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杨沫捂着脑袋从自己的床踏上坐起来时,昨晚的记忆就想潮水一般纷至沓来,连逃都逃不掉,她现在只想捂着脑袋从这个世界消失,或是找个缝隙钻进去把自己藏起来。
丢人啊,太丢人了。
她甚至先咬了沈书的耳朵……
她先咬了……
之后的一切就像崩掉的情节一般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现在离开青州应该也还来得及吧……
杨沫一个咕噜翻起了身,索性她东西不算多,只要带上阿娘的灵位,其他东西就算不带也不打紧。
杨沫带着她为数不多的东西打开了房门,就撞见了门外正端着一碗粥,还未来得及开门的沈书。
沈书望了一眼她身后的包裹,随后又将视线挪了回来,眼神带着钩子,似笑非笑:“看来我们家醉鬼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
杨沫也没想到自己出逃青州的第一步就断在了客栈里,眼下她甚至不敢抬眼看沈书,唇上似乎还记得面前人的温度,可她甚至没有指责沈书的理由。
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先撩拨的。
沈书往房间内迈了一步,杨沫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沈书脚步微顿,随后丝毫不介意地踏进房中,反手将身后的房门关的严实。
沈书的步子一步步逼近,面前青年的身形极为高大,此刻他步步逼近带来的压迫感叫杨沫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昨夜……昨夜虽说是她先撩拨的他,但杨沫她身为女子,在这种事情上总归是不占便宜的,她满脑子给自己想着借口,再抬头,便见到沈书的俊脸近在咫尺,杨沫吓得又退了一步,身子抵在了圆桌前,“沈言之!”
“还真记得。”
沈书轻笑一声,手里的粥被他放在了杨沫身后的桌上,随后在桌边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看向杨沫:“昨夜你喝了那么多酒,如今腹中不难受吗?”
“快坐下来把粥喝了。”
眼下杨沫对着沈书,心头总是莫名其妙的升起一种心虚的感觉,尤其是如今落跑还被人抓了个现行。
她下意识地坐了下来,乖巧地喝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粥,等喝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她也没有对不起沈书啊?可刚抬起头,她就对上了沈书的笑眼,而他左边耳上的咬痕尤为明显,甚至如今还红肿着一片,昭示着她昨天晚上到底干了多过分的事情。
她猛地将头低了下去,搅起了面前的米粥,还不等她捋清楚到底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时,楼下的喧哗之声分走了二人的注意力。
主要是那些人中两个人的声音尤为明显,而对杨沫来说,也尤为耳熟。
那个昨日她才听过的声音哭嚎着说道:“我们一家子找了家妹许久,昨日好不容易找见了,可家妹不认我们,她嫂子以前最是疼她了,这不,我只能带着她嫂子一道来找她。”
杨沫木着一张脸听着下边的声音,经过昨日,她如今竟不觉得这些人还能让她更丢人了,那人说的话,字字她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原来这个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而且这些人还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杨沫还未站起身,身边的青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
“这件事你若是不方便出面,便由我去。”
毕竟时下人讲究长兄如父的道理,她若是出面去同那些人翻脸,只怕会被人指指点点。
“不必了。”
杨沫反手挣脱了沈书,这件事情本就是她的家事,今天就是皇帝来了,说破了天这群烂人她也不会惯着他们。
杨沫一出门就透过三楼的凭栏,看见杨富杨贵带着一大帮子人站在东来客栈一楼的大堂,掌柜的一脸为难地看着他们,而几个伙计还试图将这些人从客栈中赶走,毕竟他们客栈怎么说也是做富贵人家生意的,叫这帮人搅扰了他们贵客的安宁,倒霉的还是他们客栈。
但是这帮子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大小小的足有十来个人,而那两个妇人手里还都各自抱着一个还在吃奶的奶娃娃,这两个妇人便是她的大嫂二嫂,从进门之后她就没见过几面,而警惕地围着四个大人的孩子,最大的也就是个八九岁的模样。
这群人倒是长本事了,如今竟然叫几个孩子挡在他们大人身前,杨沫嘴角勾起了几分嘲讽的笑意,生在这样的家里,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东来客栈的掌柜的眼下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养几个打手,谁能想到他一个开客栈的,又不是开赌坊的,有一日也能遭遇这样的无赖。
他垮着一张脸道:“这位客人,你这般闹腾,就算将人闹下来了,这脸面上也不好看,不如各位且在堂中等一等,由我们伙计上去叫人……”
杨贵在旁边阴阳怪气打断了掌柜的说话:“掌柜的,这如今你拦着我们找妹妹,莫非也是嫌弃我们妹妹做了人家的妾室?可她毕竟是我们妹妹啊,别人家不疼她我们毕竟是疼她的。”
而杨富仍在一边哀嚎自家妹妹如何命苦。
杨沫听到这里,简直要连昨天晚上喝的酒都要一并吐出来了,这些人到底是有几张脸皮才说得出这样的话的?
