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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一 笼中鸟(二)

    不多时,外头的内侍官拉长了声音喊:“陛下驾到——”

    临近午时,屋外日光炫目刺眼,相平背着光,缓步走了进来,长公主紧随其后。

    明明未过而立,相平却苍白憔悴,透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像是将刚刚长成的樟木砍下,做成傀儡木偶,放在戏台上,明明身上生机尚存,明明一举一动都很是灵活,却已然是个死物了,再不能抽出新芽,长出绿叶。

    我与相平相识其实比认识相宸更早。

    第一次见到相平时,我四岁,相平十六岁。

    彼时先帝尚在位,珍夫人还是未央宫里最璀璨耀眼的明珠,因她受宠,先帝特许小娘时常入宫请安,陪伴珍夫人。

    那日我跟着小娘入宫,先去向当时的章皇后,如今的章太后请安,遇到了还是太子的相平,他半蹲着身子,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你就是小清歌吧,我听乐儿提起过,果然玉雪可爱。”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便是那时的太子相平,那时的他也还带着几分少年郎特有的勃勃生机。

    如今他已站在万人之巅,却只剩一具行尸走肉。

    那日相平还赠了我几颗金鱼形状的金馃子,惟妙惟肖,我看着很是欢喜,小娘本想推拒,但见我喜欢,便只领着我行礼谢恩。

    后来去给珍夫人请安时,她看见那几颗金馃子,变了脸色,而后狠狠扇了小娘一巴掌。

    回忆戛然而止,我起身,屈膝行礼,他扶起我,待我站起后,他随即松手,对着章太后拱手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他语气冰冷淡漠,长公主闻言皱了皱眉。

    章太后早已习惯相平的冷淡,只点点头,相平径自直起身子,行至我身侧坐下。

    动作间,相平同我对视一眼,眼中隐含忧色,我知他忧心太后母女为难我,微微摇头。

    章太后淡淡看了相平和我一眼,转头吩咐齐嬷嬷:“传膳吧。”

    我不知这顿饭是否合太后心意。

    这母子三人虽血脉相连,却早已疏离,饭席间氛围沉闷,无半点亲人间该有的温情脉脉。

    除了偶尔配合我演出恩爱帝后的模样,相平再没有过多的言语行动,只默默低头吃着桌上的菜肴。

    这些菜肴是章太后让齐嬷嬷特意吩咐膳房做的,都是相平素日里爱吃的,只是他神色却始终麻木,不见半点动容,仿佛这些寻常百姓终生不可及的山珍海味,于他不过味同嚼蜡。

    “平儿,近来身子可好?可有听御医嘱咐按时服药?”

    相平放下筷子,抬头拱手,刚要回答,却听得外面一阵吵闹喧杂。

    章太后神色不悦,放下手中银筷,我转头看向木枝,木枝会意,躬身走出椒房殿。

    不一会,木枝走回殿内,行礼后跪在地上嗫嚅着不敢开口,许久后才道:“是……姜才人宫里的内侍求见太后和陛下,说……要报喜。”

    我同相平对视一眼,后妃能有什么喜事,无非是得宠和怀喜。

    相平不近女色,后宫妃嫔寥寥,姜才人便是其中之一。

    我未及笄,又是个庶女,却当了皇后,总有几个妃嫔不服,但碍于章太后,表面上总是安分的。

    只除了姜才人。

    姜才人是昔日先帝赐给东宫的美人,在众多妃嫔中资历最老,她性子张扬浅薄,晨起请安不是迟到便是借故不来,再或是变着法子笑我年幼,虚占后位,从前都是萧姐姐借章太后名义帮我镇着她。

    听宫里的那些老人说过,姜才人行事三分像昔日的珍夫人。

    相平不喜姜才人张扬,但碍于其母家虽落魄,却也是世家大户,偶尔去几次她宫中,纵然如此,姜才人也算不得受宠,那便只有后者。

    章太后神色不变,拿起用膳前放在一旁的白玉十八籽,轻轻把玩捻动:“让他进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内侍急匆匆走了进来,脸上满是喜色,对着相平和章太后行礼后道:“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给陛下请安,恭喜太后,恭喜陛下,姜才人身子不适,传了太医来看,说是才人已怀喜两月!”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那个内侍无知无觉地欢喜着。

