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夜晚更能掩饰行踪了。

    格蕾深知这一点，下船时她甚至带上了自己的红外镜。

    虽然不会重新做回自己回收机器人的临时工作，但戴着这个，让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座熙攘的城市——格蕾苦笑了几声，没想到只是几天不见，她就已经如此想念那里了。

    放下这些翻滚的思绪，格蕾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现状。

    就在刚才，她和瑞安一起摸到了“莉莉”所在的房间，和白天的忙碌嘈杂相比，夜晚的厨房安静到诡异。

    墙壁上一排排出餐口盖板都被放下，机器巨大的身躯矗立在房间正中央，天花板和地板上横亘着的蒸汽管道正在发出微弱的轰鸣，蒸汽从管道接缝中丝丝缕缕地飘出。“呜呜”的声音渐强渐弱，仿佛一个庞然大物正在呼吸着。

    格蕾的动作在不经意间小心起来，似乎怕吵醒了什么。

    瑞安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看向机器基部。

    除去周围盘桓的管道，“莉莉”底部还有三根巨型管道延伸向地下深处，格蕾探头看了看，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见。

    但她并不慌张，而是点了点自己的红外镜。

    戴上红外镜，没了黑暗的遮掩，蒸汽的流动伴随着热量的深浅，在她的眼中变得无比清晰。

    瑞安只看到她朝机器底下看了看，便在房间中四处走动，不时摸摸这个管道，拧拧那个阀门。

    终于，格蕾在一块墙壁面前停下了脚步。

    她伸出手，根据她的经验，这后面应该就是餐厅的维修通道，主要管道顺着通道一路向下，只要进去就能到达隐藏的地下层中。

    “就在后面，”格蕾悄声说到，“搞定这个，我就和你去把那本书偷出来。”

    瑞安点点头，他扯着自己身上格蕾递给他的黑色衣服，似乎很不习惯这种“奇怪“的材质。

    在格蕾专心用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拆墙时，她还不忘和一旁无聊等待的瑞安唠嗑，“……当时那个大眼直接掏出了一罐奇怪的东西，还硬是要我试试，可把我吓了一跳……对了，你之前不是说那个东西听起来很熟悉来着？“

    瑞安点点头，他紧张地缴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很高兴终于派上了用途，“介于气体和固体之间，没有实体……我之前好像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描述……但还是要见到实物才能确定。“

    “大眼说是和人类有关……小花，就是那个失踪的小姑娘，“提到这个话题，格蕾也沉默下来，”你说她会不会就在后厨仓库？或者是……就在下面？“

    瑞安没有说话，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两人陷入了沉默，一片黑暗中，只有格蕾机械臂切割墙壁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和微弱火星。

    ————

    与此同时，在冥冥中的巧合下，另一批探寻真相的人也踏上了来路。

    黑暗的长廊里，冰冷的铁壁隔绝一切窥伺的视线。

    在走廊一边，墙壁上被拉长的影子逐渐放大，手电筒的光晃过四周，铁壁冷冷地反射着通透的光柱。

    “你们确定是在这里？“痞里痞气的男人首先不耐烦起来，虽然口头上骂骂咧咧，但他仍谨慎地保持在队伍中央位置，和领头的两人也保持着至少一臂的距离。

    “如果是食材的话，那些***机器人不应该把他放在冷库？你带我们来到这里干什么？“男人双手插兜，他身量不高，矮胖壮实，满脸横肉，小而黑的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

    “跟这些娘们说这些干什么？“走在最后面的瘦高个哆嗦着说道，”我，我，我看，就是‘废墟‘看不顺眼我们，想要，想……趁机灭口！“

    楠姐双手环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刚要开口，就被小乐抢先一步，“想要对付你们？你想的可美啊，我们才没那个精力去和你们斗呢……脑子有病才会在刚刚死人后就把你们叫出来灭口！“

    楠姐暗暗叹了口气，小乐的心性果然还需要磨砺，性格太冲动可不是一件好事。

    “看在都是人类的份上，我劝你们还是歇歇吧，“楠姐皱眉看着跃跃欲试的瘦高个，”比起内斗，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离开这里，机会难得，说不定跟着尸体这条线索就能解开谜底……“

