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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不单行

    King’s Creek最常分给我和Jane打扫的是一种由双卧、双卫带单厨组成的双层独立单间和单卧、单卫带单厨组成的单层独立单间组成的小型度假别墅,有时候双层单间和相邻单层单间之间的客厅有暗门可以互通。

    6月17号我第一次分到了这两种单间组成的别墅的打扫任务,同时也是当天的最后一个打扫任务。

    因为在打扫上一间单间时拿到了客人留下的小费,进门后我先开心地打开了两个单间的暗门,去换了双层单间的两个卧室的床单被罩,然后收了所有的毛巾下来换单卧单间的床品。等收拾好单卧单间,开始吸尘扫尾工作的我突然听到隔壁双卧单间传来了滴水的声音,急忙跑过去,刚踏进双层单间的客厅我就呆住了——源源不断的水顺着两层楼之间的吊灯流成了一个瀑布,灯下面的桌子和地毯上全都是水,赶紧冲上楼,发现是浴室的浴缸水龙头没关,水灌满浴缸后就顺着天花板漫到一楼去了……天哪!大脑一片空白之下,我竟然记不起来是我自己打扫时顺手打开的还是是客人退房前忘了关!

    紧急打电话给后勤叫来了Nancy观察了一会儿出去打电话给了Randy,Randy让我完成剩下的所有工作后去他办公室一趟,紧接着我就看到了几个扛着一些我也认不出是什么机器的小哥出现了,几个人把地毯掀开,合力吸了半天才把肉眼可见范围内的水迹全部吸干。

    水进了吊灯就有隐患,换而言之,这间单间今天不能住人了。桌子被挪开,等待安全检查,给单层单间吸完尘的我靠在桌子边上愣神,收吸水机电线的小哥哥一边安慰我一边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最后失魂落魄地提着清扫工具桶往Randy的办公室去了。

    Randy拿着纸笔在等我,他要我把前因后果都说一遍,我一边说他一边记。处在应激状态中的我语无伦次地描述经过,有几个瞬间我甚至不知道我说的是中文还是英文。我皱着眉头瞪着Randy说说停停,埋头记录的Randy也皱着眉头看着我写写停停,确定我都讲完了,他告诉我吊灯完全坏了,但是后勤部自己每年有物损额度可以走财务报销,所以不需要我赔偿,然后就挥挥手让我打卡下班了。

    从Randy的办公室出来,我往Jane打扫的屋子走去,想等她一起下班,本来我们约好,谁先结束打扫工作谁就去帮对方的,但Jane一看到我这副魂不附体的样子,怕我再闯祸,让我坐去门口的台阶上等她。

    我坐在台阶上一边发呆,一边回想专业课老师说的关于“廉价劳动力”的话——工作哪有什么高低贵贱,当“廉价劳动力”更不是什么要被鄙夷的事,身为凡夫俗子,愚蠢和聪明一样是相伴而生的,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呀,哪有半点课堂上的神气!

    我并不是那种任何事情一上手就能做得最好的那种开挂型“神童”,我是慢热型的,哪怕是后来在班级里学习水平还算不错的西语专业课,在刚开学那一两周都让我处在焦虑中无法自拔,每天下课后回到宿舍,室友们保持着“老师教什么她们学什么”的节奏,学完就气定神闲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有我对着课本满脸生无可恋,因为“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总是“刚背完旧的就来新的”的动词变位;和英语相似但又不同的介词(前置词)用法;为了锻炼讲西语的肌肉记忆每天读课文读到舌头打结......

    不知道当时的我在焦虑什么,仿佛我活不到下节课开始就会被人拉去铡脑袋似的,阻碍我的并不是想做事有多“难做”,而是被我自己无限放大的焦虑,究其原因,是开学时啥都不会的我被西语张口就来的学姐和阅历丰富的老师们震慑住了——才十几岁的傻白甜大学生为什么要去和三十几岁的人比人生经验啊,我刚进大学就坐拥智能设备在手、高速宽带随便用的便利,他们当年出国交流的时候都得用纸质地图甚至委托旅行社订机票、订酒店,谁还没点降维打击的优势呢?我小时候最先学会说话,走路则到一岁半才学会,可这并不妨碍我从上小学起就在运动会上拿奖状一直拿到高中呀,人是要认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之处的,但不要因此就发出类似全盘否定的号叫,只有带着课本上习得的知识投入实际的生产劳动,才能悟得最实事求是的“自知之明”......

