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月派辖界的西南向，一艘灵舟在翻涌的云海间平稳前行，苍渊山的峰顶在雾气中从若隐若现逐渐变得轮廓清晰。今日之内，灵舟就能抵达抚月派了。梁曲清站在船舵前，时刻观察这周围的情况，以防有散修或者邪门歪道半路打劫。过去就曾有弟子因被抢掠了傍身的法器和灵石，只得打道回府，与问道大典彻底无缘。

    可是身边顾之煦和秦子衿几乎粘在一起的身影让他实在无法专注，这个来路不明半路杀出的男人在五玄门抢尽了他的风头，这他都忍了，但是现在师妹跟他走得越来越近，这样下去……他得做点什么。

    秦子衿和顾之煦谈天说地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压根没有注意到梁曲清阴森的视线。这一次掌门对他们寄予了厚望，在抚月派的压制下蛰伏了几千年，五玄门一直在积蓄力量。如今苍渊界的抚月派仗着玄英界的靠山，风气越发懒散，实力早已不如五玄门。实际上，上界的大能根本不爱插手下界琐事，若真论起来，五玄门也该当是苍渊界的老大了。秦子衿带回来的顾之煦是五玄门数千年间最天赋异禀的弟子，这次问道大典也是五玄门展现实力的好机会。

    秦暮这几天都忐忑至极，已经到了吃不下睡不着的程度，主剧情一旦到来，她有预感自己总是会和坏事沾边。果然，那魔物又来寻她了。那时她正在斗法台围观，周围突然寂静无声，空无一人，一瞬间，她的汗毛无意识地竖起，下一秒肩上就多了一个爪子。

    那魔物的獠牙泛着寒光，用暗黄的眼珠子打量着秦暮：“当初真是没有选错人，这么短的时间，乔装的水平如此突飞猛进，这张脸，精致多了。真叫人好奇你还藏了多少秘密啊。”

    秦暮不敢说话，那魔物足有两米高，他长长的指甲居高临下地划过她的脸，秦暮瞬间感觉全身起了几层鸡皮疙瘩。

    “问道大典入选了吗？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暗中操作一番。”

    “入选了。请您不必费心。”

    魔物听罢，大笑起来：“你真是比我想象的出色得多。那你的任务就好办了，五玄门有个叫顾之煦的人，也会参加本次的问道大典，你要跟紧他，时机一到，我会给你信号，到时候，你就把这个用在他身上。”

    一瓶不知名的药水落入秦暮的储物囊，这魔物要她去给顾之煦下毒！原著中顾之煦确实中毒了，但是下毒的人不应该是她这个本该已经死了的人啊！

    那魔物适时地解答了秦暮内心的疑惑：“最近媚魔风头很盛，这一次你必须发挥好，抢个好彩头，挫挫她的锐气。”

    原来不止她一个，魔界早就能随意安插眼线去参加问道大典了，势力埋得够深啊。秦暮咬着牙，不敢犹豫地应承下来，眼下在得罪主角党被众人围剿杀死和被魔物折磨至死之间，她不得不作出选择。

    暮色将至，夕阳的昏黄和夜的幽蓝交融在苍茫的山巅之上，抚月派却又是另一片盛景。为了迎接各门各派随时到达的弟子，抚月派举派灯火满堂，并设了简单的接风宴席。抚月派自开山以来就崇尚雅致之美，看不上普通的烛火，所以席间连照明都要燃烧灵石。迎宾殿中，灵石七彩的光影映射在米白的幔帘上，玉柱雕花，沉香绕梁，低调而气派。

    杯觥交错，仙乐袅袅，一团粉嫩的桃色穿梭期间，是秦暮乘了这东道主之便，自告奋勇地来做迎宾的小仙侍。等入了太虚境，大家将会分开行动，她并不擅长跟踪，要想下毒就得混进顾之煦的队伍里。她手中端着玉泽酿正四处为宾客们满上桌面的酒，还不忘观察着秦子衿和顾之煦的动态。

    秦子衿正在为顾之煦一一介绍旧识，她们的年少有为早就传遍了苍渊界，这里除了大多已经认识他们的人，就只剩下想认识他们的人。想得到他们的关注，插进他们的小队，秦暮得先创造一个记忆点。以超强的实力让别人记住她基本是不可能了，出个丑吧，求他们借个大腿抱抱也未尝不可。

    秦暮缓缓向着顾之煦靠近，在他座位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颗不易察觉的枣核，是她上一轮到这边续酒的时候留下的，等下只需要往那上面一踩，就可以连人带酒扑到秦子衿身上了。这样一出糗，他们想不认识她都难。之所以选择秦子衿，当然是因为她了解秦子衿，相信她不会因为被泼湿而生气，反而会生出助人之心。

