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褪去，黑夜降临，满地暗色。
房间没有灯，窗帘紧紧拉着，明亮被吞噬，世界笼罩着绝望的黑。
徐书宁目光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手机上的屏幕停留在顾斯的澄清新闻上。
“书栩哥，我赌赢了呢。”她朝着黑暗开口，微微笑着，目光涣散，嘴唇上都没有半点血色。
徐书宁想起徐遥离世那天，本不下雪的申城下起了十几年难得一次的雪。
天空雪花飘扬着，大学教室里同学们“哇”得一声，纷纷起身往窗外看，徐书宁则坐在座位上，眉头皱起，心神不宁。
她的心隐隐觉得不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制着，喘不过气。
几分钟后下课铃声响起，同时噩耗也随之传来。
徐书宁一点准备都没有，脑子黑懵懵的，手僵持在空中，眼前所有的色彩都变得模糊，眼珠仿佛一潭死水，一动不动。
后来是顾斯开车接的她去医院。
站在医院病房门口，徐书宁双手发抖，喉咙发紧，脚步就像是被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那天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爷爷的床头。
徐书宁目光空白地盯着病床。
床上的人双眼紧闭，形容枯槁，脸色苍白，无声无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她颤抖着手去摸，发觉爷爷全身冰冷，已经没有了呼吸。
眼泪猛得流下来，极致的悲伤涌上心头，泪水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倾盆而出将所有希望淹没，徐书宁死死地抓住徐遥惨白没有一点温度的手，崩溃地痛哭。
没有了。
从此之后这世上。
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爷爷。
你说过等我毕业的。
你骗我！
泪水滑落病床浸透徐遥的一方衣袖，徐书宁嚎啕大哭，泪水一遍遍地落下，心脏就像是被利刃剜了一个口子，窒息又痛苦。
顾斯站在她身边，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膀，哽咽地安慰：“不哭了……”
“阿斯，我没有爷爷了。”
顾斯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嗯。”
“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顾斯抱住她：“一切都会好的……”
徐书宁终是控制不住，瘫坐下去，捂住双脸，毫无顾忌地大哭。
回不来了。
爷爷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爷爷，爷爷！
徐书宁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
母亲难产，父亲车祸，从小到大，爷爷是她唯一的亲人。
现在老天连他唯一的亲人也夺走了。
小时候，爷爷总是笑眯眯地抱着她在院子里玩。夏日炎热，桂花树下他抚摸着她的小脑袋，一遍遍地为她摇秋千。
她成绩落后痛哭，他就亲手制作她最喜欢的玩具逗她开心；她挑食不吃东西，他就亲自动手为她学着下厨；青春期叛逆，她和他吵架，他也总是第一时间敲响她的房门向她低头示好；到了大学住校，每到开学他也总是要亲自护送她回校才安心。
第一次和男生告白被拒绝，她哭着回家向他倾述，他微笑着安慰她，他说即使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喜欢宁宁，但爷爷永远爱宁宁。
那个老头从小到大宠着她、偏爱她、护着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可是现在她却连他最珍爱的东西都护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外人将昆山一步步推入深渊。
爷爷。
对不起。
我错了。
我不该去招惹顾斯，更不该喜欢上他。
徐书宁低下头，把身体紧紧蜷缩起来，捂住脸颓然地嚎啕痛哭。
对不起。
爷爷对不起。
……
顾斯找到徐书宁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听到门口处的动静，她慢慢转过头。
顾斯站在门口，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苦笑道：“徐书宁，你好样的！”
徐书宁朝他一笑，轻描淡写问道：“顾斯，你是在夸我吗？”
“你真的够狠。”顾斯朝她走来，居高临下地看她：“动手果断得一点犹豫都没有，可以，你可以！”
徐书宁冷冷地看着他，不屑道：“我说过，毁了昆山的人我会和他拼命。”
“所以你从来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顾斯目光刻骨地盯着她，眼神充满着不甘和苦痛：“徐书宁，昨晚的事你就那么敢确定我一定会为你善后？”