三楼的凭栏旁边同样有大清早被吵醒出来看热闹的,这会儿看杨沫他们出来,还道他们也是无辜受累的人。
那人披了一件毡衣,津津有味地看着底下的闹剧,还同杨沫点评道:“这群人一看便不是个好的,看他们那样子,只怕是自家阿妹发达了,想凑上来吸血,至于他们嘴里说的那些,什么好不好的,眼下正主不出来,谁知道这几张嘴叭叭的,说的真的假的。”
不得不说,这人虽然看上去一副不正经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倒是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
杨沫道:“先生说的有道理,只是如今这些人这般蛮横无理,就算正主有理恐怕也会变成没理。”
那人道:“嗨,你跟一群不讲道理的人讲什么道理,你要跟他们讲拳头!”
杨沫:“……你说得对。”
她整了整袖子下了楼梯,站在了那一群烂人面前,而沈书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眼见着她在一楼大堂站定,还替她从伙计手里要了杯茶,以防待会儿他家阿沫因为嘴干而说不过这群人。
杨沫双手揣在袖子里,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各位这大清早的,这是在作甚,掌柜的,你便是这般做生意的,将这等搅扰人安眠的无赖放进了客栈?”
掌柜的也很无奈,要不是这群人拿几个小孩子作筏子,他哪能还叫这几个人在他的客栈里大吵大闹。
杨富眼见着杨沫下来了,当即抹了把眼泪:“阿沫,妹子啊,兄长知道你过的苦,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便回家……”
杨沫哂笑一声打断他:“诶,别,你说我是你妹子,这可不兴瞎说啊,你说你家妹子与人做妾去了,可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今不过是行商经过此地,这掌柜的也是知晓此事的啊。”
掌柜的忙点了点头,“是了是了,这位姑娘可不是跟什么富商回来省亲的。”
他作为客栈掌柜,对于自家客人的关系自然是摸得清的,更何况同这位姑娘一道住进来的,可是青州沈家的少爷,那位少爷他们还不清楚吗,别说妾室了,听说如今连通房都没有一个,前几天早上,那夫妻俩不就是来催婚来的吗?
杨富听到这话,脸色都难看了几分,他想了许多种可能,唯一没想过的便是,杨沫会装作一副不认识他们的样子。
一旁的杨贵见势不妙,立刻开口说道:“这,妹子你也知道,做哥哥的一直在找你,前几日也是听说有一个像你的姑娘回来省亲,咱们才以为那是你啊……你若是没成婚,那便更好了,如今就留在青州,回家来,哥哥嫂嫂们一定给你寻一个顶好的亲家。”
杨沫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杨贵这人一贯喜欢躲在杨富后面给他出主意,什么脏活累活,还有得罪人的事儿,都是杨富去做的,没想到今天竟然豁出脸来自己说话。
杨沫装作吃惊的样子,退了一步道:“你这平白将一个不认识你们的姑娘认作自己的妹子,莫非是想在这客栈里,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去卖?”
在杨贵再次开口之前,杨沫说道:“你要非说我是你们妹子,那你可拿出证据来?”
这下子叫这两家人一下说不出话来了,毕竟他们从未养过她,也不知她的特征。
见这俩人像是被戳中穴道一般说不出话来,东来客栈里楼上楼下看热闹的都开始小声议论,虽然是小声议论,但是距离这般近,也同贴脸说话没什么分别了。
“这一家子不会真是那等全家出来做拐子的吧?”
“要我说还真有这可能……”
“这么小的孩子也……?”
“我听说有些人家里世代就是那种……”
杨家大哥二哥两家人,本想着用旁人的舆论胁迫杨沫回家,可如今反倒变成了他们两家被这些旁人的言语裹挟,严氏心一横,干脆坐到了地上哭了起来。
“小沫啊,嫂子也知道你以前过的不好,可你如今有家不回,叫阿娘泉下有知如何安心啊……?”
杨沫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一向最重视阿娘,可这些人在阿娘走前不说来送一程,就连走后的后事也半点不愿意沾手。
可就在她想开口时,从外头走进来一个长得很胖的青年,一脸的肥肉,那一双三白眼横了过来,明明是一副憨厚的长相,却被一双眼睛硬生生变成了刻薄的样子:“这女人,我们从前还做过邻居,如今你连你自己的哥哥嫂嫂都不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