    秦暮一咬牙一闭眼，干脆地往枣核上一踩，顺势扑向了秦子衿，手上的酒也一滴不剩地泼向了她。就在秦暮以为自己可以得逞时，那泼出去的酒竟全都被盛进了一只小杯中，确切来说，是全被接住了，连那分散成小水珠的几滴都没漏，全都没能沾到秦子衿身上。紧接着，秦暮撞上了一堵厚墙般的胸膛，竟觉得相比之下她的头更软些。

    “仙侍稳着点，”熟悉的声线里，潜藏的怒意用冷静粉饰着，后半句则故意降低了音量，只有秦暮能听见，“休在她面前玩这种小把戏，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来者的眼瞳黑得似一口不知深浅的井，井底幽暗处也许是凶残莫测的深渊巨兽，也许是诡异怨毒的恶鬼，总之，不过是被静静地看着，就让秦暮不寒而栗。

    是漆无朝，按原著的发展，他应该已经成为这次魔界突袭的一员，而不是出现在这里。他真的没有黑化，故事线被改变了？

    秦暮沉浸在回忆原故事性中，漆无朝也陷入了纷乱的思绪。每次只要待在秦子衿的身边，他的行为总是很难控制，只要有人想靠近伤害她，他的心底就莫名生出一股邪念，想将那人碎尸万段。可是，今天这个女人，似乎有些不同，她抬头的瞬间，心中的邪念竟逐渐消散了。是因为她长得像姐姐吗？

    好一会儿，两人才被秦子衿的声音唤回了魂 ：“谢谢阿漆！小友，你没事吧？”秦暮轻轻点头谢过。

    “哼，真是丢人。连路都走不稳，也敢作为代表参加问道大典，还要来这里端茶倒水丢人现眼！”舒城的声音不大，甚至轻飘飘的，但是讽刺入骨，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秦暮倒不在意这些名声，她关心的只有如何活下去，所以她不打算理会，反倒有人接了她的话：“五十步笑百步，靠着家族护佑依然技不如人的千金小姐，不也占了问道大典的名额吗？”

    说话的是容恒，他没有得到这次的参赛资格，心里正憋着一股气，看见舒城来和哥哥叙旧，便跟着她来了迎宾殿。

    舒城看清说话的人，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连回话都懒得。正在此时，一名男子拨开人群来到了她的身边：“让我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这么我妹妹说话。”可等他看清对方是容家的人，霎时又偃旗息鼓了，回身拍了拍舒城的肩，劝她消消气。

    舒城白了他一眼：“舒垣，你离我远些，我嫌丢人。”

    旁边的秦暮发现他颇眼熟，便看得仔细了些，原来就是她和漆无朝从界妖那里救回来的男子。她又偷偷瞟了一眼漆无朝，此时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才吓人的黑眼睛有些失焦，早已没了刚才的煞气。这样就顺眼多了。

    大家都没再作声，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顾之煦轻咳了两声，举起酒杯：“各位道友，问道大典五十年一办，今日在座的各位能够有幸在当打之年参与大典，除了实力，更少不了运气。容恒道友，实力有之，但是你和很多前辈大能一样，只是少了运气。天大地大，将来都是你施展拳脚的空间。

    “问道大典，不仅问修行之道，更问心中之道，问道、悟道，还需放下心中的执念。顾某敬各位一杯，今夜之后，大家暂且放下争执，共问大道吧！”

    这就是男主光环啊！正道的光洒在了顾之煦的身上，使他分外闪亮，迎宾殿内的修士纷纷起身碰杯，刚才的尴尬悄然被化解了。容恒喝了一杯，不好意思再闹事，黯然离开了。舒垣也露出了一脸赞赏，再次劝说自家妹妹：“城儿，心胸宽广些。”舒城一听，本来人家没有点名道姓，这下倒被他对号入座了，霎时脸上泛起了些微红晕，恨恨瞪了他一眼。

    舒垣对妹妹生气的缘故毫不知情，见漆无朝站在一旁，便绕了过去：“漆兄，上次托我之事已经办妥帖了。但是你救我之恩情甚重，当真不需要那几千灵石的报酬了？”

    漆无朝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可还有她的下落？”

    “漆兄不知吗？她在抚月混得很好，还参加了本次问道大典，城儿总提起她。我看那丫头多少是有些嫉……”

    “名字？查到了吗？”

    “好像是叫……秦暮。”

    “秦暮！”舒城的声音和舒垣的回答几乎同时响起，漆无朝侧头望过去，热烈的桃色再次映入眼帘。

    从秦暮的角度往舒城看去，漆无朝恰恰也在同一个方向，秦暮顺着声音抬眸，首先看到的却是漆无朝。那个男人的脸始终阴沉沉的，顾之煦的阳光普照大地，却未曾洒到他所在的井底。

    四目相对，又若无其事地弹开。

    “你少干点蠢事，可别丢了我们舒家的脸。”

    舒城交代完就想离开，却被秦暮扯住了袖子：“把话说清楚，我跟舒家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