徐书宁没答，只是用可笑和怜悯的眼神静静的望着他。
“顾宅门口的记者是你通知来的吧？”顾斯指节发白，手上的青筋因忍耐而暴起。
他没想到，没想到，原来真的……
她真的为了昆山能利用他，丝毫不顾虑他的处境。
徐书宁微微一笑，淡淡道：“可最后我还是赌赢了，顾斯。”
她是在变相地承认，承认从昨晚开始一切都是预谋，他们这些人，包括顾平靖在内，都是她计划中的一环，都是她的旗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顾斯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内心因未知而感到恐惧。
她变得越来越陌生，他开始猜不透她脑海的想法，他真的害怕，害怕有一天事情脱离轨道，他彻底护不住她。
“顾斯。”徐书宁静静地盯着他，声音清晰：“操纵一个人可以分为三步，第一是忍让，二是沉默，三是消失。”
顾斯刹那间握紧了拳：“你什么意思？”
“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预谋。”徐书宁的眼神波澜不惊，平静陈述：“你为什么和我订婚，订婚后的计划是什么，包括后来昆山发生的种种事故，还有这次的疫苗造假，我都清楚和明白幕后黑手是谁，也知道你们最初的计划和目的。”
顾斯完全僵立在那里：“你……”
“所以我选择了留在你身边。”徐书宁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四年前我们初遇那天，你会选择帮我，是因为我长得像柯姿，这段感情从一开始我就是柯姿的替身。”
顾斯看着她的脸，心里一点点变凉。
“顾斯，没有人会一成不变，我知道你对柯姿的执念很深，所以我迎合你，改造型、换风格、努力模仿柯姿，拼了命地对你好，我做这些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你让你喜欢上我。”
顾斯听着，眼底的颜色越来越猩红，眸中腾起汹涌的火焰，心脏像是被一把血刀子扎中心口，喷涌起无数的痛楚和怨恨。
“一边做着激怒猎物的事，一边静静地欣赏他发疯。”徐书宁平静地说：“这是我忍耐几个月待在你身边的目的，顾斯，现在我赢了，你成功地变成了我的猎物。”
“徐书宁！”顾斯嘶声大喊，双目血红。
“可我也没得到什么好报应。”徐书宁脸色淡淡的，苦笑道：“我最后还是没能护住昆山，其实如果可以，我宁愿这辈子都不要认识你。”
顾斯垂着眼看她，说出口的声音夹杂着极致的痛苦和克制：“你就那么恨我吗？”
“恨？”徐书宁嘲讽一笑。
她又一次想起上一辈子在西华路经受的折磨和苦难。
没有灯光的密闭房间。
陌生的城市与人群。
破碎的玻璃窗。
死亡一般静谧的别墅。
那场经历就像是人生的烙印，死死地印在她的脑子里，吞噬着她的灵魂，抹不掉也洗不净，而且每到夜深人静时，就会无法控制地跳脱出来给她的情绪与精神致命一击。
身体上的疼痛会渐渐忘却，但精神上的刀子却永远矗立在头顶。
那个男人杀死了二十七岁的徐书宁，也摧垮了本该风华正茂的二十五岁的徐书宁。
愤恨的火焰在心中持续燃烧，徐书宁死死地盯着她：“那我问你，顾斯，你敢说昆山破产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斯脚步一顿：“我……”
“我说过，毁掉昆山的人，我会杀了他。”
快到对方来不及反应，毫不犹豫。
“咔嚓”！
徐书宁取出短刀往他心口一扎！
鲜血即刻喷出，血液飞溅，满眼的红色。
血越流越多，顾斯捂着胸口蹲在血泊里，抬头望向她的眼神模糊不明，像是痛苦，又像是眷恋与心疼。
徐书宁蹲下身，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顾斯，我要你死！”
嘭！
卧室紧跟着传来一声闷响，那是徐书宁事先准备好的引燃物。
火焰燃烧得极快，没一会炙热便传透了整个房间。
火越烧越烈，浓烟熏天，空气里满是刺鼻的味道。
“顾斯，我没骗你，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徐书宁轻轻抚摸上她的脸，苦笑一声，眼泪从眼眶滑落，泪水越来越多，大滴大滴的泪珠打在他的手上。
“我恨你，可我最恨自己，我不会幸福了。”她颤抖着声音说：“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那不现实，顾斯，就以你我的死结束这一切吧，下一辈子，你不要再遇见我了。”
“好。”蹲在地上的顾斯艰难地睁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抬手抹去她的眼泪。
徐书宁惊讶于他竟然还有意识，满眼泪光不忍地与他对视。
顾斯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哑声道：“都依你。”
话落，两人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对方。
跳动的火焰袭来，房间内持续不断地响起烧焦的噼啪声。
不消片刻，两人身影便被火光整个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