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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一 笼中鸟(一)

    萧姐姐走的那天,我去送她。

    木枝熟练地给随行内官塞了个荷包,那内官掂了掂荷包,笑弯了眼,神色恭敬了几分,对我行礼道:“皇后娘娘请自便,半个时辰后,家人子们便该动身去代国了。”

    我点头:“有劳大人提醒,本宫必不误了时辰。”

    萧姐姐走到我面前,对着我行礼,我伸手将她扶起,细细上下打量,妃色的家人子服饰显得她清丽动人,只一双杏眼通红,我知道她必然还是为着去不了赵国而难过,我轻轻一叹,拿出帕子递给她:“姐姐还是想去赵国么?”

    萧姐姐突然朝我跪下:“求皇后娘娘帮帮奴,奴的两个弟弟还在赵国……”

    心头微微叹息,我俯身扶起她:“姐姐,赵代两国王后皆出身太后母族章氏,赵王后性格跋扈,又得太后宠爱多年,前一位赵王是怎么没的,姐姐忘了?代王后体弱性柔,是个好相与的,代王温和敦厚,又非无能之辈,代国王太后又与太后交好,凭姐姐的容貌性情,日后在代国必定一帆风顺,还怕没有姐弟团聚的日子?”

    “可是娘娘……”

    “姐姐,这未央宫是这世间最华丽的牢笼,这辈子能出去,便一定要出去,莫要惹怒了太后,也莫要如清歌,这辈子,我只能做一只笼中鸟。以姐姐的聪慧,清歌所言姐姐其实都明白,只是思乡心切罢了。”

    萧姐姐拿着帕子,慢慢擦干了眼泪,看了看我,我温和一笑:“我与姐姐素来亲厚,姐姐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今日我也不是什么皇后娘娘,只是一个来送姐姐的妹妹。姐姐也不必再称呼我娘娘了,你知道的,我不爱听。”

    “清歌,那昌宁侯呢?”

    我看向远处的相宸,我知道,他一直在凝视着我,可我却不敢与他对视,我怕会忍不住。

    忍不住告诉他我心未变,忍不住求他带我走。

    可我不能。

    鼻头微微发酸,但我仍强撑着,面上不敢露出半分,好不容易为他挣来的活路,怎能被我的眼泪淹没?我语气平平:“自我进宫,我和他便再没可能了。代王和他有自小的情分在,待他不会差。”

    只要他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哪怕是誓言成空,天各一方,君为天上鹰,我为笼中鸟,我只要他活着。

    我看着萧姐姐清丽温婉的面容,忍不住回忆起初次见她的时候:“我头一回见姐姐,是还是那年的中秋。我借着更衣的由头从宫宴上溜出来,结果不小心撞上了姜才人。”

    “我记得,那时你才十岁,姜才人那日想在宫宴上献舞邀宠,太后不允,她积了一肚子的火,说什么都要罚你,我第一眼见到你时,你跪在地上,却不肯认错,眼中却满是不屈。”萧姐姐含泪笑道。

    “是姐姐挡在我身前,告诉姜才人太后离席更衣,怕是要看见,姜才人才作罢了。”

    “那年是我入宫第二年,还未得太后青眼,我吓她时,自己也害怕。”

    “可姐姐还是帮我了。后来我入上书房,姐姐也一直偷偷照顾我。那时我常受欺负,如果不是姐姐和阿姐,还有……上书房我怕是待不久。”

    “那时候我刚得了太后看重,但资历轻,还未当上女官,管事嬷嬷不许我们这些宫女读书,是你回回从上书房抄了书给我看,你不知我有多感激你,我幼年时家贫,又有一双弟弟,读书那样耗钱的事,只能是弟弟去干,我只能捡着他们不读了的书看。若不是你,我碰不到那么多的书。”

    往事一一浮现眼前,再见不知何时,我同萧姐姐眼中都有些许泪意翻涌,她紧紧握住我的手:“清歌,珍重。”

    我含泪点头。

    时辰到了,我目送萧姐姐上了马车,她频频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我,我微笑着点头,看着她离去,余光里,那长长队伍的前端,相宸一身银白盔甲,骑着马,慢慢从我的余光中离开,走出未央宫。

    我想起去年上元节,我向河灯许的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

    我不敢再看,转过身,泪水夺眶而出,木枝不动声色地帮我拭去泪水,稳稳地扶着我一步一步走回椒房殿。

    未央宫那样大,却只是一个金笼,锁住我的毕生欢愉,萧姐姐走了,他也走了,我的姐姐和最爱的人都离开了,而我,仍然要做那只被权力豢养的金丝雀,此生此世,不得自由。

    夏日的裙衫轻薄,伴着微风轻轻飘动,我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宫苑深深,宫道长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临近椒房殿,便看见太后凤驾停在门口,我心下一沉,同木枝对视一眼,随后仍是步伐平稳地走了过去。

