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蹚水

    这安南小镇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一夜,人人都知道江家来了一群外地人过春节,门口那两辆车中听说有辆豪车,欢声笑语从不断。

    镇民更是有人嫉妒红了眼,诋毁顺嘴流出,编撰江家不知攀上什么人的话,非得等江老头熬死了才来,谁知道是不是早勾搭上有钱人,那娘三就没一个好东西,专坏安南的风水。

    “您说的是哪个江家?”

    “还能有哪个?在我们这道也就他们一家,我们都姓程,就他们后来的,谁知道那地是不是占的我们祖宗的。”

    “您知道脸字怎么写吗?”

    河边那几个妇人回头,一僵,提着手里湿哒哒的衣服也站到人堆里。

    混乱间,梁成眼疾手快接下被吓带那大叔的酒壶,闻了下味,啧啧几声:“我说安南的名声怎么不好,是你们这堆老鼠搅和的粥啊?”

    “老鼠,我看你们才是那些死老鼠,来我们地方还敢说这话,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哦,怎么写?你教教我啊。”

    “来,我教你。”一妇人转身拿起挑水的扁担,冲说话那人砸过去,没想到被抓住了,石山用力一拽把她扯到面前,不以为意:“这是你的笔?”

    “哎哟,打人了,城里的孩子看不起我们农村人啊喂,今天在我们镇都敢拿扁担打我,欺负我一个六七岁的老婆子,赶明天还不把我们镇给掀了吗?”

    “现在的年轻人哦喂,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谁教的打老人啊。”

    妇人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嫌冷,双腿上下蹬,上半身趴在地上,拍着地面撒泼,扯着嗓子喊得拿叫一个起劲:“他们跟老江家是一伙的啊,平时我们都不招惹他们了还不放过我,看来是要把我的路赶绝啊,没想到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啊,在自家门口都能被打啊,老天爷啊,你太刻薄我了。”

    “这辈子,我勤勤勉勉做人,安安分分顾家,今天非要落到这样的地步,不就是仗着我男人孩子不在家吗?你打吧,打死我,我也不忍了,打死我吧,要怪,就怪老天不开眼啊。”

    石山捏着扁担:“......”

    他们在身后更是面面相窥,恐怕这世上颠倒黑白没那妇人使的这么好了。

    不知是谁趁机叫了人,一群老少男人提着木棍、镰刀、锄头气势汹汹往这赶来,尤其在河边目睹的那些妇人,一下子挺直胸膛,一大清早喝了酒的几位大爷更是起哄,口口声声喊着要教他们做人。

    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好一副同心协力,不分青红皂白一致对外的蛮力粗人。

    梁成怒火攻心,忍不了半点,去他的什么从小学的敬老爱幼,非要上去跟他们整一番,石山细皮嫩肉,可这时,以往的涵养消失不见,丝毫不含糊撸起袖子拿起扁担。阿涛眼尖就地抓起搓衣板,冲在他们前头,佳之极快把贵立拉到后面比较安全的位置,扭头跑去帮忙。

    大不了破罐破摔,当是打响新年第一炮,听听那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真不知道江温他们在这里怎么忍得了他们这些不要脸的人。

    一拨病残,一拨老少,对立而站,忘了谁先迈前一步,梁成这伙人冲过去,不愿落下风,动手碰到之际,一道中气十足沙哑吼声不知从哪边冒出来。

    “都给我住手,大过年活腻了!!”

    “不足百岁的一堆小屁孩和一群加起来快上千岁的老家伙,当街干架像什么样子?你们图什么,图好看吗?这谁赢了能光彩?打坏了算谁的,好好的日子不过,新年第一天就闹。”

    “你们几个也是,过去就过去,还招他们。”

    梁成自幼长嘴,憋不了一点气,反驳:“奶奶,是,您是这的人,您乐意帮他们,您知不知道是他们先嘴碎的,先拿家伙的,还恶人告状,凭什么叫我站,就站这等骂等打?我随他们叫您一声奶奶,是尊重您,但他们在我眼里,根本就不能算个人,我爸妈从小教我,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你爸妈就他妈教你这种东西?那你爸妈有没有教你不要多管闲事,来,今天也教教你,多管闲事的人,要知道什么叫打要站直,你爸妈没教吧,今天我们白教,算送你的。”一老大爷提溜着棍子,气昂昂边出来边指着梁成。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教人,来,你先教我,我到这把年纪还没学会。”程奶奶步履蹒跚,弓着腰身,脑后白发扎成丸子干净利落,矮小的个子挡在大爷面前,指着自己:“你们也让我听听。”

    大爷看了眼程奶奶,烦躁推开,想要过去,谁都料想不到,这倔老太婆会冲过来,还把他手里的棍子抢!走!了!不仅如此,她还顺道把阿涛的扁担也拿走了,一把摔在地上。

    “你们啊你们,要不是外边的人还肯卖我个老面子,谁敢进来收你们的地?你们去问问谁敢来?前几年还有人承包,还有几个散工做做,现在你们放烂了都没人进,就没想过是什么问题?你们种那些东西,哪家哪户没有?在镇上能卖得动吗?”

