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

    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扶筝无力的倚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手随意的搭在支起的膝盖上,血水混合着雨水从指尖滴落,掌心白肉张裂,单是看上去便觉心惊肉跳,她却浑不在意似的。

    一个被愤恨和欺骗冲昏了头脑不知从何问起,一个愧疚无奈不可言不可诉不可说。

    不知过了多久,乔韫舟等人终于找来了,看着这满地的血迹先是惊呼,而后忙上前探查霍霆的情况。扶筝撑着地面起身,一身叹息道不尽的心酸,她道:“找个信得过的大夫给他瞧瞧,快带他回去吧。”

    乔韫舟这才注意到她,边将霍霆拦腰拖起来边打量她道:“你怎么在这呢?瞧这狼狈样儿跟乔叔回去换身衣裳先。”

    季澜则带着审视的目光将人上下打量个便,再看那一地的尸首,带着些许戒备不动声色的将她同霍霆隔开。扶筝静静的后退看着众人将霍霆搀扶起来,那人同样看着她愈加远去的身影,陌生又遥远。

    一道雨幕好似将两人彻底割裂。

    谢弼终于得偿所愿,拍着手不住叫好:“扶大人刚才可真是让我大开眼戒,只您这样做陛下那边我可没法交代,你既要保太子,不若拿你自己的性命来抵?”

    扶筝就像提线木偶失神的随人摆布,太子重伤的消息传出,营地早就乱了套,一场春猎草草收场,众人心思各异,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做的就是霍霆必死的打算,可他这么半死不活的万一秋后算账,着实让人不好招架。

    霍霆当夜便被人护送回京师,宫中派来的太医皆被季澜挡在门外,给他瞧伤的还是自个儿府中养着的大夫,那人替他查验了一番,伤势倒是不重,此刻精神欠佳多半是因着左肩上的箭伤带毒麻痹了人的经脉,好在毒性并未伤及五脏六腑,想是他之前已然服用过解药的缘故,那大夫只是帮他简单的包扎了下伤口这便告退了。

    季澜看着这境况认定同扶筝脱不了干系,带着些愠色下去了。霍霆当夜便起了高热,脑袋里模模糊糊全是扶筝,他实在没法把那个干净纯澈的小姑娘同眼下这个雨夜杀手联系到一块。

    宫中也不算太平,永治帝一脚踹在谢弼肩膀上:“废物!你就是这么办事的!你带出去的人手呢?还百里挑一,一堆饭桶!”

    谢弼慌忙跪好:“陛下,臣带出去的人但凡是因为技不如人有去无回,臣今日绝不敢叫一个屈,可他们都是折在扶大人手里的!”

    “你说谁?”

    永治帝原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可看到谢弼身后恍若得了失魂症一般的扶筝只能将信将疑的听他将话说完,谢弼便继续道:“臣派出去的人悉数死在扶筝断刀之下!”

    他便转向扶筝,怀疑道:“你杀的?”

    “是。”

    一个清亮的耳光干脆利落的甩在她脸上,她原就没防备,此时脚下失稳更是一个踉跄撞倒了屏风旁陈列的青玉净瓶,□□的皮肤摩擦着满地碎片,旧伤未去又添新伤。

    谢弼得意的冲她挑衅,永治帝犹不解恨,抄起桌上的杯盏便砸,逴飞身上前去挡,白釉碎片在他额头上炸开,鲜血顺着侧脸脖颈滑落,几乎霎时便浸透了他的衣襟,他顾不上自个这副狼狈的仪容,只咬着牙沉声道:“陛下,息怒。”

    手上如同万虫啃噬的触感终于让人神智稍微清醒,她撑着屏风站了起来,丝毫不避讳永治帝满含怒意的双眼:“臣不得已而为之。”

    “你不得已?”永治帝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朕没记错的话你应当动身前往玉符军吧?谁让你回北邙山的?有人拿刀逼你不成!”

    永治帝抬脚便踹,被逴挡在她身前生受了,高迈瞧着情况不对刚想求情,扶筝不着痕迹的冲他摇头,启唇道:“谢大人特意嘱人告知,让臣回来的,那传信的人就在殿外,陛下一问便知。”

    “带进来,”逴高喝一声,眉心满是散不去的戾气,他双目猩红拿手背抹了把额头的血迹起身直视永治帝道:“陛下要发落我主子也总得听人辩解几句不是?我倒想问问谢大人,我主子原要去玉符军的,你特意派人拦路逼她往北邙山一探究竟意欲何为?”

