在不过肉体凡胎,毫无仙法,怎么帮本太子的忙呢?有这个心意就好了,好好在紫霄殿呆着,可以跟棠溪学学认字,跟若竹学一些拳脚健体,照顾好自己就足矣。”

    阿木还想再说什么,棠溪已经回来了,玄翳便让棠溪带阿木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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