    “我看你们以后种什么吃什么,别指望卖出去,这话,我都说早了,卖不掉连买肥料的钱去哪拿,这都是你们自己造的,哪天真饿死一家老小,也是你们该的。你们那菜啊,豆啊,薯啊,别找我给你们收,我今天学会了,不管闲事,你们自己找人卖吧!”

    程奶奶拍着胸口猛顺气,几句话说的头昏脑涨的,指向他们的手还稳稳的,她平时跟他们来往不多,无非就是走走货,大家图钱,自从管上那孩子,事事接连不断。

    她在这镇上那么多年,能看不明白吗?这就是堆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这些话,怕不是对他们也没什么威胁作用,盼也只盼,先拖到给他们脱身,不扯什么打死,就光找他们“麻烦”绝对少不了,今天这话撂这,算豁出去撕破脸,就赌他们这群穷鬼会不会惦记那点钱。

    “程老太,你这是向外不向里了?我早说娘们就是容易坏事,你们偏不信。”

    “要不,这次算了,我们家还指望她那条销路呢。”

    “算什么算,被个娘们威胁,我们还能有什么面子?”

    “我不信没你还卖不掉,你走不走开?不走开是吧?那就别怪我们...”

    大爷看着来人,迅速抓住程奶奶,被梁成踹了一脚,猛给人拖回来。

    “你们这群不得好死的孙子,死老太婆,我告诉你,我今天要是不死,我就弄死你。”

    将近二十个黑色衣服的壮汉一字排开,一个个戴着眼镜,手拿棒球棍,倏然分散跑开,很快将他们那群人围起来,棒球棍挡在面前,一步步逼紧。

    “你们,你们是谁?你们想做什么?”

    “停,你别动,我们,要报警。”

    “我C你妈,我跟你拼了。”

    “你有本事一对一啊,这算什么,找这么多人这TM算什么,你们这群没教养的龟孙子。”

    他们又靠近一些,缩小范围。

    “呸,我们才不怕你们这些.....”

    话音刚落,他们立刻又近几步,仗着人多,果断打掉那些人手里拿着的工具,踢成一堆。

    程琂迷迷糊糊接到贵立的电话,一下子清醒,下床前不忘放轻动作,把被子给他拉上一点,在睡衣外套件外套,心乱如麻,路过客厅看到用被子捂住脑袋的江宇,仅犹豫一瞬,便彻底打消念头,深深呼气,趿拉棉拖鞋出门,思索着待会要想个办法蒙混,跟群不要命的人硬碰硬讨不了什么好处。

    她情绪紧绷,肢体僵硬,没发现后面跟着人。

    这一路有过纠结,有过害怕,有过担心,独独没有退缩。

    程琂赶到河边,远远看见他们,顿时,心惊胆跳,没留意脚下,被石头绊了下,险些摔了,下意识抓住什么,看清自己扶着的是手?那股熟悉的气息钻入鼻尖,猛然抬头:“江温?”

    江温神色愠怒,唇抿成一线,拽她的手还是没舍得用力,带她去石山那边。

    程琂欲哭无泪,他在生气,光这样想着,也忘了害怕。

    石山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瞥了眼他们俩:“来了?”

    梁成早把程奶奶扶到一边,两个人还在争论这样做的后果,程奶奶说他们太小了,根本不懂其中道理,梁成坚持自己父母教的那套,认理。

    程琂兀自观察片刻,逐渐看清哪跟哪的风向,嘴角不禁抽抽:“今夕是何年?哪来的黑衣大哥?”什么年代,什么条件,还能看到这种尬场面?

    石山食指和中指夹了张五颜六色轻飘飘的宣传单,风轻云淡递到他们面前:“了解一下?”

    程琂看了眼宣传单的广告语,沉默许久。

    【出行佳品,保你平安】

    【重要物品,由我守护】

    【一个电话,闪现护航】

    【爬山蹚水,势必到达】

    “呵呵,现在年轻人开拓业务的挺...挺...”程琂寻了半天合适的措辞,憋了个:“挺有新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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