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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苏姨娘为了儿子的婚事忙昏了头,就连被国公爷冷着也丝毫不在意。

    明姨娘坐在窗前,对面屋里好生热闹,盯着看了好久。

    沁春怕她伤心道:“姨娘,只要调理好身子,孩子总会有的。”可明姨娘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她心里正盘算着怎么用这事儿扳倒苏姨娘呢!

    她转头吩咐沁春:“去,把我那件儿月白色织银丝暗花罗裙拿来。”

    沁春福身,去拿了衣裳给明姨娘换上,头上再插上几支玉簪,活脱脱一个美人。

    明姨娘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沁春乐呵呵道:“姨娘今日真美,就是瑶池仙子来了也要被您给比下去了。”

    明姨娘觑了她一眼:“少说这些奉承话。”她不吃这套。

    沁春称是:“若是老爷看到,那就好了,咱们就大好了。”

    天渐渐也黑了,月上柳梢头。派人打听了国公爷的行踪,苏姨娘去了王争业那儿,明姨娘让人拿了古琴,在屋中抚琴。

    月光皎皎,洒进屋中,美人月下抚琴,琴声凄凉且悲鸣,叫人听了心生怜悯。

    问柳阁离国公爷的书房近,成国公在书房中听见琴声,便顺着声儿去看。

    成国公站在院中透过窗杦与明姨娘对视,情意绵绵。一曲罢,成国公进了屋,明姨娘起身屈膝行礼。

    “见过老爷。”明姨娘朝他弱弱的一拜。

    成国公虚扶了她,坐在榆木椅上,明姨娘命人去给成国公沏茶水。

    “月儿不必这般。”明姨娘的闺名叫明月。

    明姨娘笑盈盈的,坐到了成国公身边:“老爷好不容易来月儿这儿……”

    成国公仔细看看屋中陈设,素净的很,这几日在朝堂上总是不顺心,唯有在明姨娘这儿舒服了点,他问道:“月儿这儿怎么没点香?”倒是她身上的味道很香。

    明姨娘扮作委屈:“月儿不比太太姐姐好命,用不起这些。”

    成国公发觉了屋中的桌椅家具均是用榆木制成,揽着明姨娘的肩,心疼道:“委屈月儿了。”

    明姨娘弱弱的看他,连忙道:“月儿不委屈,能侍奉老爷,月儿不觉得委屈。”

    成国公亲了亲她的额头,心里越发的感到愧疚。问了下人们的罪,与明姨娘一夜春宵。

    翌日一早,明姨娘醒来时,枕边早已没了人,她躺在床上怔了好久,眼角泪痕犹在。

    沁春伺候她起身更衣,梳妆时,下人们带着国公爷的赏赐来了,都是些上好的物件。

    下人们跪地,面带喜色,恭贺道:“恭喜姨娘,姨娘大喜了。”

    明姨娘面无表情,冷笑道:“今儿可不是我的喜日子。”

    下人们有些尴尬,讪讪笑着。打发走了他们,明姨娘起身,今日府里办喜事,她自也穿的喜庆,一身绯红色海棠罗裙,头上簪着一支翡翠玉簪子,和一支赤金簪子。

    “见过姨娘。”一位妇人和一个小丫头来了,妇人手里端着的正是一碗“坐胎药”。

    妇人是苏姨娘身边的何妈妈,何妈妈福着身子,明姨娘瞟了她一眼,也没发话,何妈妈便自个儿起了身。

    明姨娘不满道:“何妈妈规矩是学到狗肚子里了吗?我还没让你起身呢!”

    何妈妈讪讪笑,心道:这贱妇,平日里不是温顺的同只狗一般,今儿个发什么疯?就是个尊贵点的奴婢,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不成?

    何妈妈忍着脾气,好声好气道:“姨娘有福气,昨儿个伺候了老爷,这不!奴婢给姨娘送来了‘坐胎药’姨娘是个多子多福的命!喝了‘坐胎药’没准儿姨娘亲生的孩子就来了呢!”

    明姨娘正对着镜子,打理自己身上的锦衣,冷声道:“妈妈把药放桌上吧。”

    何妈妈却不肯了,非要明姨娘当着她的面喝下,这可是苏姨娘亲自吩咐的!

