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班公开课上。
宋姌姌跟着听课老师光明正大走进一班，她随手拿了个后排的板凳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陆斯年，听课老师只是对视一眼，选择纵容，没有多说什么，台上备课的语文老师抬眼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备课。
她路过形形色色的一班学生。
杂碎的议论扑面而至，宋姌姌没有在意，继续前进，每落下一步，她离陆斯年的位置就越近。
几十秒，宋姌姌到达陆斯年位置旁的过道上。
她停下把板凳稳稳放置，坐上去，陆斯年感受到她的气息一顿，他忍不住看过去，她也看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宋姌姌弯眼对他笑了下，陆斯年心跳加快，下意识躲避。
大小姐见状，脸一瞬间就垮下去，正想把他脑袋掰回来，耳边却传来清嗓子的声音，明显是要上课了。
陆斯年轻轻撕了张纸条埋头在上面写了句话挪过去，宋姌姌高调地挑了下眉头，没有一点儿动作，看上去似乎是在耍大小姐脾气，陆斯年瞥见有些无奈。
他躲着老师视线，悄声道歉：“对不起。”
宋姌姌听到他的道歉，情绪阴霾立马就被驱散得一干二净，她拿过纸条看他写的内容，纸条上是排工整的字体。
赏心悦目。
【你喜欢？】
黎诗雅抽出几支粉笔，背过身在黑板上写下几个楷体字，温婉低柔的讲课声接踵落下，哗哗写字声夹杂在其。
陆斯年努力不受她影响，将注意力放在课上，但作用很小，如以往一样，她的吸引力从始至终他都是无法抵抗的。
宋姌姌一看内容就知道陆斯年是什么意思。
她拿过他桌上多余的圆珠笔，在纸条上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字，占了整整两格位置，她递过去。
黎诗雅将宋姌姌陆斯年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原本低压的讲课声变得大了些，像是警示他们这是课堂。
陆斯年听出来她的意思，将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收敛了一点，但宋姌姌没有丝毫察觉，依旧拉着他活在她的世界里，看上去乐此不疲。
陆斯年悄悄把纸条盖在手心拖过去，手指拢紧了些，宋姌姌不懂他为什么不看：“陆斯年——”
周围的学生胆战心惊的面面相觑，黎诗雅在下一秒点到陆斯年，她抬眼：“陆斯年，起来作答。”
陆斯年站起身，宋姌姌瞧见满脸懵逼。
视线投过黎诗雅，无意识默声。
后排的听课老师对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观摩情况。
黎诗雅随便翻了两页语文书，提出问题：“《阿房宫赋》创作背景。”题型很简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在帮陆斯年解围，以及最后一次提醒他这是课堂。
陆斯年也听明白黎诗雅的用意。
他尽量收回放在宋姌姌身上的心思：“《阿房宫赋》写于唐敬宗宝历元年八百二十五年，杜牧二十三岁，当时朝廷大兴土木，修建宫室，杜牧借古讽今，切谏时弊。”
黎诗雅朝他摆手示意坐下：“回答得很好，但请这位陆斯年同学注意力集中，别总是开小差——”
陆斯年低垂着脑袋：“抱歉黎老师，不会了。”说完就弯腰坐下去，仰头开始认真听课。
四周原本被吸引过去的学生和老师一秒收回视线。
而向来骄纵的宋姌姌此刻难得讲道理。
没有再打扰陆斯年学习。
阵阵秋飔呼啸入耳，台上的讲课声、粉笔写字声混杂在其，窗外万千红枫在风中肆意飞扬，宋姌姌耳边的发丝飘动。
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陆斯年听课，因为太过认真，也没发现他因她红的耳尖与握紧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中片片阴沉的灰蔓延蜿蜒于天际，风骤然猛烈，树影婆娑摇曳，黑暗包裹整个华阳。
