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暧昧

    斑驳的光影层层叠叠照在赵云舟全身,给他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在这般光影与阴暗交叠的环境中,只一眼,她便认出了他,从他的眼睛。

    不知何时,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可以达到单靠眼睛就立刻认出的地步。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带着暖意的掌覆上了纪筱的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十指交扣的一瞬,纪筱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被牵扯着往前方跑去。

    她没有犹豫,跟随着他的步伐,亦或者是他的指引。他们之间的手越握越紧,甚至磨出了薄汗,在这生死之际,她没来由地信任着于她而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怎么来了?”纪筱慌张之余不忘疑惑。

    “你信我,就先别说话”他的语气冷淡却又透出一份关心,还不忘补充一句“事后再和你解释”

    令赵云舟出乎意料的是,纪筱在轻抬眼睫后当真没有再言语什么,反而是手指扣的更紧。

    林中唯有两人踩踏叶子发出的稀碎声响和此起彼伏的细微呼吸声。

    这份安宁没有持续多久,或许说,根本持续不了多久。片刻过后,大风夹杂着锋锐的竹叶刮来,震得周围竹叶也向上扬起来。

    纪筱的余光瞥到泛着寒意驶来的竹叶,反应很快脱开了赵云舟的手,足尖点上先一步的竹叶在转身的一瞬借着力道顺势挥出一剑,荡起灵波。

    不出意外,大部分竹叶狠狠插在湿润的泥土里没了动静。至于那小部分也只是轻轻掠过两人的衣襟,些许力道重些的竹叶划过白哲的皮肤,留下一道红色印痕。

    逃生的本能让纪筱在后退之余赶紧回握住赵云舟的手,他的动作还停留在抬手挡住扬起的粉尘动作上,不过一个侧头瞬间纪筱便拉着他将身体转了过来,面向前方的一刻却停止了下一步动作。

    前方是两处看不见后路的道。此时的紧迫容不得他们面对抉择时过多思考。

    纪筱牵了牵赵云舟的手,示意往右边的道路通行。她初来乍到,此处人生地不熟的,也只是单凭着直觉选出右边的道路。

    赵云舟愣了一瞬,轻抬眸看了一眼纪筱后又顾了顾右道。

    走右道?右道是通向密林的官道,居住的大多都是普通人,尽管有部分修者居住和通行,可也难挡她为了利益再疯起来……

    赵云舟蹙眉:若是有修习强的修者……也是为了她好

    “改道,走那边”赵云舟的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反拉住纪筱握剑那只手的手腕。

    纪筱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便已经被赵云舟轻扯着往左道跑去。纪筱诧异地抬眸看了一眼赵云舟,抿了抿下唇,不动声色地朝右道施以血引咒,模糊追击者的方向。

    这一细微动作无疑被赵云舟尽收眼底。只一刹,他便做出了一个无异于引火烧身的决定。他熟练地操控着掉落的竹叶去拦下还未涉远的咒术,最后,竹叶的尖头指向左道。

    不知道是不是后悔了,还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确切的把握。在忙于奔波逃命的途中他竟也忍不住一步三回头,盯着那片安稳躺在地上却又染上浓浓血气和仙法气息的竹叶。最后的最后,他对他所执之事依旧坚定。

    他们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重重叠叠的密林里,不多时,一位裹着黑袍的女子踩上掉落的竹叶缓缓立在了他们曾站定的位置上。

    疾风吹起她的黑袍,肉眼可见里面搭配的淡紫色衣裳。扬起被包裹住的一缕秀发,发丝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黑袍之外。本该是一张扣人心弦的妩媚脸,却在此刻的面无表情衬托下显得恐怖,染着目无一切的傲气。

    司娘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右道上明明妄想混在群体中掩人耳目却因染着血气和咒术格外吸睛的竹叶。不用多看,她便已经知道上面是什么了。

    她突然冷笑一声,喃喃自语:“一个杀人狂魔竟也会怜惜那群人的性命吗?”

    过后又微微叹了口气,低垂的眸子大抵表达着她此刻的心情,无奈却又不得而为之。马上,她又调整好身态,目光凌冽地盯住左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可是,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住口,方能万无一失”

    他们或许不知道,但为白雁布置好了一切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左边可是条没有出路的道路,他们逃不掉。带着一种胜利者的优越感,司娘不缓不急地朝着左道的尽头走去。

    ……

    两人奔跑到道路的尽头处,不约而同地松了手,几乎是同时瞪大了双眼,面对此刻的处境他们都有些许难以置信。面前只有一处稍有光亮的水滴洞,他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退路了。他们暂时先退躲到了洞里。

    洞里野草横生,枯萎的鲜花穿插在洞口的四壁上,时不时被从洞顶上滴落的水滴砸地更矮一截。中间是一个枯草虫蚁环着的大池塘。枯草很高,足以挡住从洞口投向池塘的目光。若不是池塘上方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荧光,还当真是不易被人察觉。

    “我们……没有退路了”纪筱蹙起眉头,带着一种本不该有的悲凉。虽然纪筱在右道留下了一击声东击西,但若是没有成功,后果恐怕不由而知。

    “嗯”像是在陈述一件十分平常当然的事情,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一时之间,纪筱也无法从他一如平常的脸上探索到他此刻的心境。是强掩慌张还是已经视死如归?

