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的时候不再讲话，也不发消息，如果晚上有时间，想见面，就由马佳佳先发送一条“？”，多数时候杜柯都会回复一个表示OK的手势来确认可以见面，杜柯几乎从不拒绝她。

    本来，杜柯是已经不必再来学校上课的，毕竟他已经拿到心仪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不用参加高考，这段时间可以在家休息或四处旅行，但为了稳住马佳佳，他还是每天都照常来上课、打球，连学校组织的堂测和周考也是一次不落。

    他和马佳佳在学校里碰面的机会其实很少，一是两个班级离得实在是远，二是马佳佳几乎不出教室活动，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是，马佳佳对他已经避嫌到了一种几乎是欲盖弥彰的程度。每天上午做课间操的时候，杜柯的位置刚好可以在同学们交错的站位的斜前方，看见马佳佳的身影，以前，马佳佳站在她的位置没少偷看了杜柯，可现在杜柯每每朝她的方向望过去的时候，马佳佳都会飞快地转开脸，马尾辫被甩得飞起来，空气里传来的都是绝情的味道。

    可几乎每天晚上，在小区完全封闭的小西门的栅栏底的幽暗处，拼命往他怀里钻的，也是她。

    “我给你的报考指南你看了吗？”杜柯圈着她的双臂，马佳佳几乎动弹不得。

    “我看了，我有一所比较喜欢的。”马佳佳从兜掏出钱包，又从钱包的夹层里掏出那张写有代码的纸。

    杜柯拿在手里看了看：“师范类的学校？是你自己的意思吗？还是你爸爸妈妈的意思？”

    马佳佳咔嚓咔嚓地啃起了杜柯给她带的小苹果:“我自己也觉得这个不错，你的学校我是肯定报不了了，这所是一本，我看了历年的录取分数线，如果报师范类英语的话，我还超了十几分，但是我觉得求稳就好了。”

    杜柯开始用手机查询这所学校的相关信息：“还要选一个保底的吗？”

    马佳佳其实对上大学这件事没有多大的热情，她只认为那是自己人生中必须去经历的一个阶段，她继续咔嚓咔嚓：“今年能报几个？如果和去年、前年一样没有平行志愿只能报一个的话，那就还是这个吧。”

    杜柯没接话，只是不停地摁着手机键盘。

    想了想，马佳佳又补充道：“不过，如果第一次报漏了，那确实需要一个备选，但是这所确实是我的成绩能去到的在安南比较好的学校了，其他的好多都是学院类的，要不就是二本、三本，听上去都不是很强的样子。”

    杜柯终于放下手机：“我刚看了看这所学校目前在全国的排名是95位，综合实力还是很不错的，专业的选择上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你的语言天赋不错，选个小语种会不会更好点？”

    马佳佳回答起来带了点不好意思的坦诚：“你说的这个我倒是没想过，不过我可以回家和我爸爸妈妈商量一下，那你觉得选什么小语种好呢？”

    杜柯给她指了指手机屏幕：“日语、韩语、俄语、法语、德语和西班牙语，分数和英语的差不多。”

    马佳佳想都不想：“日语韩语直接pass掉，俄语我听我爸爸说过，特别难，所以这个也pass掉......”

    杜柯忍不住插话道：“你上来就把两个最简单的pass掉了，剩下的这不都是难的吗？”

    马佳佳倚靠在他身前：“那就还是英语嘛？”

    杜柯只好把手机塞回兜里：“你考虑好就好，专业报完了可是不能换的。”

    手里还捏着吃剩的苹果核，马佳佳迫不及待地环住男孩的脖颈，给他一个青苹果味的吻，男孩搂住她的腰，温柔而克制地回应。

    高考来得很快，甚至比想象中更快，可能是由于高考前的一个月都在上自习，原本清晰的时间界限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许多，所有的历史线、政治哲学、世界地图、数学公式都被揉进了混沌的时间里，以至于距离高考还有三天，所有学生返回家中备考的时候，马佳佳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起来。

    杜柯在那几天晚上都会骑着车子来找她，每次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马佳佳就会踩着室外拖鞋下楼和他在小区花园里转上几圈。

    父亲和母亲向来不阻止也不反对马佳佳和男同学们的正常交往，尤其是和杜柯，马佳佳看得出来，父亲和母亲大概是很喜欢杜柯的，尤其是知道他已经被提前录取了之后，看父母的样子大有“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不是我的儿子”的感慨。