    “谁逼她了?本官只是让人传话,腿自长在她自己身上,她若不来谁还能捆她不成?”谢弼意识到不对忙住了口,却还是被人抓到了重点,逴恶狠狠的瞪着他:“谢大人这是承认派人传信请我主子回来了?”

    谢弼闭口不语,传信那人已被押了上来,永治帝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只觉得满殿无人可信,他居高临下的盯着那人道:“是你拦住了扶筝去路让她回来的?”

    那人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解释道:“不关小人的事,是谢大人,谢大人让小人给扶大人带句话而已。”

    谢弼的眼神活要将他射穿,永治帝却追问道:“带什么话?”

    “请……请扶大人移步北邙山一观。”

    永治帝盯着谢弼,显然是等他给个解释,他磕磕绊绊的扯谎道:“陛下知道的,臣跟扶大人一贯不对付,此次请她回来,确实带了些私心,想着顺带……”

    “顺带除之而后快吗?”扶筝接过了话头,心念百转间也已然想明白了永治帝特意支开了自己是想做什么了,她转向永治帝:“陛下让谢大人去北邙山做什么?刺杀太子吗?”

    这话说的太直白了,永治帝不悦的出声警告,扶筝却不以为然,她道:“霍霆左肩上那一箭是谢大人的手笔吧?我若是没记错,谢大人的箭法不说是百步穿杨最起码也是百发百中,什么时候准头这么差了?你若真想取他性命,为什么不对准他的脑袋,动手却未伤要害,怎么,谢大人舍不得?”

    “你少他娘的在这颠倒黑白,”谢弼气的也顾不上自己言语是否得当:“你可别忘了,杀了我乌衣卫众精锐救下太子的是你不是我!”

    “这结果难道不是谢大人想看到的吗?你故意留下霍霆性命,故意让人诱我去北邙山又故意拖延时间等我到来,难道不就是为了保下霍霆一命?”她回望永治帝:“陛下,臣赶到的时候太子亲卫正同乌衣卫交手,臣当着他们的面不得已只能拿自己人开刀。”

    “你当老子眼瞎吗?咱们的人对太子下手的时候太子的那些个亲卫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你敢对天赌咒你是不得已才拿自己人开刀,你若有半句虚言便让你受尽诸般苦楚不得好死,你敢吗?”

    “那谢大人是什么意思?”扶筝争执道:“你派出去的是多少人?三十个精锐!谢大人要给我乱扣罪名这脏水我却不敢接,筝何德何能能以一人抵三十人之众!”

    永治帝被他们闹的头疼,孰真孰假,谁对谁错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了。谢弼趁势再下一剂猛药:“太子在外都称扶大人为内子了您还在这装什么无辜?我是没立场要保太子性命,扶大人您就不一定了,这朝夕相处郎情妾意的,您对咱们陛下的一片忠心着实值得考究啊!”

    扶筝双手握拳,自觉不妙。

    果然,这话说到永治帝心坎上了,他要的是一把锋芒毕现的宝刀,可不是像花怜惜那样的情种,她若真背着自己和太子搅合到一块……永治帝一把扼住她的脖颈:“你和太子到底算怎么回事?”

    扶筝脸色憋闷到涨红哪里说得上话,薄姬听到人传信慌张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忙上前搀扶着永治帝的胳膊劝解道:“陛下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扶大人有什么不当之处您是打是骂都是使得的,您何苦跟自个的身子过不去呢?”

    她几乎是强硬的掰开了他的五指,扶筝这才得片刻喘息,永治帝深呼几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斥责扶筝道:“想是朕太惯着你了,在朕面前耍心眼,下去想清楚了再来跟朕回话。”说罢又斥责谢弼:“带她下去,别伤她的脸,别废她的手,别要她的命,剩下的由你处置。”

    这旨意下的,不死也要活剥她半层皮,谢弼强忍住心中的窃喜道了句遵命。

    满殿的人撤了个干净永治帝才思忖起从前的种种疑点来,他本意是要扶筝盯着霍霆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汇报的,可这二年多的时间要么消息传回来的不及时,要么漏洞百出,到底是霍霆防备心重还是扶筝在里面玩了手段呢?还有师无宁,若非他在岭南弄权笼络人心,凭他这么些年的功劳自己不至于容不下他,岭南的那些个悍将不好驯服,他是拿什么笼络的那些个人?笼络人心又是为了谁?他是自己身边的老人了行事不至于那么没轻重,可若是为着这么点师徒情分为她多做考量好似就讲的通了,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再好的刀也要能握紧她的刀柄才好,若这刀尖敢指向自己,再趁手得意的利刃永治帝也决计不会对她手下留情,花怜惜、师无宁如此,扶筝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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