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因为没了钱,香囊自然也没买成。

    沈秋水担心慕执安介意,回家后便连夜赶制了一对香囊,二人一人一个,各自放了对方的头发。慕执安更是求了千年不退墨,给这对香囊提了名字。这样情意绵绵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终于要成亲了。

    成亲嘛,自然许了山盟海誓,天荒地老,生生世世都是彼此。南川和尤乙其实早就猜到了二人的结局,可看到沈秋水隔着红盖头幸福地盯着新郎慕执安,皆为之后残忍的结局揪心起来。

    最后一拜时,沈秋水还在喜滋滋地等着喜娘喊‘送入洞房’,下一刻,抄起剪刀朝慕执安心口刺去。

    宾客无不骇然。

    慕执安低头,看着穿过心脏的带血剪刀,又慢慢抬眸,看到了拿着剪刀满手是血,满脸寒意的沈秋水。

    沈秋水如同没了生命的木偶,利落地将手中的剪刀拔出。剪刀离体的那一刻,她的世界轰然倒坍。

    她看到慢慢跪在面前的慕执安,以及自己手中的那把剪刀。慕执安静静地看着她,嘴唇颤抖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泪水如泉般从沈秋水的眼眶里流出,她手足无措地跪在慕执安面前,将剪刀扔到一边,却没敢拥抱爱人:“.....是我....是我...杀了你?......是我!!!...”

    慕执安眸中带着笑意,嘴角却怎么也没办法扬起,他想要安慰他的小姑娘,可最终埋下头再也没有抬起。

    沈秋水崩溃了,她抱住跌进自己怀中的慕执安:“是我杀了你,执安!......为什么呀,为什么!”

    掩藏在宾客中的苏洵笑得肆意,他的手中还残留着茅山术法的痕迹。

    沈秋水不知道茅山术法,可是南川和尤乙却知道。这道士学习道法是有流派的,可无论哪个流派都将茅山术法视为邪术。它不仅能操控人的心智,更是将诅咒,换魂,逆天改命等许多禁术融合贯通。从这里来看,苏洵分明是控制了沈秋水的心智。

    南川和尤乙的拳头握的很紧,恨不得上前将苏洵千刀万剐。

    沈秋水哭得撕心裂肺,本该迎接幸福的时候,她却亲手杀死了给自己幸福的人,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

    沈秋水只能痛苦地乞求道:“谁来救救他......神啊,救救我们......”

    自然无人救。

    忽然,沈秋水咳出一口血后倒在地上。涣散绝望的目光渐渐凝在那把带血的剪刀上,她拿起地上的剪刀,抱着慕执安,将锋刃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苏洵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执安,”沈秋水留下死誓:“下辈子......下辈子你要来...娶我...”

    寓意着新娘婚后绫罗绸缎、锦绣前程的剪刀,最终却是用来了结沈秋水和慕执安的性命,何其荒谬!

    南川还沉浸在沈秋水的绝望蚀心的情绪里,久久不能回过神。虽然没有看到苏洵的所作所为,不过南川也已经猜到了。爱上沈秋水的苏洵用茅山术法在成亲之日施法拆散二人。可是他没想到沈秋水会殉情,更没想到慕执安被茅山术法操纵,又被爱人在成亲时杀死,沾了喜怨,成了万中无一的怨灵。

    苏洵后来肯定是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下了咒,他死的那一天,便是咒生的开始。

    那个咒便是生生世世都要和沈秋水在一起,否则永远纠缠无休!

    尤乙破口大骂,道:“这狗东西,真特么不是个东西!”

    南川没有说话,因为她看到沈秋水醒了。

    醒来的沈秋水依旧不记得梦中的事,除非慕执安出现。这天正是沈秋水成亲的日子。

    而怨灵在成亲当日,是可以在人前出现的!

    烈日当空,怀江苏府,张灯结彩。

    “一拜天地——”喜娘的声音在这个隆重又喜庆的日子里格外高亢。然而,命运的齿轮开始在这一刻转动。

    苏洵和沈秋水的这一拜还没有跪下去,慕执安便沐浴骄阳,一袭白衣闯进了喜堂。他逆着烈日,正在微笑地看着沈秋水。

    苏洵已经没了当初的记忆,可是,沈秋水在见到慕执安的那一刻,清晰地想起了每晚都会做的梦。想起了自己的喜,悲,惧,以及痛彻心扉的绝望。

    她想起:

    “我与你已经定情,当然要牵着手。”

    “阿水,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你在催我快点娶你?”

    “你迟早是我的妻!”

    “阿水,跑慢点,等等我。”

    “谁来救救他......神啊,救救我们......”

    “下辈子......下辈子你要来...娶我...”

    ......

    然而,下辈子,沈秋水弃了慕执安,成了别人的新娘。

    而那个新郎还是二人悲剧的始作俑者!

    慕执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了沈秋水的身后,他朝着她缓缓伸手,温柔道:“阿水,跟我走。”

    宾客哗然!