    一中年女官站在凤驾旁,她面上笑容可掬,眼中却隐有精光闪烁,正是章太后亲信齐嬷嬷,她笑着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今日一早长公主进宫给太后请安,念着娘娘,便同太后一道来椒房殿,不巧您正好出门了,太后便叫奴婢到椒房殿门口等着,看您回来了没。”

    我扶起齐嬷嬷:“嬷嬷快免礼,本宫原是去送萧家人子,不料却叫太后和母亲久等了,早知太后和母亲要来,本宫今日便不出门了。”

    齐嬷嬷口中的长公主,正是我的嫡母,先帝唯一的女儿,章太后长女宣阳长公主,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姐姐,而我则是驸马宣平侯洛骁膝下不受宠的庶女。

    同齐嬷嬷客气一番后,我快步走进了椒房殿正殿,果见章太后坐在正殿上首的凤椅上,一身金丝鸦青凤袍,不怒自威,正是一国掌权者应有的模样,宣阳长公主则坐于太后右下首,她一身素白宫装,妆容素净,头上戴着一根素银东珠流苏发簪,朴素又不失华贵,光华圆润的东珠下,是她鬓边早生的华发。

    我屈膝跪下,然后双手重叠,叩首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给长公主请安。”

    先是国礼,再是家礼:“女儿见过母亲。”

    长公主将我从头到尾打量一圈,从头顶的红宝流苏凤钗到裙摆金线绣的牡丹,神情复杂,很快便撇过头,不再看我。我明白她在想什么,这后位华服,本该属于我的嫡姐洛清乐。

    我的父亲宣平侯性风流,膝下庶子庶女无数,同长公主成婚二十余载,二人却只育有嫡姐洛清乐一人。章太后心疼女儿,不仅封嫡姐为安平郡主,还不顾朝野上下的反对为嫡姐和皇帝这对亲舅甥定下婚约,待嫡姐及笄,便立嫡姐为后。谁料嫡姐自幼体弱,还未等入宫便病逝,不久,太后便将我记在长公主名下,以长公主次女的身份入宫为后。

    尽管那时,我不过十四,尽管那时,陛下已打算为我同相宸赐婚。

    章太后淡淡地“嗯”了一声,指尖捻动着手中的白玉十八籽,目光沉沉,如有实质,意味不明地看着我。

    我心头惴惴不安,却仍保持着俯身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正值盛夏,夏衫轻薄,我能清楚感觉到地砖的纹路,殿内供着冰,我却感觉身上一层一层的冷汗冒出来,打湿了贴身的里衣。

    殿内很安静,我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夹杂着更漏“滴答滴答”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章太后方悠悠道:“起来吧,赐坐。”

    “谢太后恩典。”木枝连忙上前扶我,膝盖酸痛难忍,不用想也知道必然青了一块,我咬牙,在木枝的搀扶下挣扎着站了起来,挪到太后左下首坐下。

    章太后端起方才椒房殿宫人奉上的茶水,浅饮一口,叹道:“好茶,江南送来的雨前龙井,皇帝赏的吧。”

    我点头称是。

    章太后放下茶盏,颔首道:“皇帝果然疼你。今日你母亲难得进宫,哀家便带她来看看你,不料宫人道你去送瑾娘了,娘如何了?前几日听德谙说,她不想去代国。”瑾娘是萧姐姐的闺名,德谙则是齐嬷嬷。

    我恭敬答道:“萧姐姐不过是思乡心切,一时钻牛角尖罢了,臣妾去送时,她已经想明白了。太后放心,以萧姐姐的样貌心性,日后必得代王宠爱。”

    章太后点头叹息道:“但愿如此。原是哀家不好,舍不得瑾娘,一直留身边,险误了她芳华,幸好皇帝提起,不然那孩子还不知要被哀家耽误到何时。”

    长公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地开口道:“瞧母后说的,在您身边伺候是萧家人子的福分,哪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章太后继续捻动着手中十八籽,微微一笑,并未回话,而是看着我问道:“那昌宁侯如何?”

