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亮偏斜。

    听着女子沉沉睡过去的呼吸声,房连筠轻手轻脚揭开被子,借着从窗外进来的月色走到那女子待着的角落,俯身将她拦腰抱起。

    刚将人抬起,房连筠的肩膀就传来剧痛,他闷哼一声。

    这小丫头不知道是假睡还是过于警惕,竟是瞬间便抱着他的肩膀下嘴。

    栾韵被房连筠抱着往床边去,离床越近咬得越重,但房连筠只是呼吸声重了些,步子仍然稳健。

    栾韵挣扎不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放到床上扣住。

    栾韵手脚一齐胡乱扑腾,房连筠皱了皱眉,低声说:“别怕,我不对你做什么。只是现已是秋季,天色渐凉,若放任你在地上坐个一宿,免不得感染风寒。”

    栾韵仍旧挣扎,胡乱一脚蹬在房连筠的腹部,趁着房连筠痛呼失神之际,她挣开禁锢,跳下床像一只蟑螂一样缩到床底。

    房连筠看着女子干净利落逃命一样的动作一愣,然后蹲在床边看着那狭小的空间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那女子是如何从这么窄小的地方缩进去的,也不能将其强拉硬拽出来,只能温声解释。

    “若是你不放心,明日我与祖母商量能否让你进她屋子歇息。此事是祖母安排,我并无任何伤害你的意思。祖母也只是希望能够找个人照顾我,还希望你不要介怀。”

    房连筠等了一会儿,没见小丫头出来,他也只好放弃。

    房连筠躺回床上,想着床下有个姑娘,他就睡不安慰。

    让姑娘躺在地上,而他躺在温暖的床上休息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房连筠起身将外衫穿上,穿的时候碰到左肩上的湿濡动作微顿往床底看去。

    这女子果然彪悍。

    不愧是能在乞丐堆里活下来的小丫头。

    左肩还有些疼痛,好像还被咬着一般让房连筠不适地一摸再摸。

    点亮油灯,将纸张摊开,磨好墨,便又开始全神贯注地抄书。

    祖母并不允许他花时间在这些事情上,好在祖母并不会进屋监督他学习,他也能够在闲暇时间抄些书放松精神。

    家里的银两足够支撑现在的生活好几十年,但是他还是想要做些什么为家里减少开支。

    那些银两是死的,用一些少一些。

    若是只看着那些银两过活,只怕坐吃山空立地吃陷。

    栾韵趴在床底望见橘黄的灯光亮起,往外看去发现对方抄起书来,她迟疑地从床底爬出。

    见对方没有注意到,她四处寻找当时她挣扎时丢开的包裹。

    四处看了一圈,才看到被放到桌子一边的包裹。

    栾韵盯着包裹,迟疑地不敢过去。

    站得有些累,她便靠坐在床边盯着房连筠的背影目不转睛。

    许是今天洗个热水澡、吃了顿饱饭,栾韵浑身舒适,竟是渐渐模糊了视线,陷入沉睡。

    也不知道抄了多久,房连筠停下动作将笔放好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转头想看看床底那小丫头。

    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从床底爬出,此时正歪倒在床边睡昏过去。

    对方清秀稚嫩的面容在他的影子笼罩下被散落凌乱的头发遮得是若隐若现,睡姿很是别扭,但这次房连筠没有选择靠近。

    这女子不知之前遭遇些什么,很是谨慎,下嘴也狠。

    避免再次被咬,他还是远远看着就好。

    房连筠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左肩,摇了摇头转身继续抄起书来。

    =

    窗外天光晃眼,栾韵伸了伸懒腰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四周发现屋中只有她一个人。

    从房内出去,就望见正提着两桶水从院外进来的房连筠。

    “你去将火燃起,给祖母烧些烫水洗漱。”房连筠很是温和地给栾韵安排了一些事做。

    栾韵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点了点头。

    栾韵在来这边之前从来没有用打火机烧过火,但随着流浪五年多,她成长了许多,现在用火石也能利落地打着火。

    之前流浪时,她还试过钻木取火。

    整整花去大半天的时间才将火烧起来,当时的成就感很高,想哭,但忍住了。

    来这边她就知道,哭没有用,有素质也没有用。

    只有强悍不要命才是最有用的。

    水烧好之后,房连筠端着热水敲开祖母的房门。

    洗漱架上还剩下一张帕子一个木盆,一个木桶。

    栾韵听从房连筠的安排,将干燥的艾草放入热水中水煮,待水再次沸腾,取了第一个木桶提了半桶艾草水进祖母房内。

    祖母上了年纪,手脚常常冰凉,身子亏损得厉害很是怕冷。

    如今天色渐凉,房连筠就常常早起烧水给祖母烫烫手脚。

    往年因受远方亲戚牵连,他父母惨死,祖母带着年幼的他逃命至此,在这里定居下来。

    可路上的辛苦操劳到底还是让本养尊处优的祖母伤了身子,再加上郁结于心,祖母的身子日渐消瘦。

    “祖母,快来洗洗吧。”房连筠将帕子浸湿,然后轻轻拧了一下递给正在转佛珠的祖母。

    祖母停下转佛珠的动作,接过帕子清洗了自己的脸。

    双手提着水桶,左摆右摆的栾韵跌跌撞撞地跨过堂屋的门槛,正叉腰在祖母房外喘着粗气。

    房连筠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身过去帮着将水提了进来。

    栾韵跟着进去,然后立在祖母的一边低头盯着她。

    “祖母,今日再泡泡艾草水,暖暖身子。”房连筠将水放下,接过祖母手里的帕子再次浸湿拧干递过去。

    祖母再精细地擦了擦脸,递给房连筠,抬头看向他,“今日你与我们上栾城给丫头买些衣裳。等我这把老骨头进棺材,她也穿不得我的旧衣裳。”

