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放学，杨梅梅回到家，先冲向厨房，嘴里喊着：“婆婆，我回来了！”

    “梅梅去洗手，今天吃红薯玉米粥哩。”杨奶奶正在做饭，太婆在灶下烧火。

    杨梅梅洗完手，见家里其他人都不在，就问：“爷爷呢？”

    “街道开公审大会，太爷和爷爷去看了。”

    大概是这两年社会上太乱，各种案件层出不穷，公安部门严打，最近隔一段时间就要开一次公审大会。

    小镇还算平静，也没有大案子，就是小偷小摸的，所以公审大会还兼普法教育的功能。不过，谁家要是出一个被公审的犯罪分子，那全家都抬不起头来，所以各家对孩子的管教也严格多了。

    “梅梅，你去小羊家叫小石头回来吃饭。”

    杨梅梅扔下跳绳，就去小羊家。

    小羊一家人都在门口站着，卧室的门紧紧关着，大家愁眉不展地看着卧室门。

    “咋了呀？”

    “卧室门被风吹得关上了，钥匙在爷爷身上，他去街上看公审大会去了。”

    “……哦。”杨梅梅抬头看门。小羊家这个门和杨梅梅家老房子的卧室门一样，上方有一个气窗，可以向上打开。气窗夏天时一直打开通风透气，冬天为了保暖会放下来。不过，小羊家给卧室生了炉子，怕煤气中毒，气窗还留了一条小缝隙。

    杨梅梅指了指气窗，对小羊奶奶说：“我能翻进去。”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小羊奶奶连忙拒绝，“小羊妈妈已经去街道找他爷爷了……”话没说完，就听见里面“噗噗”的声音，还有水溢出浇在火上的声音，没一会儿，就闻到了刺鼻的气味。水浇在煤上头，燃烧不完全，就生出了一氧化碳。

    几人去窗口看，果然锅里的饭溢出来了。小羊抓着窗户栏杆，想试试能不能把脑袋塞进去，结果当然是塞不进去的。早些年的老房子，木质玻璃窗的窗户都装了钢筋栏杆，栏杆之间大约三寸的距离。

    “我真的能翻过去。”杨梅梅可积极争取。她夏天那会儿在家里翻过，不过被发现后被爸爸打屁股了。

    小羊奶奶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去隔壁房间搬了一把椅子，又在上面放一个杌凳。杨梅梅把棉袄脱了，穿着毛衣，三两下就爬到了杌凳上头。

    “小羊快去把大门关上，有风呢。”小羊奶奶还站在椅子上扶着杨梅梅呢。

    杨梅梅被举上去，她一只胳膊搭上去，又一只脚抬上去，小羊奶奶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整个人翻进去了。

    小羊奶奶吓死了都，也不敢大声喊，怕吓着她。缓了一下才问：“梅梅，你踩着门锁了没，旁边沙发背也能踩。”老式的门锁有一个铁疙瘩在门内侧，很结实。

    杨梅梅双手抓着气窗下沿，左脚踩着门锁的铁疙瘩，右脚踩着沙发背，一使劲就跳到沙发上，伸手就打开了门。

    小羊奶奶赶紧把她棉袄给裹上，又检查了一下她有没有受伤，见她毫发无损，这才惊叹：“梅梅你这运动神经也太厉害了！”

    “太厉害了！”小羊和小石头两人仰脸崇拜。

    小羊奶奶去收拾炉子残局，稀饭溢得厉害，看样子今天这饭是吃不好了。小羊皱眉看着脏兮兮的锅，小洁癖娃娃不想吃这个。

    杨梅梅扣好了棉袄，一手拉小羊，一手拉小石头：“小羊去我家吃饭吧，我婆婆今天做红薯玉米稀饭，可好吃了！”

    小羊奶奶连叫几声都没叫回孙子，只好由着他去蹭饭。

    红薯甜甜面面的，切成大块和玉米糁一起煮熟，吃起来也不噎人。因为有小孩子喜欢的甜味，几个小孩都很喜欢吃。

    正吃着饭，外头开始飘起了雪花，先是小片，然后很快变成了鹅毛大雪，小儿巴掌大的雪片密密地压下来。

    “天气预报又不准了！”杨奶奶说着，给杨梅梅找羽绒服。

    小孩子以前过冬都是毛衣套棉袄，今年小儿子从南方买了羽绒服寄回来，衣服捧在手里轻飘飘的，但捧上一小会儿，里头的手就觉得暖起来了。

    羽绒服是鲜艳的大红色，中长款的，杨梅梅穿起来到膝盖。因为考虑到小孩子长得快，这件羽绒服买得大一点，可以很轻松地套在棉袄上面。

    羽绒服还连着帽子，杨奶奶给杨梅梅带上帽子，又绑上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杨梅梅脖子上还挂着毛线绳，两端是手套，杨妈妈特地给她织的露指手套，平时套上盖子，写字的时候卸掉，只露出半截手指头。

    “要不要带根蜡烛呀？”教室只有前后两个灯泡，天阴的时候光线不足，而且这种异常的天气挺容易停电，杨奶奶都习惯给杨梅梅带蜡烛上学了。

    杨梅梅的书包里又装了一根蜡烛和一盒火柴。

    下午上课时果然停电了，老师喊大家点蜡烛。不是所有家长都考虑周到，结果有一大半小孩子都没有蜡烛。杨梅梅用小刀把蜡烛切成两半，给旁边桌分了一半。滴几滴蜡油，把蜡烛固定好，关起窗户，继续上课。