    苏洵将沈秋水拦在身后,道:“阁下是谁?为何要带走我的新娘?”

    慕执安冷冷道:“你的新娘?凭你也配?

    化作怨灵后的慕执安早就知道了自己为何而死,只不过,沈秋水不知。她记得和慕执安的遗憾,却也记得昨天对苏洵的承诺:她定不负苏洵。

    聪明如慕执安,他怎么会看不出沈秋水眼中的挣扎。他已经成了怨灵,失去了爱人,让他像上一世温柔地对待世人根本不可能。所以,在看到爱人的犹疑后,他终于释放出怨气,意图杀死所有人!

    怨气漆黑阴毒,寒气逼人,自慕执安颅顶释出。

    然而,沈秋水却在此刻朝着慕执安伸出了手,她的掌心温热,与他冰冷的手相握。沈秋水道:“带我走。”

    慕执安瞬间恢复理智。

    而苏洵闻言,连忙握住沈秋水另一只手,哀求道:“秋水,不要走!”

    秋水道:“苏洵,今日你们二人之中我势必要负一人。你是我今生的挚爱,他是我前世的情缘。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他,可是我的心告诉我,我必须一定务必要选择他。”她转过头,直面慕执安的眼睛,道:“我只知道,他真的来娶我了。”

    苏洵痛苦道:“秋水,你根本没见过他,怎么可能爱?别跟他走,留下来好不好?”

    慕执安阴恻一笑,挥手恢复了苏洵的记忆:“没见过?那你看看我到底是谁!”

    苏洵的眼前天旋地转,过往的记忆犹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回荡。慕执安骂道:“你这个畜生!白眼狼!我真后悔,答应阿水救你!我就是救一条狗也比救你强!”

    苏洵脸上出现了一片空白。他茫然地松开了纠缠的手,却不甘心道:“秋水,相思是情,守护是情,信任是情,可卑贱也是情,阴谋也是情,痛苦也是情。我的爱不比他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选择我?”

    尤乙听到苏洵这恶心的发言,两眼一黑,差点没气背过气去:“这白眼狼说的话怎么这么欠抽呢?他是不是有病呀?”

    南川道:“何止有病,简直是个丧心病狂、不可理喻的疯子!”

    沈秋水脱掉喜服,一脸的平静。她满含歉意地小声道:“苏洵,对不起。”

    “你那么好,自然会有女子为你倾心。”

    “怀江这么大,你一定会找到所爱的。我从不骗你,你应该相信我说得是真的吧?

    苏洵无声地打了个寒战。

    慕执安拉着沈秋水离开了苏府,身后是苏洵突然的暴喝:“沈秋水!你一定会后悔!”

    明明这一世的苏洵不再是茅山道士了,可这句话似乎像沾了诅咒一般,很快在沈秋水身上应验了。

    万中无一的怨灵怎么会只是一个等待爱人的纯情少男?沈秋水和慕执安走后才发现他杀了很多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极致的喜怨扭曲了慕执安的本性,他最后一丝理智当然留给了沈秋水。然而,每当黑暗袭来,慕执安便会暴露残忍的本性,将锋利可怖的獠牙对准每一个不在意的生灵脖颈,然后一口咬断。血腥让他痴迷,死尸的怨气则成了他提升术法最好的养品。

    他的修为在不断的进步,直到沈秋水发现了这一切。

    不知是怨,还是哀,又或者是恨,沈秋水跳崖自杀了。

    在一年之中月亮最圆的时候,在慕执安吸血吸得最痴迷的时候,沈秋水如同一只破碎的纸鸢,一身血污碎在山崖之下。

    而慕执安从此之后,一直在寻找沈秋水的下落。

    三个人,一个疯了,一个死了,一个一直漂泊寻找。

    南川和尤乙唏嘘不已。二人刚感觉到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坠痛,手指猛地一疼,被人拉出了阵法!二人久久不能回过神,眼前也天旋地转。耳边却传来奉先的骂声:“我擦,你们不会傻了吧。那怨灵都找上门了还不快醒?”

    慕执安绕开奉先朝南川方向攻来,十指漆黑,指甲锋利如刃。南川和尤乙还未完全清醒,只觉周身越发阴冷,似乎有什么危险之物接近。漫天弥漫的怨气缠住了奉先,即使知道南川遇险,他都不能上前一步,只能狂叫:“快醒过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慕执安的指甲已经碰到了南川的背。一道白光闪过,善水在没主人召唤下,勉强扛住了慕执安的攻击。突然,这时一股携着无数红叶的风拔地而来,卷着南川飞离。没了攻击对象,慕执安转头去攻击尤乙。刚才的间隙,尤乙早就恢复清醒,奉先也脱离怨气的纠缠,朝他这边支援。

    三人迅速打作一团。

    南川跃起,脚尖轻巧地落在地上,那股风也随之莫名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如果南川手中没有红叶的话。

    这时,尤乙咆哮道:“真是日了鬼了,不是说怨灵进不来天帝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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