    “姨娘,药凉了药性可就弱了。”

    明姨娘丝毫不理,直接让沁春送客,将人赶了出去。

    不过这药却得留着,这是让苏泠嫣倒台的重要一笔。

    这会儿,许静翕已与梁氏来了国公府,这次梁氏不想再让许静翕出事,把她看的紧了些。

    她们坐在女眷席里,许静翕朝身后的蓝玉绿珠使了个眼色,她们二人就趁着人多眼杂出去了。

    在后院到前厅的必经之路上,蓝玉绿珠看的了一个华贵的身影。

    蓝玉道:“苏姨娘给明姨娘的坐胎药里,你确定放了红花吧?这可是我们姨娘特意吩咐的。”

    绿珠:“准放了!姐姐放心,药渣都在何妈妈屋里保管着呢,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此时,吕氏停下了匆匆的脚步,眼神看向身旁的王妈妈。王妈妈扶着吕氏,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找补:“是哪个爱嚼舌根的在那儿诋毁姨娘?太太莫要偏听偏信了才是。”

    苏泠嫣那个小贱人手段多的是,她怕太太除她不成,反被苏泠嫣害得落了个善妒的名声。

    可没有一点手段心机,怎么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吕氏略略颔首,不咸不淡地吩咐道:“去搜那个何婆子的屋。”

    王妈妈应下,派几个手粗的婆子带着几个小厮去搜。

    吕氏一个眼神示意,王妈妈立刻便明白:“何人在此?”

    她们去时早已没了人影。

    正厅。

    蓝玉绿珠混了进来,许静翕正小酌一杯,她放下酒杯,蓝玉用眼神告诉她事情已经办成。

    梁氏往这头看了过来,许静翕拉住她的手,明艳的脸上扯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母亲,新娘子来了!”

    梁氏的目光看向了正厅的大门,新郎一袭红袍,牵着新娘白嫩的手,新娘手上戴着金镶蓝宝石戒指,一身锦绣鸳鸯缂金丝婚服,头上盖着绣如意石榴团花纹的盖头,与新郎一齐进了正厅。

    国公爷与夫人坐在上首,苏姨娘坐在下首。

    梁氏回过神来,刮了刮许静翕的鼻尖,宠溺道:“你呀!”

    观完礼,众人去了席面上吃酒,吕氏正吃着盏酒,陪着笑。

    王妈妈进来,在吕氏耳边低语了几句:“太太,搜到了,奴婢已经将那虔婆子捆起来了,暂时无人向那贱人报信儿。”

    吕氏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满意的点头,这一切都被许静翕尽收眼底。

    吕氏借口有事先行了一步,又命人以苏姨娘身子不舒服为由,将她带到了垂花堂。

    垂花堂里,吕氏坐在梨花木椅上,上下仔细打量着苏姨娘,而苏姨娘正被婆子们压着跪在地上。

    她瞪着吕氏,眼底尽是不服:“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要太太在我儿大喜之日将我压到这儿问话!”

    吕氏冷哼一声:“你……你不过就是一个体面点儿的奴婢,我才是他的母,想不到你胆大至此,连老爷的妾室也敢害!”

    苏姨娘眼底闪过一丝心虚,下一秒,又理直气壮道:“我没有!太太,给人定罪也是要有证据的。”

    “你一个妾,我想卖就卖,想打就打,有谁敢说我半个不是吗?”

    苏姨娘喘着粗气,挤出了几滴眼泪:“太太,我……我知道我命贱,但是……但是您要说我谋害明月,我实在是冤啊,您就算把老爷叫来,我也是要替自己辩一辩的。”

    “你个以色示人的东西!你以为老爷来了,他就会怜惜你?!笑话,我看他不扒了你的皮!”

    王妈妈将药渣摆在苏姨娘面前:“姨娘可认得这个?”

    苏姨娘可吓坏了,眼神慌张,手中攥着手帕捂着心口,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太太明鉴,这,这给我多少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呀。”

    “这便是从你心腹何婆子那儿搜来的,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吕氏一怒之下,摔了手中的麒麟琉璃茶盏。

    碎了一地,溅起来的琉璃片,刮伤了苏姨娘的脸。

    “把她捆了,丢柴房里,明日由老爷定夺。”

    一群婆子摁着苏姨娘将她五花大绑,带到柴房关着,门口七八个婆子女使守着。

    后又让人莫走露了风声,免得毁了成国公府的清誉。

    次日,楚凝正坐着梳妆,这些天她被磨得脾气小了些,不似从前般跋扈,有女使来报:“奶奶,太太派人来传话,说是让奶奶好生在屋中歇着,就不用去敬茶了,改日补回去便是。”

    楚凝放下手中的珠钗,狐疑地看着她:“可是出了什么事?”

    女使摇摇头,不愿说。

    楚凝也没逼问,丢了支银簪在她跟前,说:“你说不说?”

    女使吓得跪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却不愿说半个字。

    “怎么还没好?”王争业进来催促,便见女使可怜惜惜地跪在地上。

    楚凝不想解释,坐在绣墩上一句话也不说,板着张脸,像是被惹恼了,看见进来的王争业。

    又阴阳道:“我嫁来你们家也够倒霉的了,怎么,我问你一句话,你便这般要死要活的,是想爷怜惜你呢?还是要我这个作奶奶的给你一个女使下跪服软?”