    外头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混着树叶脉络尽碎的声音和洞内与他们心跳同频的水滴声在四周不停回荡。

    纪筱呼出一口气给自己壮胆,将剑横于身前,颇有舍生取义的侠女气魄“躲不了就和她正大光明站一场,你是因为我卷进来的,等会找到机会你就快出去”

    她做不到连累赵云舟,他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在这里陪她于困境中九死一生。纪筱开始进行痛切的反思:如果不是她非要趁局势正乱时凑这个热闹或许还不会有这个悲惨结局。

    她咬了咬牙关,反正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本来她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只有她这个寄生于别人身体里的灵魂彻底消散,纪川鱼这个真正的主人才能回来吧。她开始在心里胡思乱想。

    一只手突然把住纪筱的剑柄,炽热的体温触碰到冒了一层薄汗的手上,把出神的纪筱下了一跳。回过神来时便对上了赵云舟认真的目光“可是你打不过她,你会死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当头一棒,纪筱愣了一瞬。她又何尝不知她打不过那人,光是从躲剑那里便足以看出。

    她不是毫无自知之明非要死磕的人,也不是不明事理非要拉人下狱的人。虽然想过这般结局,甚至想尽全力改变它,可就这样被说出来难免还是有些为自己的弱小无能而惋惜悲哀。她声音带着点哑音,强颜欢笑着“没试过怎么知道?我是谁?我可是万朝宗内门大比第一。”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云舟,像是一对关系至密的好友做最后的诀别“你等会可要快点跑出去,至于我,我自有打算,生死自负”

    赵云舟不语,反观外面的情况:脚步声愈来愈近,紧紧拉着他们的心弦。

    “对了,最后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但我希望你三思而后行”差点忘了最关键的一件事,纪筱赶忙提醒“杀死那几个源生宗弟子的人是白……”

    话还没说完,纪筱便被赵云舟拖入了池塘里,压着枯草狼狈地摔了进去。赵云舟的手还紧紧把住剑柄,避免锋锐的剑尖先划破他们的咽喉,到时候出师未捷身先死。

    水花轻溅,在星星点点的细光下闪耀,犹如为他们量身定制的舞台灯光。

    纪筱猛地呛了一口水,连剑也顾不上了,忙脱手给赵云舟。头浮出来开始疯狂咳嗽,却又难受地压着声音,赵云舟过来帮她顺气。

    纪筱捂着咽喉处停下了咳嗽,她的面色被吓得苍白。她用力踩了踩脚下夯实的土地有点不敢相信池塘的深度。而后较为虚弱地抬起眸来对上赵云舟的视线。

    他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如同两颗熠熠发光的星星,在深邃的夜空中相互吸引。她的眼睛如翡翠般碧绿,他的眼睛则是深邃如海,两者的光芒交相辉映,仿佛在池塘的水面上演了一场独特的光影秀。

    赵云舟向纪筱做了个嘘声动作,用气音柔声安抚着纪筱“与其战,不如避”

    纪筱鼻头一酸,眼角的水珠顺着脸上的污水一起重新滴落在水池里。他这一避,就是将他们绑在同一条船上,生死一事,不由她主。

    “信我,潜入水里”赵云舟目光炽热。“她要来了”纪筱背对着洞口,听见赵云舟此话一出,缓缓隐入水中,尽管这种感觉很难受.

    司娘当真出现在了洞口,不偏不倚地站在洞口中央,挡住了光源进入洞里的通道,整个洞里瞬间变得幽静。他们的心跳声在静谧的池塘上空回荡,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向他们宣告着这生死攸关的紧张时刻。

    “人,还不出来吗”司娘的目光快速扫过洞内,最后停留在那被遮掩地不留痕迹的池塘上。

    纪筱的心颤了一下,手上捏紧了杀诀,蓄势待发。赵云舟看了一眼纪筱的动作,默默将接过来的剑沉在水底,朝她伸出另一只手,手心湿漉漉的,向她坚定地伸来。

    他的眼神闪烁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像是热烈的火焰又像是深藏的冰山。“过来,我护你”他的声音细小绵长,小到只有他们二人听得清。

    就这一刻,她的心好像颤了一下。眼泪淌在脸上的温度,只有她知道。她缓缓停下施咒的动作,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将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中。那一刻,他们的心跳仿佛同步,他的眼眸里也闪过一丝惊喜。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拉过来,使他们之前离得很近,近到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炙热的体温他们的手指紧紧相扣,像是两把独特的钥匙,共同开启了一个秘密的锁。

