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欧若拉亲近的几只家养小精灵里，可可对小主人的成长历程最有话语权，它亲眼看着欧若拉从不足自己胳膊长的一小只，长成现在招人喜爱的小姑娘。

    恍惚间，那个天天跟瑞塔一起琢磨调皮捣蛋的幼童突然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它记得自己悄悄跟在小小姐身后，看着被全家当做心尖肉的娇娇宝贝在学校挨欺负，可可突然明白女主人为什么不允许瑞塔接这个任务——连它都恨不能给所有使坏的小胚子们施展恶咒！

    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敢！！！

    无数次咒骂、无数次自虐式的自我惩罚，主人家的命令与它对欧若拉的爱不断撕扯着家养小精灵敏感的心，每天完成任务回到城堡时，它还要扯出笑容应付其他目光殷切的同伴——小小姐住得惯吗？小小姐吃的好吗？小小姐今天开心吗？

    还不错，比昨天好——它这么跟它们说。

    简直糟透了——它这么跟女主人说。

    渐渐地，可可惊奇地发现，这两个貌似极端的答案正在往一处靠拢，它的小小姐将日子经营得越来越好。

    可可忍不住欢喜，小小姐长大了，于是它消耗在霍格沃兹的时间越来越短，直到最后，它放心地把这项任务转交给瑞塔。

    米斯兰迪尔的家养小精灵跟别人家不大一样，它们需要读书学习，小精灵村庄有一套自定的筛选流程，有幸被选入领主家“工作”的不过寥寥数几，瑞塔是其中唯一一个异类，它的父母奉命去森林深处寻找草药，被一头收容不过百年的客迈拉兽*发狂杀死了，安格拉斯过意不去，收养了它们年幼的孩子。

    其他被选入城堡的小精灵无不是部落里最优秀的，等服侍的主子离世后，它们有机会回到村庄安度晚年，每当这时候，那些功成身退的老家伙们身边总会围满皮肤粉嘟嘟、像刚出生的耗子崽一样嫩的幼年小精灵，在寂静的夜里、在堆满枯枝的篝火旁，孩子们听老一辈讲述过往领主的传奇故事。

    巫师的寿命很长，大多数小精灵熬不过百年就会老得拎不起扫帚，只有极少数有幸追随两代以上领主，不过这样的运气谁都不想要，那意味着——

    清晨四点钟，天黑得彻底，可可站在米斯兰迪尔的家族墓地里，一个裹得球一样的小女孩盘腿坐在上代领主夫妇的墓碑前。

    可可叹了口气，热腾腾的水气卷着叹息，一并消散在凄清的夜里。

    它就是有机会服侍两代领主的“幸运儿”。

    细数听过的童年故事，在历史留名的米斯兰迪尔两双手都数不过来，只不过他们现在全部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众墓碑底下，当然，也包括小女孩面前那两个。

    米斯兰迪尔家最小的后代正瞧着他们——浓墨夜色下，冷冰冰的墓碑，还有四季常青的栀子树交织出阴森的重影。

    自打昨天看完信，欧若拉只睡了一小会，准确说，只躺了一小会，然后便穿得厚厚的跑出来坐着。

    谁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想些什么。

    不得不说，读书是件神奇事儿，它让迂腐卑微的奴隶们学会思考。

    就比如昨晚到现在，所有家养小精灵都认为扎比尼夫人在信上拒绝了小主人，不过可可不担心，它把欧若拉想象成一棵拔高的小树——小树成长大概不是吵嚷的，下一些雨，大概会长得快一些？于是它制止了打算向斯内普打小报告的奈米，打发走担心小姐精神状况的瑞塔，自己像两年前一贯那样跟在欧若拉身后，默默等待她解决烦恼。

    可可不知道，两年以来，欧若拉很少纯粹地因为“不开心”沉默。

    更多时候，包括现在，她不断消化超越自己认知范围的事物，将悲伤的时间用来思考。

    扎比尼夫人信中的描述带给她一定冲击，原来“利用”包含这样多学问、原来劣势也可以变成优势……不对，对方如此事无巨细地描述往事，肯定不是炫耀自己的“发家史”，她想说的也一定不止那些浮于表面的道理…哪里不对…还缺些什么，细节一定就藏在信里……

    上半夜在书桌前静坐半晌，欧若拉试图将混乱的思维丢进梦乡，闭上眼，信的内容又一行行地浮跃于脑海。

    那里面许多用得上的建议和道理，凯莉已经说得清楚明白，比如要慎重利用父辈留下的资源、要懂得把握时机，要体谅他们的难处，要尽快拿出令人惊艳的成果……如果只是这些，她何必再赘述一长段故事？搭上隐私不说，还留下一个唠叨嘴碎的印象，直说结论不行吗？