    女使一张小脸哭得通红,眼泪不要钱的流下来:“奴婢不敢!是……是太太绑了姨娘,这会儿正请公爷来做主,要给姨娘定罪。奶奶您刚进门,不好叫您看了笑话。”

    王争业一听是母亲出了事,便火急火燎的赶去了垂花堂。

    楚凝却冷着张脸,她苏泠嫣如今出了事儿也是咎由自取,干她什么事儿?

    “不想……国公府竟有个口风这般不牢的女使,可是用不起了。”楚凝语气不咸不淡,命人叫了人牙子把人发卖了去。

    打扮了好一会儿,才优哉游哉的去了垂花堂看热闹。

    刚到了门口,便听见茶盏破裂的声音,和女子凄惨的哭声。楚凝在门口呆了一会儿,明姨娘便带着沁春和一个郎中来了。

    楚凝便随明姨娘一同进去。下人来报:“大奶奶,明姨娘来了。”

    吕氏敛住脾气,一副贵妇人的姿态,苏姨娘却恶狠狠的盯着门口。

    楚凝一进门,便看见丈夫同姨娘跪在地上,白了一眼,小声嘀咕:“没出息。”

    她福了福身,没有过多的表情,坐在了右下首,屋中只有茶盖拨弄茶碗的声音。

    明姨娘跪下,率先开口:“老爷明鉴,苏姐姐要害月儿……”她眼中含泪,叫人看了怜惜的紧。

    “你胡说!”苏姨娘马上驳了回去。

    王争业眼神哀求:“姨娘,若是你做的,就认了吧……”

    苏姨娘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还是她的儿子吗?

    郎中作揖,道:“回公爷,鄙人已验过了那碗汤药,不是坐胎药,里头加了大量的红花,女子长期服用会导致不孕。”

    成国公眼神冷到了极点:“苏氏,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姨娘跪着爬到成国公身边,哭得梨花带雨,她的发髻已经乱到不行,扯着成国公的衣角,她噙着泪,哀求道:“老爷,真的不是我!老爷,你要相信我,老爷!”

    成国公皱了皱眉,他已经一夜没睡好了,吩咐道:“苏姨娘送去庄子上,何婆子乱棍打死,其余人发卖了。”

    几个手粗的婆子拖着苏泠嫣出去,苏泠嫣从一开始的求饶,到后面的咒骂:“吕卿闻!明月!你们两个合起伙来陷害我,你们不得好死!”

    婆子们嫌她烦了,拖了鞋子塞住苏泠嫣的嘴,叱道:“没脸没皮的贱东西,恼了老爷太太,仔细你的皮!”

    王争业固然伤心,但确实是姨娘做错了,他不会替她求情的。最后是楚凝扶着他回了自个儿屋里。

    打发完所有人之后,成国公安抚明月:“之后我会慢慢补偿你,孩子迟早会有的。”

    明月淡淡一笑,道:“妾还是不讨老爷太太嫌了,明月愿去王家家庵,一辈子给老爷太太祈福。”

    吕氏满意的勾了勾唇,做了做表面样子:“妹妹还是三思的好,家庵可不比府里过得舒坦。”

    “妾已经想好了。”

    最近糟心事实在是太多了,成国公想都没想便答应了,派了几个丫鬟婆子跟着明月去家庵,也就走了。

    王妈妈扶着吕氏进了里屋,沏了盏大红袍给她。吕氏笑着说:“成色不错,赏你了,送走了那两个小贱人,我吃盏热酒快活快活。”

    王妈妈自是陪着笑的,送来热酒给吕氏吃。

    “不过苏氏也是个会筹谋的,让县主做了儿子媳妇,往后咱们哥儿娶新妇,也可以打着公府和县主的招牌,还怕哥儿娶不着好人家的姑娘吗?”王妈妈替吕氏捏着肩膀。

    吕氏一脸享受,一时春风得意:“我茂儿如此优秀,娶谁家的姑娘将来仕途必定无阻,不过,那庶子都有如此好的岳家,我茂儿的岳家也不能差。”

    明月带沁春去了王家家庵,有两个姑子同她一起住,佛堂上只有一尊佛,一张简陋的贡桌和一对薄蒲团。

    “姨娘这是何苦呢……”

    明月眼神暗淡,望向高高在上的佛像,她虔诚无比,拜了又拜。

    “我也要为自己赎罪了。”

    窗外,树枝轻轻摇晃,一轮皎洁的明月升起。往后余生只怕是要青灯古佛相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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