    “不管你们都有些什么弯弯绕绕，在合作期间最好都给我吞到肚子里去，“她凌冽的眼神让胖子避开了目光，”无论是我，还是我背后的‘废墟‘……都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胖子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传闻，用力挤了挤眼睛，僵硬的笑了笑，“那是当然，‘无伤屏障‘的称号我们还是有所耳闻的……就是希望这位小兄弟，不要太过激动……“

    胖子挥开了几乎戳到鼻子的手电筒，“都是人类，合作为上，合作为上……“

    小乐恶狠狠地瞪了他几眼，才重新走到队伍前面。

    “楠姐，我们一定要和这两个货色合作吗？“

    楠姐头也不回，“这两个‘货色‘在穿越者中也是小有名气的狠人，你可不要轻视他们的实力……“

    “你记得进入‘未知‘时的序号吧。“

    “当然，我是010.“

    “很好，这个序号是根据实力排名的，他们就是003和004，在这个‘未知‘中，实力仅次于我和季一平……“

    “既然要一起行动，我想我们应该再熟悉一点……让我们来做个自我介绍吧，就从暴躁小哥开始。“胖子摩挲着腕间的金属链子，笑嘻嘻地说到。

    “李来乐，能力是火焰。“

    楠姐挑挑眉，胖子便自动跳过了她，“‘屏障‘就更不用说了，您用屏障将整个航空舰包裹起来免受星盗袭击的壮举至今都广为流传。“

    “我是陆七，叫我胖子就行，诨号‘大胃王‘，能力是在身上开洞，进入洞的事物会消失并传送到未知空间。“

    “他是王霸，不是那个乌龟，是王霸之气，外号‘雷电行者‘，能力是取出紫色激光鞭……”

    “我们到了，”楠姐收拢手指，翠西用于追踪的头发正在她的手心中奋力挣扎着，她望向头发指向的地方，“在地下。”

    ————

    “咔砰！”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维修通道终于暴露在格蕾和瑞安面前。

    “终于！”格蕾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接下来就只有一个问题……”

    她看着只有一人宽半人高的通道……意识到进去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格蕾按下红外眼镜侧面的按钮，一条绿色的激光线从侧面射出，贴近通道墙壁向前延伸，直到尽头……

    她掰开手指算了算，又将自己的鼻梁贴近墙壁试探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瑞安不禁问道，他觉得这个名为格蕾的人类绝对是自己有史以来见过的最怪的那种。

    “测量，”格蕾开始卸下机械臂，“我从以前共事的类猫兽人身上学到了如何用胡须探测洞的大小。”

    “……？你说什么？”

    “我用废品改造了这个眼镜，它叫激光胡子，相信我，守护团里能学到的东西比你想的多得多”，格蕾已经爬到维修通道里，“这里面有梯子！我就知道！”

    “要不要进来随你的便，这里太小了，说实话，如果鱼人进不来我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格蕾的声音带着回音。

    “鱼人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瑞安似乎被激起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斗志，他脱下衣服，任由皮肤鳞片下的粘液笼罩全身，一鼓作气地钻进了维修通道，“我一定比你更快！”

    “不可能！”通道里回荡着格蕾刻意控制住的笑声

    ————

    瘦子哆哆嗦嗦地看向楼梯上方，就在他们决定向下走的时候，墙壁内部似乎传来了奇奇怪怪的响声。

    先是金属碰撞，然后又是老鼠般窸窸窣窣的声音，最后却变成了令人生畏的液体咕涌声，虽然胖子一再强调只是老鼠，瘦子却坚持己见，“是那堆机器人，天杀的，它们一定是趁我们不注意，把其他人都杀了！”

    手电筒的光穿过空气，照射在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上。楼梯上除了机器人规整的脚印，还有重物被拖拽的痕迹。

    小乐摸了一把尘土，嫌弃地皱了皱眉，“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拖痕却很新。”