    我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语气依旧恭敬:“臣妾今日只是同萧家人子交谈了几句,倒未注意昌宁侯。昌宁侯犯下大错,本是死罪,太后留他爵位,容他去代国镇守边境,已是宽和至极。”

    这句话我已在心里预演过千百遍,可真正说出时,还是心头却似千万根针扎,留下一片苦涩尖锐的痛。

    章太后点头不语,长公主冷笑一声:“别是口是心非才好。”

    章太后神色有些不悦,但对着长公主,她向来是温柔和蔼的:“好了,宣阳,去请皇帝过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长公主最是听太后话的,闻言虽有些不忿,仍起身行礼后走出椒房殿,素白背影纤细瘦弱,同我记忆中丰润雍容的美妇人判若两人,不变的唯有她依旧笔直的脊背,那是她抹不去的傲骨。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我的生母苏小娘。

    祖父发迹前,曾是前朝豫陵公子门客,后借着祖母母族势力,成了一县县令,并为父亲与县内大户幼女,也就是我的小娘订下婚约。

    小娘与父亲原也算得青梅竹马,只是改朝换代后,新帝登基,苏家虽出来了位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珍夫人,但战乱后已无可用的儿郎,只能一点一点地衰败下去,而父亲和祖父却从龙有功,成了开国元勋,得先帝赏赐封异姓王,父亲更是一跃成了先帝亲定的乘龙快婿,那婚约便做不得数了。

    父亲也早已忘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直到后来,珍夫人同太后夺嫡失败,先帝虽宠爱珍夫人和其所出的四皇子相荣,却也无法在群臣反对下立相荣为太子,更不能立珍夫人为后,珍夫人恼恨于夺嫡失败,一心一意想报复太后,恰逢长公主一直无生养,才想起家中有位与长驸马青梅竹马的侄女,便以长公主无所出为由,让先帝将我小娘赐给父亲做贵妾。

    苏家势弱,外祖父性格也软弱,又素来疼爱珍夫人这个幼妹,对她说的话无有不应,因此,即便有万般不妥,小娘还是成了父亲的妾。

    那时珍夫人夺嫡失败,等着她的,便是先帝百年之后她们母子朝不保夕,若是聪慧些,早些示弱,再加上先帝的安排,或许能谋得一条生路,可珍夫人当时显然晕了头。

    长公主幼年时,先帝尚未称帝,为争天下四处奔波,太后同一双儿女没少吃苦,长公主更是在幼时伤了身子,难能生育,这本就是太后一生的痛,可珍夫人硬是借着先帝宠爱,将手伸到公主府中,以这样的方式,在太后母女的痛处上狠狠扎下一根刺。

    父亲同长公主的婚后也曾举案齐眉夫妻恩爱过,直到那年,先帝亲临父亲封地赵国,父亲执子婿礼待之甚恭,反遭辱骂,赵相贯高等座下谋臣不服,欲行刺,未遂,父亲牵连入狱,幸贯高极力辩白,父亲得赦,贬爵宣平侯。

    此事在父亲同长公主之间扎下根刺来,夫妻再难恩爱如初,二人又皆是性格强势之人,长公主更是处处压父亲一头,时间长了,夫妻二人难免不睦,父亲后来便开始念起我小娘的好来,我小娘进府后很是宠爱了一段时间,很快兄长便出生了。

    小娘不是寻常闺秀,身为幼女,得外祖母百般娇纵宠爱,乡间民风开放,她懂骑马狩猎,能做得端庄闺秀,也能在学堂同一群书生辩论时事,她长于肆意烂漫的乡野,不屑于在四方天地中争夺那一点可悲的宠爱。

    故而于小娘而言,长公主府于她就如同这未央宫于我,不过是个金碧辉煌的囚笼。我父亲宣平侯一家于她母族没落时弃了婚约,虽是人之常情,却也将他们十数年的青梅竹马情谊显得太过廉价。且小娘母族虽败落,但她本应做个寻常人家的正头娘子,好过做权力斗争的祭品。

    何况这门婚事,是她那宠妃姑姑肆意妄为的报复之举,也是家族对小娘的忽略与轻视。

    小娘一生大多郁郁寡欢,喜怒哀乐甚少在她脸上出现,父亲宠爱她时她不曾欢喜,兄长一出生就被抱到公主膝下时她没哭,长公主磋磨她时她不曾埋怨,父亲因她冷淡渐渐冷落她时,她也不曾哀怨伤感。

    待我出生时,父亲身边已有歌喉婉转如莺的月小娘,容色艳丽娇媚的云小娘,善弹琵琶的周小娘等等,朝歌夜弦,好不快活。整个宣平侯府花团锦簇,争宠斗艳,热闹非凡,唯小娘的院子凄冷安静,如深山古庙。

    也正因此,珍夫人母子死后,长公主念着小娘安分,又是兄长生母,不曾对小娘下手。

    珍夫人死后,小娘日子反倒前所未有的平静,再无人逼她争宠,同时为着珍夫人母子惨死,为避免触太后的霉头,父亲也不敢再来她院子里,我同小娘的院子是别人眼中的冷宫,却是我们母女的乐土,小娘教我种花刺绣,我陪小娘看书下棋,日子朴素却有盼头。

