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涉世不深的栾韵想得很简单,就算她干不过房连筠,她也会选择和他鱼死网破。

    大不了就是死。

    死有什么可怕的呢?在她活不下去的时候,怎么努力都找不到活下去的机会的时候。

    死,就是她的退路。

    栾韵想清楚了,看着老妇人艰难弯腰提裤腿的动作,俯身蹲在她的旁边帮她提上去。

    然后将她的鞋袜脱下,捧着她的脚放入水桶内。

    水很烫,栾韵摸着都烫手,但老妇人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栾韵帮她搓洗着脚,揉捏着小腿,神情认真又专注。

    老妇人看着蹲在她身边的小丫头,满意地点头,“你怎么不能说话了?之前瞧着你好似都好好的。”

    栾韵摇了摇头。

    老妇人看着栾韵烫红的手装作看不见,只细细打量着栾韵的身形,“我已病入膏肓,待我走后,这个家里就剩连筠一个人。”

    “如今我带你回来,是想将连筠和这个家一同放到你的手里。我知道,你一定能守好这个家守好连筠的,对吗?”

    老妇人的声音慈爱,温和,说话不紧不慢,却仿佛有着什么魔力一般,让栾韵惊得抬头看着她。

    不是她进入这个家成为连筠的财产,而是连筠连同这个家成为她的财产。

    她一向是最能守住东西的人。

    栾韵眼睛发着光,嘴角微微上扬,点了点头。

    这是不是也代表,在老妇人心里她是她信任依赖的人?

    她在异世终于有需要她的人了。

    看见栾韵的神情,老妇人这心才落了地。

    她前半生享尽荣华,后半生跌宕流离,于这最后时光才发现自己将孙儿教养得过于斯文。

    好在还来得及,她找到了一个凶悍狠戾的蛮丫头来替连筠守着家财,守着他。

    她独自坚守世间将孙儿拉扯至及冠,如今病魔缠身,已不愧夫君、孙儿爹娘。

    只是世间孤寂,而她沉疴难去,身体不便无法常伴孙儿身旁。

    只望最后时日,无灾无难,无痛无苦,安然度过。

    老妇人伸手摸向栾韵披散着头发的脑袋,就像摸小狗一样一下一下地顺着摸。

    栾韵低着头,将自己的脑袋凑过去。眼睛迸发着不一样的光芒,嘴唇羞涩地抿起。

    她已想不起有多少时日没有人这么爱抚她了。

    上一次的记忆,还是她住在乡下的外婆。

    “丫头,你要好好对连筠知道吗?你俩将会是彼此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千万不要彼此中伤。”

    栾韵乖巧点了点头,心里却默默加上条件。

    如果连筠对她不好的话,她也会将他扑倒在地咬破他的脖颈,用石头砸烂他的面目,将他拖到山林里喂狼的。

    给老妇人洗好脚,栾韵又费力,摇摇摆摆地将水桶提了出去。

    老妇人望着栾韵出去的背影,闭上门栓上。她转身从自己的箱底里翻出数百银两,几张大额银票和数张地契。

    将其分了分,又分开另寻地方藏住。

    之前话虽那么对那丫头说,事却不能真那么做,她不能一点都不给她孙儿留。

    给她些家财稳住她护住连筠,却不能全部给她,过多的金钱只会让她心生邪念,而起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栾韵跌跌绊绊将水桶提出堂屋,站在门边不知道将水倒在何处。

    正纠结着,房连筠从厨房端着木盆出来,望见她说:“将水先放到一边,快些过来洗洗脸。”

    栾韵看着他端着的热水,迟疑地走了过去。

    房连筠将木盆放在地上,一方布帕搭在一边,起身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小丫头。

    “你先洗着,我去同祖母商量你能否歇在她那儿。”

    房连筠说完,人却没走,垂眸看着低头望着水盆的栾韵出着神。

    小丫头披散着的头发长至臀下,显得人越发娇小。干瘦的身子显得衣服大得吓人,消瘦苍白的手指垂在身侧让人平白生起可怜的心思。

    她实在是过于消瘦了。

    方才远远望着,就好像一片似的。提着那桶水,他都担心把她折断了。

    祖母说她能保护他,他并不相信。

    左右只是祖母想给他找个伴,以免他几年后在世间孤身一人罢了。

    栾韵感觉到对面仍然站在她的面前没有动弹,她疑惑地抬头望向他,不满地皱眉。

    她想不通房连筠不去的原因,难道是觉得她会阻止他吗?

