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南川的左臂上除了七星鞭的血痕外还多了一处狰狞可怖又凹陷的陈年伤疤。

    连神仙都除不掉的伤疤。

    尤乙不由想起百年前,南川格开自己被怨灵死死抓住左臂时,她嗓音痛到沙哑,却依旧道:“我没事,快去搬救兵!”其实,如果她不帮忙的话,那道伤疤一定会留在自己身上。想到这,尤乙整个人都僵住了,直直望着那道疤沉默下来,胸口轻轻起伏,呼吸略带急促。

    奉先从未见过尤乙歉疚的样子,而尤乙也因常年冰山脸无表情,流露出的愧疚乍一看竟有些扭曲和滑稽。仿佛是偷了瓜被抓住的小孩,又贼又怕又愧。奉先见了,瞳孔一震,道:“真是日了鬼了!你你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这语气,听上去分明就像是青天白日里见了鬼。

    尤乙叹了口气,朝南川方向走了一小步,却见她眼神晦暗难明,无意摇了一下头。尤乙瞬间顿住,意识到她不想谈及过往,随即自嘲笑笑,转身朝奉先道:“奉先,今晚的恶灵还真是个鬼杰。你要是有本事日了它,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奉先:“......那鬼是个男的。”

    这话说得,仿佛只要不是男鬼的话,他还真要日似的。

    尤乙:“......”

    南川此时已经包好左臂,丹田提了口灵气,压下了痛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道:“问骨吧。”

    奉先道:“我留下守阵。尤乙,用你的红线作牵引。”

    牵引是问骨过程中的必备之物。为防止阵中人问骨时被阵外不怀好意之人打扰伤害,守阵人需用牵引将问骨之人拉回现实世界。牵引可以是任何东西,只要能够让阵中人和守阵人联系上即可。南川听到红线做牵引,目光立时落在尤乙身上,见他目露迟疑,便抽出自己腰间缠住的善水,道:“善水是软剑,若是遇到危险,不仅可以将我们拉回来,还可以帮忙抵挡一番,比红绳更适合做牵引。”

    奉先道:“善水给了我,若是在问骨时遇到危险怎么办?”

    南川道:“无妨,还有司命。”

    尤乙看了眼南川,难得露出赞许之色,道:“武神还是顾好自己吧,白衣男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奉先哼哼道:“一个怨灵而已,瞧不起谁呢!”

    南川唤出善水,软剑主动化作软韧无锋的绫状,缠在三人食指上,道:“好了,开始吧。”

    尤乙和南川手拉手又各自拉起新娘的手腕,围成一圈。奉先闭眼念诀,下一刻,问骨法阵金光照亮整个天帝庙。

    一阵天旋地转后,尤乙和南川开始感知。此时,二人的五感与沈秋水通用,沈秋水的所见所闻所想所梦既是南川二人的所感。

    怀江翠竹林。

    这沈秋水正在接受竹马苏洵的定情玉镯,整个人因害羞,脸颊染上了如霞光般的红晕。苏洵给她套上玉镯后,缓缓将沈秋水搂在怀中,道:“秋水,明日我们就要成亲了,我却从未主动表白过自己的心意。这镯子是我娘留给儿媳的,也是我送给最爱之人的。”

    爱意不言而喻。苏洵的意思是,我不是因为婚约而娶你,是因为你是我最爱之人,所以哪怕早已有婚约,哪怕明日就要成亲,我依旧要郑重地与你定情,表白。

    沈秋水心中爱意翻腾,含情脉脉道:“洵,我定不负你。”

    尤乙和南川在苏洵满含爱意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个瓜子小脸,眉眼弯弯的幸福姑娘。

    而这个姑娘心中此时此刻,除了苏洵的确并无他人。

    南川心道:“难道这个白衣男子只是个迷惑人心的怪物,并非怨灵?要不为什么沈秋水的记忆中没有他呢?”

    沈秋水与苏洵二人你侬我侬,直到夕阳西下才依依惜别,各回各家。

    夜半,沈家。

    已经熟睡的沈秋水自然没有发现床边坐着一位俊雅如清风星河的白衣男子。他眉目寒凉,盯着熟睡的沈秋水很久,末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才落到沈秋水眉心。南川听梦中的沈秋水问:“慕执安?”

    原来这男子叫慕执安。

    进入梦境的慕执安冷冷道:“慕执安?阿水,你不是常叫我执安吗?你不是说这一世一定要做我的新娘吗?”他痛苦的五指成爪,覆上沈秋水的眼睛,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嫁给别人!”

    沈秋水在慕执安遮住眼睛后,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

    尤乙难以置信道:“我擦,原来这九世怨侣之前还有一世,这一世还特么是小三变正宫?!”