    她顿了顿,开口,“也不能总让她一个小丫头穿旧衣服,以后就你俩相依为命。”

    房连筠垂眼不敢看祖母的眼睛,只闷声答是。

    栾韵看了一眼房连筠,又看向祖母。

    她很不高兴,不喜欢老妇人总说些不吉利的话,她想和老妇人再待久一点。

    可是她话里话外总说些要死的话,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而老妇人孙子的反应也让她很生气。

    居然默然接受老夫人说着要死的话,这简直是不肖子孙,就好像巴不得老妇人早登极乐一般。

    栾韵伸手拉住老妇人的手,黑溜溜的眼睛紧盯着她。

    老妇人被栾韵的动作吓了一跳,看过去,便瞧见疯狂摇头的小丫头。

    看不懂她比划着什么,老妇人只笑着拍她的手,“丫头,我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连筠知道吗?”

    栾韵指了指连筠摇头,然后指向老妇人点头。

    老妇人看懂了,笑得很是高兴,带着些慈爱,“我一把老骨头,要你照顾些什么?我带你回来,就是希望你能照顾我们连筠。”

    栾韵很是抗拒,她不想照顾连筠,她就想照顾老妇人。

    老妇人轻拍着栾韵的手背,轻轻晃悠着身子,娓娓道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回来吗?我是想你当连筠的童养媳。你现在瞧着也才十二三岁,等你及笄就将你嫁与连筠。”

    栾韵惊得抽出自己的手,惊恐地盯着老妇人,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房连筠无奈地喊了声,“祖母,你不要逗她。”

    祖母瞧见栾韵的动作神色没有变化,只将手收回来放到衣袖里盖住。

    “连筠,这个村子里任何一个人都与你不适合。等我走了,这个家就你一个人。你要知道怀璧其罪,你坐拥着农家眼红的钱财。无论哪家姑娘嫁与你,她娘家不可避免地会起祸心。”老妇人语气沉重,向自己的孙儿说着自己的想法。

    “祖母不想你冒险,也不想你与官家再有任何牵扯。这丫头我观察许久,她野蛮能干又无娘家,正好替你与村民交流还能守着这个家。有她在你身边,我也能安心。”

    老妇人瞧见多次这个丫头在多个男人围攻下护住她给的东西,她打架时候的狠戾果断,老妇人也都看在眼里。

    在老妇人看来,身无分文的狠戾小丫头比村里任何人家的姑娘,城里任何商家女都要好。

    她那股狠劲和当年她的女儿很像,望着她,她总会觉得心软。

    再者,她活了大半辈子,了解人心。

    她知道,这个小丫头已然依赖她。

    就像流浪许久的小狗儿,给她抛了一月的食儿,它便渴望你更多的关爱。

    人都是贪婪的,而这份贪婪能够推着人做下许多不经大脑的决定。

    她断定这个小丫头会答应。

    房连筠被祖母的表情打败,他看了看还站在一边惊恐看着祖母的小丫头皱了皱眉,再次妥协。

    “你给祖母泡脚,揉一揉腿。”房连筠说完就端着水盆闭门出去。

    栾韵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她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向自己释放善意的人所谋求的是她的后半生。

    虽然有些伤心厌恶,但她还是没有退下。

    她还想从祖母身上获取爱,获得归属感。

    她在这个世界太孤独了。

    就像掉进一望无际太平洋的一片浮萍,她没有依靠,没有港湾,她只能顺着波浪流动。

    在流浪这几年,她甚至连自己在学校学习的礼义廉耻、诚信法治都快忘了个干净。

    她想念那个国家,想念她的父母。

    可她无数次从睡梦中惊醒,被眼前黑暗破烂的观音庙打败,被摸黑进来想要猥亵她的男人打败。

    在她误杀第一个男人的时候,她就和那个社会彻底分开了。

    她不再是一个社会主义接班人。

    她也确实回不去了。

    她只是这个时代一个可怜的乞丐。

    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老妇人给她吃,给她穿,还给了她四面遮风的木墙,一片遮雨的房瓦。

    只要她接受,她还能拥有自己的菜地,隐秘安全的茅房和能烧水做饭的厨房。

    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所接受到的婚姻都不幸福,婚姻就是人生悲惨的开始。

    可是,她又觉得,还能苦到哪种地步呢?

    等老妇人寿终正寝,房连筠对她不好的话,她干掉他不就可以了吗?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