    她巴不得能够和老妇人睡在一起,她可以给老妇人暖床,还能抱着老妇人入睡。

    房连筠看着栾韵瘦得快皮贴骨的脸上做出那股不满的表情,愣住。

    因为过于消瘦,小丫头的眼睛便特别突出。

    那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若只盯着眼睛看就会陷进去,可若是连同面庞一起看只觉得吓人。

    活像话本里吸人精气的白骨精怪,毛燥发黄披散凌乱的长发加上她尖尖的下巴,整体上一看,只教人没法不心颤。

    房连筠移开视线,错身走进主屋,没一会儿栾韵就听见了敲门声。

    木屋隔音并不好,栾韵人虽在外面,里面房连筠的声音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栾韵蹲下身将帕子浸湿,然后拧开放到脸上,热气使得脸上的毛孔张开,说不清的舒坦。

    这是五年来她少有的碰热水。

    房连筠的商量似乎落下阵来,她还是得和房连筠睡在一间屋子。

    但她已无神关注这个,她被热水摄去了心神。

    于是,待房连筠从屋中落败出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仰着头脸上瘫着冒热气布帕的栾韵。

    房连筠没有打扰她,自己将放在门边的水桶提到后院倒进了两只放在菜地旁的粪木桶里。

    从厨房后门进来,将木桶清洗之后放回洗漱架上,然后走出厨房。

    此时的栾韵已经清洗好了,正想问洗脸水怎么办的时候,房连筠走到木盆旁边蹲下自若地用着白帕洗起脸来。

    栾韵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发声。

    房连筠干净利落心无芥蒂地洗完脸,将水倒掉,放好木盆就从茅草棚下拿出一个背篓叫她。

    栾韵看过去,只见昨天晚上还捏着毛笔仔细抄书的男子已利索地背着一个背篓,手里拿着把镰刀叫她随他去割野菜。

    房连筠眉眼不凡,鼻梁□□,鼻子又大,一张有些红润的唇看起来特别显眼。

    与她不同,房连筠看着就气血很好,面色红润,身形健朗,光是他那一米八几的个子就可见一斑。

    而栾韵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面色苍白发虚,形销骨立,个子也不高,大约勉强有个一米六。

    栾韵朝房连筠走过去,指了指他背上的背篓,示意他将背篓给她她来背。

    房连筠看懂她的意思,摇了摇头,“不用你来背,我带你去认认路,跟着走就行。”

    栾韵不能说话,也不想再多比划,只能跟在房连筠的身后小跑跟着。

    房连筠兴许是注意到她的艰辛,放缓步子等她,偏头看着她温声问:“待会儿上街,你可想好要买些什么?早早想好,免得到时候落下东西。”

    栾韵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双不合脚的鞋。

    房连筠注意到她的眼神,看下去就望见她穿着双很不合脚的鞋,后脚跟和脚踝都漏在外面。

    他没想到她还穿着这么不合脚的鞋,想来是祖母没能找到合脚的鞋只能叫她将就。

    也可能是祖母忘记了。

    祖母上了年纪之后,记性大不如前,做事也常常想一出是一出,往往打他个措手不及。

    还记得前些日子,祖母本想给他在村里说个姑娘的。

    不知道是聊了些什么,祖母回来阴沉着脸再没有说过那些话。

    房连筠只匆匆看一眼便移开目光,目光上移看着栾韵的侧脸嘴唇微勾,“上街给你买两双新鞋,再给你买些好看的发簪,发带。”

    他偏过头,看向前方,似有些羞赧地说:“你是姑娘家,不能总是披头散发的。”

    “姑娘家的脚也不能随意暴露在外,况且这山野杂草丛生,容易伤着。”

    栾韵被房连筠的话微微一暖,眼神看向他后又收回来。

    她没想到房连筠居然这么细心。

    方才她在门外听见他和祖母的谈话,那他也定然听见祖母与她的谈话。

    瞧着他这样子,似乎一点儿也介意被祖母送与她,让她照顾。

    反而对她好像还颇为照顾。

    栾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受苦受累太多,弄得自己现在受到一点点小恩小惠便感恩珍惜得不得了。

    虽然在现代的生活记忆已然模糊,但是她还是知道自己在那边对于这些小恩小惠毫不在意。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值得。

    可现在,不知道怎么的,总是十分感谢。

    她想,她或许是病了。

    这病估计无药可医,只能顺其自然。

    栾韵站在一边,看着房连筠拿着镰刀熟稔地割了一背篓野草。

    回去的路上,房连筠带着她走上了一条蜿蜒小道。

    站定之后,房连筠指着三面环山的山脚下,炊烟袅袅处说道。

    “那边是黄山村,里面也有同你一般年纪的姑娘,若是觉得孤单了,可以去找她们玩。”

    栾韵先是望了一眼那处,然后望向房连筠的眼睛。

    他的眼神清澈,温和,似乎有着常人缺少的耐心,并没有阴暗令人作呕的淫邪。

    他是在把她当妹妹而不是自己的童养媳,他对自己暂时没有那种邪恶的想法。

    栾韵自从来了这边便清晰地认识到,眼睛是心灵的窗口。

    看不起嫌弃她是乞丐的眼神里满是不屑厌恶;想抢夺她手里食物的眼里是贪婪与打量;发现她是女子企图猥亵她的眼神里是油腻淫邪。

    而她此时也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人目前来看确实是一个和老妇人一样的好人。

    老妇人有求于她的同时给予她想要的东西,而房连筠作为受益者却没有按照老妇人的要求走,他或许只是温和地接受老妇人的安排让她安心。

    栾韵接受老妇人的安排,是因为在老妇人的安排里,她也受益许多。

    她和他也许可以成为合作伙伴——一起演戏让老妇人安心。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