    相平登基三年有余,一直未有子嗣,姜才人腹中若是个龙子,便是庶长子。

    章太后忌惮庶子远胜宠妃,更何况这是庶长子。

    她和长公主一直盼着我能早日诞下嫡长子继承皇位,平衡外戚章氏与皇族相氏之间的势力,延续两族荣耀。

    长公主脸色难看,狠狠瞪了我一眼。

    相平神色更苍白了几分。

    我深吸一口气,起身行礼:“臣妾恭喜太后,恭喜陛下。”

    “臣妾听闻代王后有娠,今日姜才人有喜,可谓双喜临门。”

    章太后捻动白玉十八籽的动作顿了顿。

    我并不喜欢姜才人,她的张扬浅薄、娇纵无礼总让我想到肆意操纵他人命运的珍夫人,她们的娇纵张扬不相同,却相似。

    但相平待我有恩。

    我微笑着转身,吩咐木枝:“去拿彤史朱笔。”

    木枝很快捧了彤史和朱笔过来,我翻开彤史,相平很少去后宫,多数时间是在椒房殿做样子,彤史不算厚,很快便找到了——四月初六,帝醉酒,幸才人姜氏。

    四月初六,并不算特殊,不过是那日我和相平商议过后,决定将萧姐姐以家人子身份送往代国。

    另外,代国临近边境,但其相邻的匈奴部落势弱,不足为惧,且代国远离长安各方势力,于相宸而言,也是能保全他的好去处,于是相平便安排相宸为代臣镇守边境。

    这是我和相平几经挣扎下,想出唯一能保全自己心上人的方法。

    姜才人眼角泪痣和萧姐姐很是相似,她的闺名中,也带着个“瑾”字。

    其实相平同我,是同病相怜。

    相平的心上人,是萧姐姐。

    萧姐姐原是相平初登基时进宫的良家子,太后忧其美貌,恐再出一位珍夫人,将她调到建章宫侍奉。

    可一场情动素来是注定,即便用再多必然去阻挡,但总有几分偶然解开那些无法更改的必然,逃也逃不开。

    于相平来说,他对萧姐姐,便是这样一场注定的情动。

    萧姐姐聪慧能干,蕙质兰心,生得一颗玲珑心,行事沉稳,识时务,很快便得到了章太后的喜爱与倚重。

    相平刚登基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心想成功绩于江山,留点滴于汗青,但少年意气终是被章太后亲手打破。

    相平同先帝诸子手足情深,于珍夫人之子赵王相荣亦是如此,先帝逝世后,相荣已受封赵国,章太后将其召回长安,欲杀之,相平处处维护,甚至与相荣同寝同食,但还是被章太后寻到空子将其鸩杀。

    听闻相荣死状极其惨烈,七窍流血,头足相就,状如牵机——章太后赐相荣的那杯鸩酒中,加了牵机毒。

    相荣之后,便是珍夫人。那时珍夫人早已被贬为奴,章太后仍不觉解气,下令将其剁去四肢,剜去双眼,割舌戳聋,制成人彘扔进茅厕。又因不满相平曾护着相荣,邀相平前去观人彘,她以为是让相平看的是昔日对手的下场,可实际上,相平看到的是自己曾经依赖敬慕的母亲手段何其残酷毒辣。

    相平见后,大病一场,缠绵病榻一年之久。

    最初,章太后安排了妃嫔侍疾。

    那时嫡姐还在,我尚未入宫,宫中便只有几个才人美人,侍疾本是上位的极好机会,但奈何人彘之事余威犹在,谁也不肯出头,浅薄如姜才人亦是如此,都只一味称病,便是去了,也是偷懒耍滑,半点不肯用心。