教室内光线随之变暗，后排的学生趁这个机会打广子，但他们的动作弧度放得很小，一般不会被发现。
黎诗雅走下台去门口开了灯，整间教室重见光明。
她抬脚走回去，继续上课，后排方才开小差的学生被灯光刺激了下，迅速弹回原先听课的状态，没有一个老师发现。
而陆斯年旁边的宋姌姌，从一开始的撑下巴看他转变为趴在桌上，在纸条上乱画消磨剩余的时间。
台上的黎诗雅背过身，陆斯年抓住机会，悄悄偏头瞥她。
又在女人转回来的时候立马收回。
他看见，宋姌姌在仿照他的字迹。
她喜欢他的字。
-
课后，听课老师屡屡散开，学生们结伴一个拉着一个走出教室，黎诗雅收了教科书，背过身朝座位上的陆斯年丢下一句话：“陆斯年来一趟办公室。”
闻言，宋姌姌坐在座位上愣了两秒。
只见陆斯年越过她走过去，与她擦肩而过之际，他说了句话，他说：“下次教你。”
宋姌姌没听懂他的意思，她抬头看向陆斯年和黎诗雅离开的身影，心口填着怪异的愧疚。
她站起身，越过那张板凳双手插着上衣口袋正想离开。
无意侧目看到抽屉里露出半角的纸条，那是她方才打发时间的纸条，为什么会在他抽屉里。
窗外的天色逐渐缓和。
乌云屡数散开，太阳光线呈直线坠落到地面，打上少女在发丝间若隐若现的侧脸。
那撮湖绿色挑染在阳光之下愈发鲜艳，宋姌姌眉头动了下，瞳孔聚焦于那张纸条，鬼使神差弯腰伸手去抽出来又直起身，她指尖捻了捻发皱的纸张，看着纸条发了呆。
十秒，宋姌姌回过神。
她攥紧纸条将手重新放回兜里，越过板凳与几张桌椅，上了讲台又下去，后离开教室。
走廊里，宋姌姌在转角处侧身转变方向，往楼梯那处走。
从走廊那头走过来的学生与她擦肩而过，眼神里是一闪而过的狭促笑意，宋姌姌没发现那笑意，只是被两道女声拉住了脚，她为了听清楚，又转回去跟在她们身后。
那两人边走边滔滔不绝说着关于陆斯年的事情。
丝毫没有发觉宋姌姌的存在。
女生甲：“没想到，陆斯年第一次进办公室居然是因为那个宋家那个大小姐啊——”
女生乙：“这有什么，他跟她的事不是人尽皆知吗。”
女生甲瘪了下嘴：“也是。”但她还是有些想不通：“可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可能跟那种娇气得不行公主病联系到一起，太不科学了。”
女生乙笑了下，司空见惯：“豪门那些事不都这样吗，而且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陆斯年那个人，挺惨的。”
女生甲来了兴趣：“你知道他们的内幕？”女生乙：“也不算内幕吧，就是个豪门的边角料。”
女生甲更激动了，拉着她的手臂着追问：“林苓林苓，你快说说啊，别话只说一半啊，很吊胃口嗳！”
女生乙笑：“我又没说不说，别着急。”
女生甲摸了摸鼻子，也知道是自己操之过急，她傻里傻气嘿嘿地笑了下，等待她的下文。
不一会儿，女生乙就开□□料：“我爸爸之前在陆家做过园丁，偶然间给我提起过陆家的两个少爷的那些事……”
女生甲的表情随女生乙的爆料一次次转变，中途她还会打断她问一些问题，但女生乙没有生气，还耐心解释。
宋姌姌记不清她们说了多久，也记不清她听了多久。
她只记得，陆斯年的病是因为陆谨言，他年复一年的痛苦与无穷无尽的伤病是他哥哥造就的。
是他哥哥亲手把他推入了深渊，是他哥哥毁了他。
……
与此同时，教师办公室外。
陆斯年从里面走出来，带上门，他侧着身边隔绝路过的学生边走向一班，走廊外的浅淡暖色光线掠过额前的发丝，风声碾碎周身繁杂乱频的脚步，他看了眼时间，又收回去。
走到楼梯处，走廊里学生人流如织。
陆斯年被熟悉的味道制住脚步，他抬头看过去。
宋姌姌凑巧背过身与他的目光错过。
她插兜一步步走下楼梯，淹没在人群里。
陆斯年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宋姌姌的身影。
眸光一秒暗下去。
他又收回视线，继续前进，没一会儿，陆斯年走进教室，回到座位，却意外发现今天那张纸条不见了，几乎在那一刻，陆斯年就想到了宋姌姌，但他不懂为什么。
不过半秒，耳边打响的上课铃将他拉回现实，陆斯年收回思绪，不再去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