    南川看到沈秋水的前一世后也有些意外。在她梦中的片段中,沈秋水与慕执安是一对普通的情侣。

    这日,沈秋水邀慕执安来竹林小筑。待慕执安匆匆赶来,沈秋水已经伏在桌前睡了。小姑娘睡的娇憨,手中还握着用红线绑住的一截青丝。慕执安坐在旁边,静静等着她醒来。

    少顷,沈秋水醒来。一睁眼就见到慕执安的星星眼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慕执安道:“睡醒了?”

    沈秋水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青丝送给他,娇声中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道:“送你的。”

    慕执安:“定情信物?”

    沈秋水笑吟吟道:“明知故问,哼,人家不理你了。”娇羞的颜色令慕执安爱不释手,他将沈秋水揽入怀中,又取出自己藏起的另一截青丝,道:“阿水,这是我的头发。没想到我们的定情之物居然准备的是一样的。”

    沈秋水笑道:“果然有心有灵犀这等事。那执安,我们去买香囊吧。”她指了指两人手中的青丝,“用香囊装起来。”

    慕执安用手宠溺地点了点沈秋水的鼻尖,道:“好!”

    尤乙觉得自己被甜到牙疼,道:“这小两口怕不是要甜死人吧?”

    南川道:“你一个合姻缘的司命还怕撒狗粮?”

    尤乙道:“...我还真怕!”

    南川:“......”

    沈秋水与慕执安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观望。沈秋水道:“执安,你快放手!”

    慕执安当然没有放手,反而握的更紧。他嘴角衔着笑,喜滋滋道:“我与你已经定情,当然要牵着手。”

    沈秋水道:“让人见了总归不好。我们还未成亲呢。”

    慕执安道:“阿水,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你在催我快点娶你?”

    沈秋水本就是个娇憨的小姑娘,听不得什么情话。这下不仅是情话,更是被慕执安打趣了,自然小脸瞬间通红,她羞声道:“执安,你再胡说的话,我真的不理你了!”

    说罢,便甩手就跑。谁知慕执安竟死死握住,不让她羞走。不过见沈秋水的确太害羞了,这才压下笑意,低声道:“好阿水,我错了。你别跑,好不好?”沈秋水刚要找个台阶下了,下一刻,慕执安却直言道:“不过,你迟早是我的妻!”

    沈秋水的脸颊彻底红透了!

    她甩开慕执安的手,朝前边跑去。慕执安跟在她身后,笑声如春风拂面般干净:“阿水,跑慢点,等等我。”

    沈秋水哪里会听,急急找了个方向跑了。待回过神来时,恰巧跑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这巷子穿堂风很足,吹地人不由发抖。而风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飘到了沈秋水这里。忽然,一声痛苦的咳嗽声从巷子深处传来。虽然声音已经很微弱了,可还是让沈秋水听到了。她立刻朝巷子深处走去。谁知,刚走了没几步,慕执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阿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沈秋水跑到慕执安身边,指了指方向,道:“执安,那里有人。”

    慕执安也闻到了血腥味。他略一思索,将沈秋水揽到身后,缓缓摸索过去:“真的是人!”

    沈秋水看到一个一身血污的小道士。那小道士手也是血,腿也是血,嘴角也是血,若不是睁着眼睛,与死人没什么差别。

    沈秋水急急望向慕执安,道:“执安,他好可怜。我们救救他吧。”

    慕执安道:“阿水,我们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好人便罢了。若是坏人,我们怎么能救他呢?”

    沈秋水道:“执安,如果他是好人呢?”

    慕执安沉默下来。他不想惹麻烦,可是此刻爱人的眼中都是善意,若是他不答应,恐怕沈秋水会很失望。

    慕执安绝不会让沈秋水失望。

    他轻手轻脚地把地上那人背了起来,朝巷外走:“阿水,我们把他送到李大夫那里,生死全凭造化。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沈秋水点了点头,陪着慕执安一起将小道士送到了医馆。临走时沈秋水将自己和慕执安的钱袋轻轻放在小道士满是血污的手中,她也不知道小道士能不能听到自己说话,却依旧安慰道:“别怕,你会好起来的。”

    慕执安轻轻拍了拍沈秋水的肩,道:“走吧。”二人转身离去,这时,李大夫出来将小道士脏兮兮的脸擦干净,由衷感叹道:“又是一个可怜人啊!”

    沈秋水闻言回首,南川和尤乙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那个小道士的脸。二人皆震惊道:“果然是苏洵!”

    南川道:“这太狗血了!”

    尤乙道:“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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