    胡思乱想中,Jane完成了所有的打扫工作,她关上房间门,提着清洁桶招呼我往办公室去,看着走在我前面的她,我暗暗发誓,以后但凡是我打扫出来的房间都不要轻易让人挑出毛病来,要么不做,做就做到最好!

    接下来的两周,事情的确在向好发展,我的打扫质量从一天独立完成两个单间不被叫返工逐渐变成一天打扫的四间单间均被supervisor点名表扬,我终于找到了一些自信。

    然而就在7月1号后一天,也就是香港回归20周年文艺汇演刚结束、我还沉浸在身为同胞的自豪中时,整个夏天最大的打击即将迎头给我一棒。

    7月2号早上,我先是被运营经理Je嫌挤在打卡窗口碍事,心塞中提着我的吸尘器和清洁桶向分配给我打扫的客房走去。

    有当日入住预定、排在打扫清单优先级前两位的两间单层小单间的打扫难度算不上容易也算不得艰难,从厨房的使用痕迹看得出来,客人们只是短暂地住了一两晚。因为靠在一起、之间只隔着一道栅栏,从9点清理到11点半也就完成两间单间浴室、厨房和客厅的卫生打扫了,但期间后勤一直没有把被套之类的替换床品和更换用的新毛巾送到,我只能先行提着工具桶前去要打扫的第三间单层单间。路上遇到悠闲开卡车送货、效率感人的Je,想起早上的嫌弃,我的心塞又多了一分。

    第三间单间比前两间的面积要大一些,硬件也相对升级了一些,比如前两间单间的熨斗和熨烫板还只能和备用的床单被罩一起挂在衣帽间的墙上,第三间单间就随着面积增加而拥有了自己单独的熨烫间。对于住客来说,宽敞的使用空间意味着住得舒适,但对于本housekeeper而言,熨烫板横在玄关、熨斗连着插头电线在地上拖着、备用替换的床品都尽数散落在沙发上,这一看就知道退房前在家长和人类幼崽之间发生过械斗的场景就是纯纯的灾难了,等我收拾完成已经14点15分了。

    眼看打扫任务只剩最后一间单间了,我决定先跑去早上打扫的两间小单间看看后勤有没有把毛巾和床品送过来,收纳个人物品的背包就留在第三间单间的沙放上,反正当天没有入住预定,我打算回头再来取。

    然而两间小单间还是我走时的样子,客人早的话可能四点就入住了,我不禁有些着急,打电话给后勤办公室去催。打完电话后我回到了第三间单间,然而这不到15分钟的时间内,我放在沙发上的书包不见了,我顿时急了——里面的东西倒是没什么,不过是三十美元的现金、一个手机充电器和一把梳子,可是这个背包是我从高二起就开始背的,已经四年了,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也互相陪伴出感情了,它不见的话我会有分离焦虑的。

    我赶紧打电话给后勤和Randy,问他们是不是有supervisor来过这间单间,因为我确定我离开之前是有关门的,客人没有门禁卡进不来,那只可能是某个supervisor看见后带走了,电话那头一阵骚乱,Randy让我回一趟办公室,我拔腿就向办公室跑去。

    等我冲进办公室,Je说他打电话问了所有的supervisor,大家都说没看见,Randy则问我里面有没有护照之类的贵重物品,我说没有,只有三十美元,然后大家松了口气,回问是不是在路上弄丢了或者遗留在什么地方了,不要紧的话就算了吧。

    我听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天啊,人类的悲喜果然是不相通的!我不依,想要调路口的监控查看,一着急就把嗓门提高了几度:“I did’t left... ”不等我说完,Randy回头厉声斥道:“Do me!(不要对我大喊大叫!)”我懵了,这算哪门子的大喊大叫?我在家的时候随随便便哪句话的态度都比这个恶劣多了,而且我平时嗓门就不小啊......

    正当我发愣的时候,打卡窗口前负责工作实时登记的小姐姐提醒我还有一间单间没有打扫,我叹了口气。Randy是那种每天都挂着职业微笑的典型中产白人形象的中年男子,第一天我认识他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笑面虎,但我又说不出来哪里笑面虎,之前我的工作质量总是被supervisor否认的时候他也不曾给我不好的脸色,他甚至还亲自带了除锈剂来教我怎么清洗烧焦的锅底更干净,这反而让我见到他笑的时候心里更发毛了,相安无事两周后,一个对我而言根本算不上问题的事突然正中了他的雷点,这突如其来炸响的雷听得我也很想发脾气,但人在屋檐下,等会儿下班之后他还要把我和Jane送回大菠萝,一想到这里,我跑去问小姐姐要了一张便利贴和圆珠笔,趴在墙上硬着头皮给Randy写道歉信:

    Dear Randy,

    I have to admit that, as the only y parents, obviously, I oiled by them i 20 years.