    “看来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靠！这个楼梯有必要这么长吗？”瘦子将自己紧紧抱住，不时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下面该不会是另一个冷库吧？怎么这么冷！”

    胖子也一脸不赞同地看向楠姐，他脂肪高，只会比寻常人更怕冷，即便提前准备了厚衣服，这对于他而言也未免太冷了一点。

    小乐叹了口气，他聚拢双手，向其中哈了一口气，随即像揉面团一样揉搓着自己的双手，不一会儿，指缝间就透出明亮的光。

    他打开手，一个球形火焰静静躺在他的手中，温暖而明亮。

    小乐将火球向后面一抛，胖子眼疾手快地将其捞入怀中。

    “嘿，不烫手！”胖子将火球在双手间倒腾来倒腾去。火焰被安全地聚拢于一个球形，虽然不至于伤人，但火球仍然散发着难以忽视的温度。

    瘦子看起来平和了一点，但仍旧紧张兮兮的，“给，给我也暖和一下。”

    他牢牢握住火球，感觉自从答应合作探索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安似乎也散去了一点。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手电筒的光似乎触及了浓郁到几乎化作实体的黑暗，渺小的光束再也无法向前方前进一分一毫。

    楼梯的尽头隐藏在深沉的未知之中。

    “这是什么？”小乐尝试着搓出火球，明亮的球体在刚刚接触黑暗时就被吞没了，一点一点，黑色侵蚀着火焰，直到一无所有。

    “吞噬吗？看起来和我的能力有点像，”胖子伸出手，他的掌心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洞，洞的深处似乎在神秘地旋转着，离他最近的小乐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仿佛要被吸进去似的。小乐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这就是004号的实力吗？

    他将大洞贴近黑暗，出乎意料的是，什么也没发生。

    “不是实体？这不应该啊……”

    就在三人讨论的时候，瘦子默默地向来时的路上后退了一步，又一大步。

    他看向手中的火球，暗暗决定只要带着它，就可以借着火光走回人类宿舍。

    他本来就胆小，这些天来种种超出预期的事情也让他的神经异常衰弱。瘦子看向另外三人，又看看前方难以突破的黑暗，似乎打定主意要先走一步。

    他一点也不想做这些，无论是把那个鱼人交给机器人还是陪胖子一起探索这劳什子死人。

    瘦子在心中默默想到，胖子你就一路走好吧，我会照顾好你留下的资源的。

    他似乎笃定这些没及时退出的已经是死人了。

    “真正聪明的人，应该及时退出，”他嘟囔着，一步步向后退去，“胖子你就是太贪了……”

    瘦子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他捏住手中的火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欣喜的情绪。

    他转过头，笑容僵在了消瘦的脸上。

    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然后……紧缩！

    就像在长眠后苏醒，一阵微风拂过，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泡在暖洋洋的液体中，下沉，直至穿透。

    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但他却像是见到了一生中最恐惧的事情一样……脸上的每一丝肌肉，每一片肌肤都紧绷着，他眼眶迸裂，凸出的眼球上满布红色的血丝。

    不，不！他的手臂紧绷，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不不不不！

    但这无济于事，他只能呆呆看着这阵微风拂过他耳边的鬓发。

    “啵！”是火球爆裂的声音，火焰炽热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手心。

    但他仍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消瘦的身影佝偻着，仿佛没有任何感觉。

    “喂！”敏锐的小乐最先发现了不对，火苗已经烧到瘦子的上衣了，空气中满是织物燃烧的味道，他冲向瘦子，“你干什么？想临阵脱逃吗？”

    小乐拽住瘦子，想要将他身上的火苗扑灭。

    只是刚刚接触到他的脊背，瘦子就直直地向后栽倒。

    “你怎么了！”小乐用力托住他的腋下，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的脸——瘦子的口中流着涎水，他爆出的双眼无神的看向两边，脸上的表情却仍旧停留在无声的嘶吼。

    小乐被吓了一跳，手上下意识的一松……瘦子竟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地下咕噜咕噜地滚下了楼梯，燃烧着，消失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