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名字

    回府后,陈效凌盯着满屋的贺礼,明明珠光宝气琳琅满目,一想到黎湛众兄弟心怀不善,却是丝毫高兴不起来。

    黎湛看出她的不悦,轻声打断她的思绪:“随我看看,如果喜欢都是你的。”

    陈效凌立马觉得舒心不少,谁能和白来的礼物过不去。她浏览着礼单上一个个名字,语气悠悠:“五行中说,金生水。国君名中带金,儿子们名中就带水,真是讲究人。”

    黎氏,原素黎氏。改汉姓的举措,就是从黎夺锋执掌北燕大权之后开始实行。

    黎湛想到与之关系尴尬的父王,神色顿了顿,只“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陈效凌对其父子之间的心结略知一二,于是扯开话题:“王爷,都说人如其名,王爷的这些兄弟,能否让我断上一二,您也帮我看看评得对不对。”

    “好。”由名看命的说法黎湛也听说过,不过他素来不信这些,只晓得人定胜天,却也想听听她能断出个什么所以然,权当听个趣。

    陈效凌清清嗓子,开始发挥:“大哥黎渊,渊者深渊,有点城府,像是中书令那种人,看着面善实则深不可测。”

    黎湛思忖片刻:“差不多,不过你应当不会太讨厌他。”

    以黎渊和高家为首的北燕贵族,是明里暗里反对汉制改革的主力。不过二人表面上的兄友弟恭还算当得起。

    陈效凌眨着眼睛看着他,不解此言何意。

    “纵然我与他政见不合,不过大哥长得真是不错,连带着两个儿子也是极为容貌出挑。”

    陈效凌心道,轮容貌,黎湛虽有点年纪,已经算她所见之人中保三争二的翘楚了,怎么北燕人年纪大了反而容貌不减。

    甚好。

    “三弟黎润,珠圆玉润,应该长得挺……有福气。”陈效凌原本想说“心宽体胖”,总觉得不太尊重人,于是乎换了个比较迂回的说法。

    儿时,亲朋见了娴儿,总夸“美人坯子”“天生丽质”云云。见了她,翻来覆去总是那句“这孩子长得真有福气,”小时候美滋滋的,长大之后反应过来,胖就胖吧,反正小孩子胖应当也是可爱的。

    她有时候也在想,若是九岁那年没生一场大病,如今面上怕是福气不减。

    黎湛笑着点点头:“还挺准。”

    三弟黎润常年远离斗争之外,看似没心机,还时常被父王驳斥胸无点墨,在黎湛看来是真正的聪明人。

    “五弟黎添,应当是个性子莽撞的。”陈效凌凝眉半晌,又缓缓道:“倒不是看名字看出来的,这笔字写得当真……洒脱。”

    洒脱,意思是看不出写的什么。

    黎湛颔首应道:“是挺莽撞,五弟曾为了娶亲之事,在朝堂之上当众顶撞父王。”

    陈效凌刚看完黎添那笔不太入目的字,转而打开黎淳的贺信,瞧着矫若游龙的字体,字字珠玉的遣句,眼前顿时清明不少:“六弟黎淳……我很喜欢‘淳’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

    “淳朴,淳厚,六弟看起来,应当是个老好人吧。”陈效凌也不敢说得太绝对,毕竟哪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大都是为己图谋假象罢了。

    黎湛心道这孩子指定事先查证过北燕王室,怎么理顺得如此清晰,还是捧场道:“一点不错。”说是不错,在他看来,六弟看似置身斗争之外两不相帮,实则是比大哥更为莫测之人。

    静候他与大哥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八弟黎源,本源水源之意,水能以柔克刚……”陈效凌一时真看不出什么,喃喃道:“还有七弟黎鸿,鸿者,以鸿图实现鸿鹄之志,国君对他们……”

    她自知失言,连忙住嘴,低着头不敢再说下去。草原民族有幼子继承家业一说,北燕国君让两个最成器的儿子,黎渊带黎源,黎湛带黎鸿,明面上是两个有力竞争对手,其实是四个,其他王子必不能甘心,将来的人选只多不少。

    陈效凌也不敢问黎湛有没有问鼎国君宝座的想法,装聋作哑便是。

    “无妨,我也觉得父王是这样想的。”黎湛看出她的窘迫,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浅浅一笑:“不必放在心上,论论又如何,迟早要摆在明面上的事情。”

    陈效凌还是打算问个清楚,小心翼翼道:“王爷,你……”

    你到底有没有想当国君的想法。

    “没有。”黎湛知她所惑,趁今天讲个明白:“我的目的不在于那个位置,毕竟我年岁渐长,不想操心了。”

    他之所归,在于更高远,而非名利场。但,为了行至水穷处,踏足凡尘是必经之路。

    陈效凌蹙着眉,不太相信,世间莫要说男子,她如果可以入朝堂,必是爱钱爱美男更爱权势之人。

    北燕大权对于黎湛而言,几乎唾手可得,怎就不动心?黎渊得权也就罢了,若是黎湛的哪个弟弟得权,他当个说一不二的摄政王也不是不行。

    黎湛望向远处,思及一路血雨腥风,眼中尽是沧桑:“权势也是责任,承担完责任,我也想功成身退,而非羁绊于此。”