    I’m sorry for the voice that I used to talk to you and I hat it could offend others before.

    Anyway, I did, please just fet.

    Thank you

    Asteria

    (亲爱的Randy:

    我不得不承认,作为家中独女,过去20年里,我被我父母宠坏了。

    很抱歉用那样的声音对你讲话,我从未意识到这可能会冒犯到别人。

    总之,我不是故意的,请忘了它。

    谢谢

    Asteria)

    写完后我把它贴在Randy的电脑屏幕上,就赶去最后一间单间打扫了。

    我掏出门禁卡刷开门锁,门刚推开,里面的景象就让我眼前一黑——我从未见过如此能造作的住客!好端端的度假别墅硬是住出了战地废墟的风格——厨房里一堆汤汤水水堆在水槽,柜子里的玻璃杯、陶瓷碗碟、不锈钢煎锅、勺子、刀叉甚至连烘焙用的搅拌棒都全部拿出来了,上面还沾满了食物;地上放着一袋没有扎口的垃圾,里面是不知道包了婴儿粑粑还是嘘嘘的湿纸尿裤;酒瓶满屋都是,而床头柜上除了放着盛着各种花花绿绿液体的高脚杯,还见缝插针插地塞了一包湿纸尿裤和一瓶奶油;洗衣机里还有一家三口遗弃的泳衣……总之,目光所及,一塌糊涂,等我把房间重新整理成新客入住标准时已经是17点40分了,堆积了半天的心塞已经对身心俱疲的我产生了暴击的伤害效果。

    把清洁桶和吸尘器提出房门外,我惦记那两个毛巾、床品还没更换的两个小单间,赶回去的路上碰到当天的supervisor——Barbara,她要我上她的车,她会载我回办公室打卡下班,我连说两遍不用、我还要去做完我未完成的工作。

    也许是太急了,也许是拒绝时身体扭得过于矫情,我成功获得了Barbara的一记白眼,她用带西班牙语口音的英语不耐烦地解释道: \"Someone helped you!(有人帮了你!)\",个性要强的我哪能受得了别人帮我收拾烂摊子,一听这话就赶紧把已经被她放进后备箱的工具桶提出来,再次拔腿向那两间单间跑去,一边跑一边只觉得眼睛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发热。

    等跑到两间单间前,掏出门卡准备开门的我发现客人都已经住入住了,其中一间单间的老爷爷看我匆匆开门又迅速走人,手上忙活的活计都来不及放下就追出来问:\" I help you?(能帮你些什么吗?)\",我连连回道:\"Sorry for the disturbahank you, have a !(抱歉打扰,谢谢,祝您晚安)\",老爷爷笑意盈盈的温柔成为彻底引爆委屈的导火索,暴击终于累积成了崩溃,我破防了——从小到大我从来无所谓“硬碰硬”,打也好,骂也好,撑死掉两滴泪也就扛过去了,但我最怕“善意”,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足以让我强撑的心态瞬间土崩瓦解。

    时值盛夏,King?s Creek里的紫薇花正开得如火如荼,不仅有常见的桃红色和紫色的品种,还有开得最盛的白色品种(在此之前我甚至以为原产亚洲的紫薇花只有在国内才会大规模应用于园艺绿化)。七月的美国东部沿岸,往往要到八九点才会迎来夕阳西下,傍晚五六点的太阳也只是比正午时少几分毒辣,浇在身上仍然是灼热滚烫的,白色的紫薇花似乎也不打算违反光的反射规律,返回办公室的路是朝向西南的,阳光刺得我本就发涩的眼睛愈发难以睁开,这对刚刚受了刺激的我而言倒像是雪上加霜的讽刺了。

    于是我把工具桶甩到路边一棵松树下,蹲下就开始痛哭,越委屈越哭得用力,越用力哭越恨自己无能——我当初为什么要跑来受罪,自取其辱的,我图什么呢,为了证明自己是彻头彻尾的没用?

    正当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对面路口的紫薇花旁突然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冲我而来,突如其来的惊吓让我忘了抽泣,迎着阳光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同样无比熟悉的声音却先飘到了耳边:“把桶放回去,打完下班卡去Randy的车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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