    虽然第二天就要高考，可马佳佳还是拎着驱蚊虫的风油精和洗好的葡萄下了楼，杜柯则提了一袋麦当劳的儿童餐，马佳佳今天提过一嘴想要儿童餐里的玩具，杜柯就如此珍视地买来了。

    两个人已经是如此的熟悉和亲密。

    马佳佳的头发刚洗过，杜柯将她压在廊柱上亲吻的时候忍不住把手指插进她湿漉漉的发根，洗发水的香气从更深的地方渗出，杜柯气喘吁吁地别开头，把人搂在怀里：“本来，明天就要高考了，这几天我们不该这样，也不能这样的。”

    马佳佳倒是无所畏惧：“为什么？”

    杜柯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怕你累啊，怕你分心啊，怕你不能专心考试啊，现在高考才是最重要的啊。”

    马佳佳的头正好可以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把嘴巴凑在他的肩头来回地擦：“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是明天要高考的人，不能因为美人而荒废了学业。”

    高考前一天的夜里，下了一场极大的雨，气温骤降，马佳佳贪凉没有关窗户，第二天早上就发起了38.6°的高烧。

    出门前赶忙闷下一杯冒热气的感冒灵才奔向考场。

    刚下了一夜的大雨，道路湿滑，许多家长都选择开车接送孩子，导致短短的一段路程却是万分拥挤，半路，马佳佳和母亲只好撇下堵在车流中的父亲步行前往。

    好在，第一天的第一场考试是马佳佳比较擅长的语文，尤其是写作文的时候，她虽然感觉身上发冷，头脑发沉，双脚发软，没吃几口早餐的肚子也咕咕作响，可是那些句子仿佛是在笔尖倾泻而出，她迷迷糊糊地就答完了考卷。

    下午考数学，全家人不敢懈怠，上午出了考场，父亲就开车带她直奔医院打点滴，母亲早就拎着盒饭在医院急诊处等待，马佳佳边挂着水边坐在床上吃饭。

    这一餐很清淡，西红柿鸡蛋面，面和浇头是分开盛着的，炸了一点点酱香味的肉酱拌进去，两道清炒的小菜，还有一截清蒸的鱼肚肉，或许是病着，实在难受，马佳佳并没有多少食欲，只是扒了几口面条，压下去肚子里的饿意后，反倒是昏昏沉沉的睡意袭来。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醒来时母亲坐在床边，父亲和杜柯则坐在床尾的长椅上小声说着话。

    吊过水后，除了发烧过后还残留在骨缝里的那种酸涩感，她明显感觉到精神状态好多了，起码，那种晕晕的感觉消失了。

    烧暂时地退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烧上来。

    见她醒了，杜柯赶忙靠过去问她感觉怎么样，当着她父母的面不好说什么，马佳佳看得出杜柯眼神里的关切还带着一丝丝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句话比任何时候都要贴切。

    高考考了三天，马佳佳挂了两天水，更让人无奈的是，第三天上午考完最后一场，马佳佳的烧也彻底退了。

    想到自己的高中时代就要结束了，出了考场往学校大门口走的时候，虽然许多同学都在拼了命地奔跑，都在欢呼雀跃，马佳佳却剥开这层喜悦的外壳，窥见了内里流沙一样逝去的青春年华。

    她把步伐放得很慢，不时地回头望向这座她度过了初中、高中六年的校园，阳光穿过梧桐树茂密的枝桠撒下的仿佛是璀璨的金色宝石，那些难以忘怀的日与夜就要被她永远地抛在身后了，浓重的不舍蓄成眼底的泪水。

    往前看的这一眼也是看向未来，父亲、母亲和杜柯正站在学校大门的右侧等待，她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毫不迟疑地向着多日阴霾之后的第一个晴天奔了过去。

    她首先和父亲拥抱，而后是母亲，最后，她在仍未散场的青春背景中，在来往同学的注视和惊呼中，第一次，带着最初对这个男孩的倾慕，替14岁、15岁、16岁和17岁的自己给了杜柯一个轻轻浅浅的拥抱。

    多年以后，马佳佳仍记得高考结束那一天男孩怀抱的温度，穿过那件蓝色麻料格纹衬衣略带粗糙的质感，坚实的臂膀在短暂犹豫后紧紧地环绕，男孩的心跳起伏，夏日里，阳光下，她第一次和他在别人的目光中拥抱，这个拥抱既纯粹，也复杂，马佳佳带着对模糊不定未来的期待和恐惧，渴望爱情和幸福的喜悦和哀愁，拥抱了她的青春，也拥抱了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