    章太后见状,将那些妃嫔通通罚俸,而后安排几个宫人去照顾,这其中便有刚入宫的萧姐姐。

    那时候的相平悲观厌世,对章太后派来的人厌恶不已,动辄责骂,一心一意只想将身边人全都赶走,时间长了,宫人们失了耐性,虽仍敬着他是皇帝,侍奉上却不肯用心,敷衍了事。

    唯萧姐姐是个例外。

    她待相平始终耐心,每每相平发脾气时,她会默默站在一旁,任由他发泄,倾听他所有的情绪,待他发泄完毕,再收拾残局,和相平说话,一点一点安抚他。

    她对相平,并非是奴婢对帝王的卑微惧怕,而是把他当作一个失去亲人的普通人,她明白他苦痛何来,以温柔抚慰他心间的伤痛。

    萧姐姐是相平那时的光,他想把光留在身边,却不敢。

    我一直替相平感到悲哀,他明明站在万人之上,却一无所有,连爱一个人的权力,他好像从不曾拥有过。

    可如今,我又何尝不是和他一样。

    心头默默叹息,面上却不露分毫,我将彤史摊开摆放至木枝手中的金丝楠木盘,然后接过木盘,走到相平身侧,捧到他面前:“四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想来姜才人腹中龙子日后必是大才,陛下不如亲自用朱笔勾画,算是为龙子添喜了。”

    相平抬头凝视着我,温润美目中闪着几星迷茫,我微微点头,他才拿起朱笔,在四月初六上划了一个圈。

    章太后端坐凤椅上静静地看着我和相平的举动,相平放下朱笔后,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然的笑意道:“皇后果真大度。既如此,便叫姜才人好好修养吧。”

    她转头,看着那名内侍:“你叫什么名字?”

    那内侍以为自己报喜有功,必得奖赏,带着一脸笑容回道:“奴才……”

    章太后不等他说完,轻轻瞟了我一眼,淡淡挥手:“不敬皇后,拖出去,杖毙。”

    那内侍身子一颤,忙连连叩首求饶,章太后没有理会,椒房殿外的侍卫很快进入殿内,将他拖了出去。

    那群侍卫训练有素,起初还能隐约听见挣扎的声响,不一会,就什么都不剩下了,随后便是一侍卫走进殿内,对着章太后行礼道:“回太后,已经处理了。”

    我紧握双手,手心冷汗涔涔,只能强自镇定着。

    章太后点头,继续吩咐道:“阿齐,待会你安排人去照顾姜才人,多安排些,龙胎金贵,日后,就别叫姜才人出门了,免得磕着碰着,伤了龙胎。”

    “还有,传太医令。”

    “喏。”齐嬷嬷行礼退下。

    不一会儿,齐嬷嬷便带了一容长脸的男子进来,正是章太后同相平钦点的太医令赵太医。

    赵太医拎着一个檀木药箱,恭敬地对殿内人一一行礼。

    章太后摆了摆手:“免礼。说来皇后入宫已有三月,可曾请赵太医把过脉?”

    我有些不解,回答道:“臣妾初入宫时赵太医来瞧过一回。”

    “那便正好,今日赵太医便再给皇后瞧瞧。”

    赵太医应了,走到我身侧,打开药箱拿出一块锦帕放于我腕上,随后将手指搭在我的脉搏上,细细诊断着,片刻后,神色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我和相平。

    相平已不复方才的迷茫,神色镇定,目光缓缓从赵太医面上扫过,赵太医低下头,对着章太后行礼道:“回太后,皇后娘娘脉象平稳,虽隐有脾虚体弱之相,但并无大碍,臣开些方子补养便是。”

    章太后指尖一下下捻动着白玉十八子:“那皇后可有喜脉?”