    下着大雪，体育课当然就上不成了。李老师就让大家在教室写数学作业，并承诺：“要是所有人都写完作业，等雪停了，我带你们去操场堆雪人。”

    这下子，大家也不觉得体育课要在教室写作业讨厌了，全都写得可认真了，遇到不会的就问旁边的同学。

    临放学前，雪终于小了，操场上的雪也积了厚厚一层，李老师在大家雀跃的目光中带大家去操场玩。

    学校的操场不大，七八十学生放出去还挺热闹。每个小小的身影都在努力滚雪球，争取自己做的雪人头被选中。

    不知道谁先扔出了第一个雪球，最后就变成了雪球满场飞，大家开始打起了雪仗。平时敬畏老师的小学生趁乱向李老师扔雪球，李老师受到群攻，反击不来，顺手抱起杨梅梅挡在身前。

    小班长还努力维持威严：“都不准扔了！”

    不过，大家这时候才不听呢。

    杨梅梅还想去搓雪球反击呢，结果被老师架着根本没办法。唉，不争气的李老师！

    *

    冬天的雪好像一开始下，就再也停不下来，屋顶的雪再也没化完过。小孩子脚冷了，就发明了新的游戏打发这份寒冷。

    “来来来，谁跟我一组踢脚呀？”

    他们两两组队，手拉手，面对面，数着节拍双脚对踢。女孩子踢脚的花样要更多一些，普通的内侧互踢，外侧互踢，还有内侧踢外侧，变换站位，几种踢法相互变换，看起来像是一对对舞伴在跳舞一般。

    课间踢一会儿脚，脚丫子暖烘烘的，上课就不冷了。李老师觉得有趣，还跟着学生学起来，拉着白老师一起踢，不过两位老师远不如小孩子身形灵活，竟比不过他们。

    李老师就组织了一次踢脚比赛，最厉害的一组可以获得李老师亲手织的毛线手套，是浅蓝色和鹅黄色的细毛线，织得特别可爱。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李老师挠着脑袋出了一张试卷，给大家做了期末考试，学前班的第一学期就要结束了。

    考试这天不上课，考完试时间还早，老师让大家打扫卫生，许多学生就借着打扫卫生的便利在学校各处玩雪。操场上人最多，几乎各个年级的学生都在这里。高年级的学生磨出冰道滑冰；调皮的学生用围巾两人拉一人滑雪；有人偷偷抱着大雪球去偷袭好朋友；有人在雪地作画；也有人堆雪人……

    学前班的孩子小，他们合作堆雪人。玩雪的人多，大雪人堆不起来，他们就堆了一排小雪人，还给这些小雪人赋予各种身份，建起了雪人家族。

    几个高年级的男生打雪仗，手边雪球不够，就来强抢小孩子的雪人。学前班的孩子被抢了雪人，也不敢反抗，一个个气呼呼跑去找杨梅梅：“班长，班长，有人抢我们的雪人！”

    杨梅梅正在检查卫生呢，检查好了再叫老师来检查。听了同学的指控，赳赳然地扛着教鞭就出去了。她去的时候，那个四年级的男生还正在抢雪人，旁边学前班的孩子被推在地上，哭成一片。

    “是你推我们班同学的？”杨梅梅举着教鞭，姿势像是拿着一把剑。

    “我推了，咋啦？”男同学仗着个子高，不把这群小不点看在眼里，看着杨梅梅还要伸手再推，“你谁呀？多管闲事！”

    “我是学前班的班长！”杨梅梅举着教鞭就开始打了。教鞭是细竹棍，打人可疼了。老师平时也不会用它抽学生，都是敲桌子的。杨梅梅身形灵活，手上又有力气，结果她一个学前班的居然把一个四年级的男生打得嗷嗷叫，很快就引来一群学生围观。

    男生想反攻来着，不过他抓不住杨梅梅的教鞭，只好一直躲闪。因为他几次伸手抓教鞭，手背上被抽了好几道红印子。

    操场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老师，四年级的班主任和学前班的班主任白老师一起断官司调停。

    杨梅梅从老师这里获得了许多夸奖值，所以很喜欢和信任老师，一点也不怯，凭着她讲了几年故事的伶俐口齿和清晰的逻辑，很快讲清了前因后果。刚才还欺负小孩子的男生在老师面前蔫嗒嗒的，捂着手背的红梁哭得很凄惨。

    最后，四年级的班主任面上无光地拉走了自己的学生，白老师头疼地看着他们班一群小萝卜头：马上就放假了，就不能让她安安生生地放假么？

    因为出发点是为了保护同学，欺负人的还是高年级学生，批评倒是没有的，不过打人肯定是不对的。白老师只好换个说法治住杨梅梅：“你要是再打架，等一年级就不能加入少先队了，到时候就没有红领巾戴了。”

    果然，刚才还不服气的小班长立刻就歇气了，跟白老师保证：“我以后肯定不打人了。”

    白老师教训完了，李老师就带着惨兮兮的学生去她办公室，投一个热毛巾给他们擦擦脸，再抹上香香的儿童面霜。学前班一贯是白老师严厉，让学生们害怕，李老师面嫩，和学生打成一片。

    泪痕擦掉了，脸上也舒服了，香香的小娃娃们互相看一看，笑嘻嘻地手拉手回教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