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温接过本子，靠沙发边上，兀自低头写字，片刻，翻了页，继续落笔。
“你们这种小把戏还要玩多久，我没空听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石老爷子抬起手，看了眼手表，他们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在那边不知写什么东西。
良久，江温收起笔，把本子给她，递了抹眼色给程琂。
程琂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梁成：“过来一趟。”
“哦，好。”那边的梁成正往这边走来，挂了电话。
不多时，梁成敲门，程琂拧开门锁，让他进来。
“你把这本子和这画搬到石老爷子车上，跟他们一趟，不要把东西丢了。”程琂过去附耳交代，叮嘱：“等会找机会跟石山说，让他等着，不要急。”
梁成瞥了眼这东西，没说什么，应了声：“好。”
“辛苦您了，请吧。”程琂带路将石老爷子送出去，路过石山的办公室，她敲了敲门，对着里面刚全部站起来的人：“都走吧。”
石老爷子哼了声，率先去电梯。
他们一行人急忙跟上石老爷子，石山一动不动看着他们离开。
梁成把画打了个扎实的包装，提出去，去仓库找了个纸箱，默不作声把石山办公桌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连那盆仙人掌一起放进去。
“走吧。”
石山半坐在空落落的桌面上，看着这几平米的办公室，想起夏俊超老爱坐桌子，这会坐着确实比规规矩矩坐椅子上舒服：“俊超呢？”
梁成一顿：“他去帮业务部了。”
“嗯，有个仓库现在空着，先把货运到那边去吧。”石山没说走，也没不走，发了会呆，偏头笑了笑：“这里十万，先顶着吧。”
石山把钱和钥匙放桌子上，跳下来，冷静了很多，如同恢复往日的样子，可走在前面，仿佛有股落寞。
梁成追上去：“石山，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把你摘出去是最好的，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没打算拿你换钱，后面该给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石山站在电梯门口：“你们把我当什么了？”
“当然是朋友，兄弟。”梁成不假思索，他握着那幅画：“他们让我给你带句话，把合同签了，不要着急，好好等着，我信他们两个肯定有别的主意。”
“石山，我们没放弃你，你想啊，佳之那傻子都想着给我们买房子，怎么可能会放弃你，只是现在这个阶段，什么都说不好，你明白吗？”梁成不想让他误会，明明这是最好的决定。
石山按下电梯，轻声：“你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决定吗？是并肩作战，不是你们替我做逃兵的选择。”
“真的把我当朋友看了吗？”
梁成一时语塞，亦没有办法反驳，这件事闹得太大，暂时没想到好办法解决，先脱一个是一个。
楼下几辆车在门口堵着，江温和程琂站在路口和石老爷子等着，见他们下来，梁成把画放上后车厢，恬不知耻跟着石老爷子钻入后座，看着石山上了副驾，他得送他们一程。
“再见。”程琂站在副驾的位置，石山直直看着前方，宛如不认识他们一般。
几辆车迎着微弱夕阳方向，缓缓开出路口，直至拐弯不见，工厂周围呼呼机器声运作响着，树木舒展腰肢，刮起了晚风，夜色爬上天，泛着微黄夹带火红际线，像极了落幕之时。
设想中的散场是彼此走到分岔路，有更好的选择，谁也不曾想过闹得不欢而散。
程琂仰头望着江温：“对不起。”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江温淡淡笑着，牵着她的手，无声：“要真算责任，也在我。”
“天塌不了。”江温带着她回工作室，从出事到现在，他没有表现出一丝紧迫，全部照单全收，无声：“我待会入笔钱到公账，先把工厂和工资的数结了，其他的，一起想想办法。”
“你哪来的钱？”程琂顿住，不愿往前走，紧紧盯着他，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以前小打小闹几千几万，对他们已是百般艰难，现在那么大一笔钱，他从哪里来，这种情况，银行不可能再给他们审批贷款。
江温开玩笑，把她拽着走：“拿彩礼的钱先顶上。”
“你看我存折了？”程琂甩开他的手，脱口而出：“那笔钱不能动。”
江温定定看着她，无声缓缓问：“什么钱？”
程琂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误会，他不知道江叔叔给的那笔钱，连忙转移话题：“我明天去趟警局，看能不能申请拷贝那天的完整录像。”