    我同相平对视一眼,未语。

    我入宫三月,在外人眼中,相平对我这个皇后甚是看重,可实际上,我同相平的这场婚姻,不过是场傀儡戏,我同他就如戏台上的傀儡,演出外人想要的帝后恩爱,琴瑟和鸣,而内里却是一片虚空。

    “回太后,皇后娘娘并无喜脉。”

    相平起身,拱手道:“母后,清歌年幼,子嗣之事,不急。”

    章太后淡淡看了一眼相平,继续捻动着白玉十八子:“赵太医诊错了,皇后如今已是怀喜两月有余,同姜才人时候相近。”

    语胜惊雷,我和相平都呆愣在原地,连长公主面上都带着几分震惊,章太后举起茶盏浅饮一口,笑容从容威严依旧,目光缓缓从我和相平面上扫过:“平儿和皇后还没反应过来呢,想来是高兴坏了。”

    我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跪下:“臣妾……臣妾不曾……”

    章太后并不允许我继续说下去,犹自对着赵太医吩咐道:“赵太医,皇后这胎哀家便交给你了,务必保证嫡长子平安诞下,好了,德谙,送赵太医回去。”

    齐嬷嬷会意,带着赵太医行礼后退离椒房殿,并将殿内侍奉的宫人悉数带出门外。

    我还想挣扎着说些什么,章太后复又拿起那串白玉十八子,轻轻捻动着:“对了,昌宁侯同皇后有旧,他若听闻这个消息,想必也会为皇后欢喜。”

    昌宁侯,这三个字足以抽去我全身所有的力气。

    我跪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眼眶酸涩得厉害,眼泪却一滴也不敢落。

    相宸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长安了。

    离开了好,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头。

    即便日后天南海北,再难相见。

    长公主轻蔑地扫了我一眼,后问道:“母后,那姜氏日后如何?”

    章太后淡淡道:“姜氏诞育皇嗣有功,自有她的去处。”

    “哈哈,哈哈哈……”

    笑声突然响起,带着几分悲凉,我抬头去看,相平抚着额,脸色青白,却不住笑着,脸上的笑意凄冷涩然,他起身,向着太后行礼:“母后,儿臣知错,儿臣不该宠幸姜氏,累她怀喜,又或许儿臣从一开始,就不该投生这帝王家。”

    章太后面不改色:“平儿,哀家都是为了你。”

    “儿臣自然知道,可有时儿臣也在想,母后到底是为了儿臣,还为了您手中的权势?”

    “平儿——”

    “陛下——”

    章太后和长公主同时开口唤道。

    相平没有理会她们,仍自顾自道:“说到底是儿臣无能。当初儿臣无法得到父皇的看重,累母后为儿臣厮杀半生,如今儿臣同样无能,君临天下,却无法满足您内心所求。既然儿臣无能,那母后做什么,儿臣也不能干涉,您说对吗?可如今这前朝后宫都是您的,您为何还不满足?”

    说罢,他起身走到我身侧,扶起我,然后转身离开,他的背影有些佝偻,脚步虚浮,步履蹒跚。

    章太后望着相平离去的背影,神色有些疲惫,她冲着长公主挥挥手道:“宣阳,你先回去吧,哀家有话要和皇后说。”

    长公主离开后,章太后看着我问道:“你可知,哀家为何选你当皇后?”

    “臣妾不知。”我低着头道。

    宣平侯庶女无数,章太后却独独选了我,这曾是我的疑惑,但如今,都不重要了。

    “一是你的容貌。先帝曾直言你的容貌远胜珍夫人,如今看来,先帝未有误言。哀家盼你的容貌,能护得相章二氏繁华和睦。”

    我继续低头不语。

    “还有那日丧仪上,你供奉给乐儿的,除了那些合乎礼数的糕点果子,不少都是乐儿爱吃的,哀家便知,你待乐儿是一片真心。乐儿在时待你极好,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宣阳不曾真的亏待过你们母女,日后,你也不会亏待于她。”

    我跪在原处,无言以对。

    脑海中回放着那些同嫡姐一起嬉闹玩乐的日子,还有她央求嫡母严惩那些欺辱慢待我和小娘的那些奴仆,或是央求嫡母带着我一起去宫宴,和她偷偷将宫里的赏赐分给我的模样。

    我原来早就陷入了命运的车轮下,眼睁睁看着它从我身上倾轧过去,却无法挣扎。

    章太后支着头,喃喃道:“至于旁的……哀家也曾信过情爱,也曾逼着自己做贤惠妇人,相夫教子,便是先帝的外室子,我也视如己出,可……先帝有了珍夫人,我的宣阳,我的平儿……哀家差点保不住他们。日后你就会明白,情爱最是虚无,唯有权力,才是真的,你会明白的,平儿……也会明白的……”