    他们的衣裳在水中飘动,像是两只深海中的鱼,在未知的领域中游荡。他们的呼吸开始与池塘的波动同步,每一次吸气,都似乎在吸取对方的存在。

    司娘见没有回应,隔空操纵着一旁的枯草,将它连根拔起朝前方甩过去。司娘端着仪态朝他们走来。

    强大的灵波使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就像两块相吸的磁铁。赵云舟一手轻轻按住纪筱的头,示意她不要有过多动作。纪筱当真没有动,完完全全将后背的安全交给赵云舟。

    另一只手控制着池塘前方的一束枯叶,在水下毫不犹豫地拔起,与司娘的脸相插而过。这个咒法的动作幅度很小,小到与赵云舟有如此亲密距离的纪筱都毫无察觉。

    司娘摸了摸脸上的泥土,顺着方向看向池塘。赵云舟的一双眼前在水里依旧明亮,带着不容侵犯的压迫感。

    司娘和赵云舟眼神对视了很久,整个洞里除了不间断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或者说,是容不下其他。

    一只黄色眼睛的鸟飞了进来,煽动着白色的翅膀在司娘的耳边鸟语着什么。黄色眼睛,一般是被下了傀儡术的动物。

    司娘眉目凌冽地看了一眼这只鸟,将最后的眼神施舍给池塘,一扬眉头“没有人的地方,真是晦气”然后踏着步子出去.

    她的脚步声故意放的很大,哪怕是在外面御剑飞行的声音里面也能清晰听见,是故意让里面的俩个人听见以宽心。

    纪筱低着头,细声问赵云舟“她……没有发现我们吗?她是不是走了”

    赵云舟敛了敛目光,柔声回应“嗯,她好像确实离开了,应该是没有发现我们”赵云舟转扶着纪筱的手臂“要出来吗?”

    “我担心她会再回来”纪筱对于眼前的这个结果有点匪夷所思,她难以相信那人真的没有发现他们。

    “也行”看着纪筱这幅像受惊白兔的模样,赵云舟不知何缘由的连眼底都溢出了笑意,最后才发现这幅失态的模样敛了敛目光。

    在偌大的山洞中,他们二人紧紧地相依在一起,只有微弱的日光照射在浑浊水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芒。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赵云舟的胸膛微微起伏,伴随着心跳声有节奏地敲打着他的耳膜。纪筱的呼吸轻柔而悠长,仿佛是生命的气息,缓缓地流淌在他的心间。他们的心跳声相互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首美妙的交响乐,在这个宁静的山洞中回荡。

    他们相拥在一起,没有任何言语,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在不断地提醒着他们,他们正在疯狂地心动着。

    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有通过彼此的目光和身体的接触,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份情感的强烈和深刻。

    过了许久确定那人不会再返回时,纪筱才从池塘里狼狈爬起,还想着拉赵云舟一把,回过神时才发现他已经出了池塘。

    他们的发丝都被打湿了,有的还沾染上了污泥和绿苔。很荣幸,他们都相互见证了彼此最难堪的时候。

    纪筱的脸上微微染上了一层红晕,因此一直低着头背对着赵云舟,生怕被看出端倪来丢脸。俗话说得好,留的清白在人间。

    “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向仙门禀报那几名源生宗弟子之事”纪筱赶紧把事情拉回正轨,此事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得安宁。

    “不就是地府鬼的人吗?只有地府鬼的人才会去杀害修者”赵云舟揣着明白装糊涂,一本正经地提供建议“仙门是不允许修着自相残杀的,不论缘由,一律诛杀”

    纪筱眼中的惊讶从眸子一闪而过,也顾不得还微红着的脸颊转过身来,质问道“不论缘由,是何道理?”

    “没人在意真相,一切都按规矩办事,这便是修仙界的道理”赵云舟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像是受到了什么不能容忍的打击,纪筱缓缓向后退去差点绊到摔倒,幸好赵云舟及时拉了一把“怎么了?”

    纪筱摇摇头,扯着一抹标准的笑“没什么”

    赵云舟穷追不舍的提问“对了,你下水前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纪筱回忆起下水前的事情,内心开始痛苦的挣扎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赵云舟的问题,而是另辟其道的问了他另一个问题“你会对规矩一直至死不渝吗?”

    这个反客为主令赵云舟大吃一惊,但明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当是逗她“是。修者必须遵守修仙界的规矩,至死不渝”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纪筱不敢再去回视赵云舟的眼睛,内心有种莫名的难受感喷涌而出,却又不得不用欢快的调侃语言回答道“你也说了,会杀修着的只有地府鬼”

    得到这个在他意料之内的答案,赵云舟有点欣慰,但又莫名悲哀。地府鬼这个身份,始终是他一直卸不下的包袱。是救赎,亦是累赘。

    “我们出去吧。”纪筱有点累了。

    “去哪?”这个问题明显不似表面那般简单。纪筱也很聪明,直接悟出了话中意“先换衣裳,再回酒楼,我们永远不是这件事情的第一知晓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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