江温敛起探究目光，随意点了个头，没有追问，转身往办公室走。
程琂张唇想喊住他，却被半路探头探脑的夏俊超拉进石山办公室，她匆匆瞥了他一眼，仍然挺直后背。
“梁成给我打电话说石山往桌上放了钱，叫我给你，那么多现金丢在桌面上，也不怕丢。”夏俊超反锁门，把袋子解开露出钱：“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多现金。”
程琂沉思片刻，看了眼还有几张皱巴巴的：“阿超，你找个箱子叫人跟你去趟银行，把钱存到卡里。”
“存谁的卡？”夏俊超点点头，往袋子口打了个死结。
程琂：“公司的卡，入公账，算投资的。”
“好，你先别走，帮我守下。”夏俊超应了声，转身出去找箱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经过这次事件，人性不能光看表面，他们不能再有一毛钱的损失。
哪怕是车水杯薪，也要护好。
程琂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反身靠在办公桌边沿处，思索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声誉。
人们只愿相信自己想的东西，哪怕是事实，他们不会信的，找到录像之后呢？会陷入自证，如果冷处理，工作室目前耗不起，必须要找人帮忙才是。
“我先去银行，业务部那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明天估计会有六批货退回，这仓库钥匙，等地址发过来，我们先把货堆到那边吧。”夏俊超把钱放进出差用的行李箱，拉上链子：“我去完银行，走趟医院，那边你们不用管了。”
“嗯。”程琂没有异议，打开门和他一同出去：“阿超，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这公司我也有份。”夏俊超今年把公司分给他的钱和父母借了点正儿八经入了股，虽然奔着挣钱入的，可也早预料到生意就是有风险的，这点道理，他明白：“走了。”
程琂转向画室那边，手机响了，是彭清苑，现在网络发展得很快，想来，她也是知道了。
“喂，阿妈。”程琂掉头往仓库那边走着，边听电话：“我没事啊，工作室...也没什么大事。”
“阿妈，我们能解决，你别担心，不，不用麻烦叔叔，我们请了律师，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回去看你。”
“好，没事，你放心。”
刚挂了电话，一个许久没出现的号码响起。
“喂，筱筱？你回这边了？嗯，这事在处理了。”
“你有时间出来见个面吗？”曲筱筱坐在车里，按下车窗。
程琂找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听电话：“抱歉，我现在走不开，改天好吗？”
“那你发地址给我，我过去你那。”曲筱筱不耐烦看了眼开车的人，尽量如常：“我有事想跟你说。”
程琂在这边窗户盯着楼下卸货的阿涛，忽地：“筱筱，他在你身边吧。”
“没有，你说什么呢，是我想见你。”曲筱筱连忙否认。
程琂看着后面还有辆货车往这边开，缓缓：“筱筱，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帮我请假顶班，帮我找工作，借我钱治病，我信你当时的真心，可现在呢？还是吗？虽然还给你了，可人情还在。地址等会发给你，你知道我现在这个阶段没什么时间可以陪你，如果带着目的过来，这次过后，我们不再是朋友。”
“好。”那边迟迟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程琂把地址发给她，掩下情绪，她心里清楚，有些东西不知不觉间变了。
“程总，客服主管找你。”
程琂收起手机，抬起头应了声：“好。”
到了深夜下班，曲筱筱还是没有出现......
他们没换房子，一晃眼住过了四季，今年赶在冬天前装了热水器，不用再烧大锅水洗澡。
大冬天晚上，江温坐在门口的摇椅上，仰头看着视野里小小一片夜空，城市的天和乡下的天格外不同，星星只有寥寥几颗，但那颗最亮的星星，始终在月亮旁边。
程琂拢紧外套，在他旁边坐下，把存折递过去：“其实，叔叔临终前给我打过电话。”
江温偏头看着暗红色的本子，没说话，他知道，如果不是江父打电话，她怎么会凑巧在那个时候，回到她最不愿回的地方。
“这钱，是叔叔给我的彩礼。”程琂轻声陈述，解释：“我以为你知道，要用这笔钱。”
江温缓缓打开本子，指尖关节逐渐泛白。
存折上面印着几百几百小数额，从他截肢那段时间开始的，最后全部转出来的金额日期是程琂回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