    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几乎微不可闻,最后只余五个字——“哀家没有错”。

    今夜相平来椒房殿时,木枝正在为我上药。

    膝盖上肿了一大块,肿块上青紫斑驳,依稀印着正殿地砖的纹路,看着很是狰狞,木枝拿着药膏,眉头都快皱到一处去,但椒房殿耳目众多,她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小心翼翼地涂抹着。

    闻见相平来时的动静,我起身收拾好身上衣裙,将剩余药膏放入木枝手中,示意她回去给自己也涂些,今日她也陪我跪了许久。

    木枝随我这个没用的主子入宫,吃了不少的苦,到底是我连累她了。

    随后,我走至门口,向着刚刚走入殿内的相平行礼。

    相平如常扶起我,动作间,我闻见他身上带着略微的酒气。

    “陛下可是饮酒了?”

    相平不语,我看向他身边的刘鞍,刘鞍行礼道:“陛下方才在姜才人那饮了些。”

    他身子素来忌酒,我皱着眉想唤太医,却被拦下:“放心,朕有分寸,没喝多少。不必唤太医了,别惊动了旁人。”

    无奈之下,我只好唤了木枝去准备醒酒汤,对着他叹息道:“陛下也该注意身子的。”

    相平看了一眼屋内的宫人,淡淡道:“一时高兴,无妨。”说这话时,他的眼神麻木,已装不出半分欢喜。

    木枝端来醒酒汤服侍相平喝下,随后和刘鞍熟练地挥退宫人,端来花鸟琉璃屏风,铺好榻床,随后便躬身离开,留我和相平二人在屋内。

    我卸了钗环,平躺在拔步床上,相平也缓缓仰躺在榻床上。

    隔着屏风,相平缓缓开口,声音有些艰涩:“瑾娘走之前……”

    我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萧姐姐还是想去赵国,我劝住了,她聪慧通透,会明白的,陛下放心。”

    静默一瞬后,他苦笑一声,“我无用,什么都成全不了她。”

    我安慰道:“赵王妃跋扈娇纵,又深得章太后宠爱。代王妃性格温顺又体弱,是个好相与的,代王又是出名的敦厚之人,陛下已经尽力了。”

    “尽力?若不是我,她也不必远嫁诸侯国。”

    我无言。

    相平设计送走萧姐姐,是因为长公主察觉到了相平暗藏的情意。

    相平其实藏得很好,他的情意藏于偶尔抬眸凝视萧姐姐的瞬间,藏于一室相处时,刻意不去看她,却能将她一举一动牢记心间。

    长公主同相平一母同胞,那些一同跟随先帝漂泊奔波的日子里,姐弟二人相依为命,成为最了解彼此的人,长公主又如何能发现不了亲弟弟暗处藏着的情意。

    相平同样了解长公主。

    彼时我已入宫为后,长公主和太后一样,无论如何也容不下一位宠妃,即便宠妃曾是太后倚重的人。

    长公主幼时曾受珍夫人几番磋磨,险些远嫁匈奴和亲,她不会允许再来一个珍夫人,她承受不起一点可能性,即便萧姐姐和珍夫人完全不同。

    相平也不能将萧姐姐送出宫,他太了解太后的手段,如果发现他的情意,那么即便萧姐姐已出宫,太后也只会选择斩草除根。

    剩下唯一一条路,便是将萧姐姐送去诸侯国为妃。

    那时相平唯一庆幸的,是这场情意,从来只属于他一人,萧姐姐并未动心。

    在他眼中,萧姐姐聪慧敏达,该是九天翱翔的凤,不该成为傀儡身边的金丝雀。

    于是他精心谋划,仔细算计,亲手为萧姐姐铺了一条锦绣前程。

    “我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你和相宸,我对不起的人,越来越多。”

    今日我大约不大能听相宸这俩个字,眼眶又有些发酸。

    “陛下,都过去了。陛下从未亏欠我。”

    良久,我听见相平带着醉意,近乎呢喃的话:“我会补偿的,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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