    “不过,前路凶险,若是我再也保护不了你,会写好一纸和离书,让你回家。你是大宁郡主,无人敢伤你,不必担心。”黎湛早就看到,未来变数非他所能掌控,先王妃死后,本不欲续娶再拖别人下水,阴差阳错却还是娶了面前无辜的小姑娘。

    于他而言,已是平白误了陈效凌一生,自要负责到底,为她筹划好退路。

    陈效凌听到“和离”“回大宁”,心底虽是喜不自胜,但终究不能表现出来,不然显得她甚是无情无义。

    然后她为表忠心,鬼使神差握住了黎湛的手,真挚无比:“我岂是那种抛夫弃子的凉薄之人,王爷把我想得太坏了。”

    她还真是那种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想飞的心,按捺不住。

    陈效凌继续开解:“何况离着回北燕,还有好久,想那些事情作甚!

    “过好当下,才是道理!”

    黎湛猝不及防被小姑娘握住手,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抽出了手,不欲再谈及北燕王室,平静了下思绪,转而道:“还有一事。”

    “我们既已成亲,王府的财务,日后都交由你。”

    陈效凌自问是个管花不管赚的主儿,到了蓟州之后过得省吃俭用,方体会到赚钱不易,纵然写话本有那么点收入,也只够她两月的花销。

    不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很知足。以至到了如今,纵使不缺吃喝,也继续写着话本,毕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自己赚得再少也弥足珍贵。

    但是她没管过钱,对此甚是生疏。怕黎湛将来怪她败家,诚实说出现况:“王府被我管得入不敷出了,可怎么办?”

    “本来就是你的钱,合理用着就是。万事开头难,我会让李云期从旁帮你。”黎湛心道又不是吞金吃银,哪能花得那么快。

    陈效凌只觉面前的黎湛,顿时如天神般耀眼夺目。

    “对了,方才阿凌帮我的兄弟们看了看名字,何不看看我的?”黎湛打断了陈效凌暗自欣喜,随口一问。

    陈效凌心道她定要好好表现,万一说得不好听,黎湛收回她的财务大权可如何是好。忖度稍许,正色道:“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

    “湛,清澈,说明王爷是心性纯良的忠贞君子。”

    “再者,还有‘精湛’一词,预示着王爷文可成大业,行改革;武能卫家国,守天下。”

    陈效凌掏心掏肺说着漂亮话,自认普天之下鲜有能比她会拍马屁的,志得意满笑了笑。

    即便黎湛平日不喜官员奉承之语,也被她一番见解哄得开心不已。

    *回门日

    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侯府众人一早就在门口等候,见肃王府的马车缓缓驶来,期待之情溢于言表。

    “大姐姐!”陈棠一路小跑,毫不掩饰眉目间的惊喜之色,拉住陈效凌的手。看到身旁的黎湛,被其气势所撼,目光躲闪。

    “别怕,这是你……”陈效凌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不知如何介绍肃王更为合适。

    “棠儿,叫姐夫就可以。”黎湛半蹲下来,神色温和。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小舅子的,天资不差,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一看到他,就想到与自己日渐疏离,不善习武爱文墨的儿子……

    黎湛被大六岁的岳丈陈云鹤邀去后院闲谈,而楼缨,则是带着陈效凌到房内,同她说说母女间的知心话。

    “阿凌,同肃王相处起来如何?”楼缨拉着女儿的手,神色关切。

    “女儿才同这肃王认识几天,倒也说不出什么……”陈效凌面露难色,缓缓道:“不过他还挺细心周到的,应该是个君子。”

    陈效凌将大婚之日的经过,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娘亲。楼缨觉得有些在意料之外,她出身武将世家,对朝堂之事并非毫不知情。

    肃王的风评一向很好,主要体现在大是大非上。只是对内竟还有如此体贴的一面……不像久经沙场的将领,倒像是个彬彬有礼的书生。与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直来直去的武夫,甚是不同……楼缨想到了陈云鹤,不禁扶额叹息。

    “先不要下定论太早,万一将来我老了,色衰而爱驰,三妻四妾还远么……尽管我不太在乎这些。”陈效凌用手夹起一颗皮紫肉厚的越梅,丢入口中,酸甜可口。

    楼缨被女儿不在意的神情逗笑了:“没事的,若论色衰,肃王肯定在你前头。”

    陈效凌点点头:“也是,谁嫌弃谁还不一定呢。”

    说到此处,她的神思不禁溯回多年之前……

    “五岁那年,四伯最开始教我念《诗经》时,刻意跳过了首篇《关雎》,所以我习得《诗经》里的第一篇是《氓》。”

    “我会背的第一句是: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而非,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是啊,娘亲见过太多执着于情爱的女子,以为一往情深就可以让浪子回头,实则是飞蛾扑火,就像你三婶婶……”楼缨连忙住口,这是阿凌心中的一道坎,是她不愿嫁人生子的症结所在。

    陈效凌想起往事,攥着裙摆的手微微颤抖,眼中尽是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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