    凯莉以一己之力为扎比尼家族洗脱食死徒名声，并凭借丁点情报准确预判英国魔法界的未来局势，每当欧若拉打算放弃时，她反问自己，倘若写信的是帕特里克或帕尼特，她还会觉得自己只是想多了吗？那样“狼狈”的事迹…那群人恐怕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会告诉，自己何德何能？她二人不过两面之缘，欧若拉还没自恋到认为对方对自己一见如故、比亲女儿还亲。

    如此不见外地告知往事，一定藏着更深层的寓意。

    坚定了这一点，欧若拉开始复盘每一句话，尤其单独折叠的两张纸。

    莫不是那个富商的家族有什么特别之处？不，不对，扎比尼夫人甚至不屑用“我的丈夫”来称呼他，难道是他善妒的妻子？他那迷恋她的儿子？也不像……等等！

    欧若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她隐约抓到了关键，但那灵感消失得太快，她目光空洞地看着卧室墙壁，忽然觉得密闭的空间令人思绪烦闷。

    于是欧若拉穿好衣服，提着烛灯离开城堡。

    因为小主人的动作，整座城堡跟着苏醒了，走廊与一楼大厅的灯逐一亮起来，欧若拉没有理会窃窃私语的小精灵们，她沉浸在思维的世界，不知不觉来到家族墓地。

    欧若拉不觉得大半夜去墓地有什么可怕，尤其去的是自家地盘，光线昏暗，她熟门熟路摸到自己爹妈墓前。

    到底是哪里？那富商儿子的姓氏？背景？存在？

    ……他的存在？

    拨开云雾见青天，欧若拉激动地站起身又坐下。

    是了，凯莉·扎比尼为什么能成功？比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们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成型的计划、充分的事前调查、潜入卧室的机会……第二次打动富商的，难道只是凯莉锲而不舍的精神？不，是那条长裙、是那份企划书、是那句天亮之前必须回访的威胁，她有备而去，富商的妥协只是不得已的顺势而为——她握住了他的要害，在对方犹豫要不要入局时，她暗示他，拒绝会导致比失败更可怕的后果。

    凯莉为什么豁出清白也要搏一搏？为了她姐姐，也为了她自己。

    自己为什么急着立门户？为了在战乱来临前站稳脚跟，为了有在一群成年人中间说话的权力，为了有跟一切势力叫板的底气——说到底，也是为了她爱的人，为了她自己。

    想合作的几家子，有混淆视线的，有陪跑的，也有实力担当，欧若拉扒拉草叶一个个地数，凯莉说不准已经猜出自己想找谁合作，她暗示自己必须有备而去、抓住对方的软肋，叫他们无法拒绝……

    十二岁凯莉的青涩身材不能引起富商的垂涎，“米斯兰迪尔”的金字招牌放在欧若拉身上同样不具备说服力，人们反倒会认为这个任性的十三岁小女孩在糟蹋家族名声。

    想通原委，欧若拉有些后怕，忍不住感叹扎比尼夫人及时点醒自己，好在计划才刚开始，就此转换战略还不迟。

    那么，现在的她手上有什么筹码？

    欧若拉看向面前的墓碑，虽一夜未睡，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母亲的预言能力。

    历经巴多克一案，全球消息灵通的巫师都知道欧若拉·米斯兰迪尔有一位已故的、拥有预言天赋的母亲，但是除了欧若拉可能活不过成年，谁都不知道这位能力不凡的女巫生前还做过什么其他预言。

    欧若拉也不知道，但她可以随便编，“能力不凡”的是自己妈妈——这是她最有力的筹码。

    “要害”呢？

    伏地魔复活意味着战乱，战乱意味着整个英国、甚至西欧巫师界即将重新洗牌，“刀俎”和“鱼肉”将被重新定义，是退出、是旁观，还是趁乱占据一席之地？

    高处站久了的人，他们行事或许谨小慎微，但一定不希望丢掉自己优势性的地位，又或者，他们不希望自己关爱的后辈变成别人案板上的“鱼肉”——这就是他们的要害。

    凯莉·扎比尼在信里隐晦地藏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道理，是对小女孩的考验，也是作为准合作伙伴的诚意。

    欧若拉长吁一口气，她已经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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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容不过百年的客迈拉兽：这一只从希腊逃脱，是埃非亚斯·多吉毕业后周游世界遇到的，其在给好友阿不思·邓布利多写信时曾描绘过（摘自原著）；

    *很喜欢《权力的游戏》中小指头说的那句话：“\'t a pit, Chaos is a □□. （混乱不是深渊，混乱是上升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