    小娘唯一盼的,便是我能自由,莫要如她一般成了祭台上的祭品,可最终,这个愿望还是落空。

    小娘死于我入宫一月后,那时临近夏日,草长莺飞,树木繁盛,处处是生机和希望,可于我,不过是寒冬。

    自小娘进了长公主府,许是因为不甘心,又许是因为想挽留住自己的丈夫,长公主开始不停喝各种药来调养身体,想要在小娘之前为父亲诞下长子,不少名医出入长公主府,可直到我出生前一个月,长公主才难产诞下一个病恹恹的女婴,御医道,长公主很难再有生养了。

    自此长公主也死了心,她的所有心血都用在了嫡姐身上,她也将嫡姐教得很好,虽在万般宠爱下长大,但嫡姐性格不见半分娇纵,反而天真纯良,对我们这一群庶出兄妹也很是友善。

    我同嫡姐年岁相近,最是要好。小娘无宠,我们院落的吃用难免会被克扣,嫡姐知道了,便会求着长公主为我和小娘做主;宫廷有宴,我为驸马庶出,不能参加,嫡姐却回回求了长公主带上我去;太后或陛下若有赏赐,嫡姐必悄悄分我一份。

    十岁那年西北旱灾,不少流民涌入长安,我和嫡姐拿出平日积攒的零花钱,再将首饰典当,在长公主的默许和相平的支持下,一起在长安西南处建了一座善堂,那时候我们常常窝在一处,头挨着头,商量着如何建这座善堂,日后资金如何维系,如何收留难民;善堂建起后,善堂的大小事务都是我们一起商量决定,一笔笔账也是两人一起拨弄算盘算出来的。

    两个半大的孩子建善堂,原是极难的,但我同嫡姐相互支持鼓劲,不觉半分苦与难,最后也将善堂办得风生水起。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去岁寒冬,一场风寒带走了本就体弱的嫡姐,长公主眼里的光熄灭了,她悲痛欲绝,几次哭晕过去,醒来后整个人精神气都被抽了去,后来她便只愿着素衣银钗,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色彩。

    主母病倒,丧事得有人来主持,祖母早逝,父亲又无姐妹,太后身份贵重,无奈之下,父亲请了太后身边的齐嬷嬷来操持丧事,又指了我从旁协助。

    嫡姐的葬礼按照公主规制来办,极尽哀荣。

    葬礼过后数月,太后突然下旨,追封嫡姐为安平公主,又将我记作长公主所出,为宣平侯嫡次女,择吉日入宫为后。

    我自是不肯的。

    章太后素以手段狠辣闻名,赵王相荣死于鸩杀,而珍夫人苏氏则砍去手脚,薰聋双耳,挖去双目,灌下哑药,拔去毛发制成“人彘”,被扔至茅厕,几日挣扎后方死去,如此酷刑,亘古难见。

    如此手段,无人不畏惧。

    受小娘影响,我同样喜自由,又怎愿入宫为后,成为金丝笼永不得自由的雀鸟?

    何况那时我同相宸已互许终生,相宸亦求了陛下,待我及笄便赐婚,我又怎会愿入宫。

    我挣扎反抗过。

    长公主曾将我禁闭五日,那五日里谁都不许同我接触,送来的吃食也大多难以下咽,我忍了,直到陛下向长公主施压,长公主才还我自由;父亲曾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过,我跪在原处不声不响,任他责骂;太后也曾召我入宫,拿兄长的前途逼迫我过,我依旧不愿低头。

    直到齐王来寻我。

    齐王相裕是先帝长子,生母不详,据说是先帝成婚前同情人所生,年岁不过比太后小了几岁,相宸是他的嫡次子,自幼聪慧过人,博学强记,出生时未央宫上空有祥云呈龙状,得先帝亲赐“宸”字为名,宸,帝王也。

    先帝不喜当今天子仁弱,曾多次想废储,让他动过这般念头的,一位是四皇子相荣,另一位便是皇次孙相宸。

    四皇子母家势弱,难以服众,而齐王相裕生母不详,齐王后虽是太后同族,却不过是远亲,母族无实权,故而若是相宸或是相荣登基,都难压住跟随先帝打下江山的功臣集团,唯太后手段强势狠辣,母族战功赫赫,可与功臣集团相抗衡,太后更请来四位隐居深山的名士辅佐当今天子,先帝便知当今天子羽翼已丰,只得歇了心思。

    于先帝而言,废立太子无非他一念之间,但于章太后,如若太子被废,她们母子三人将万劫不复,相荣母子和齐王父子,无非成了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

    珍夫人和相荣死后,章太后曾几次向齐王父子下手,幸而齐王谨慎,又献出城阳郡为长公主的汤沐邑,后又将相宸留在长安,表面称感念幼时蒙太后教导照拂,留次子侍奉太后左右,实则是留相宸为质,如此种种,才免于受祸。幸而当今天子仁厚,厚待相宸,相宸又小心慎微,才叫太后放心下来,相宸才得以平安成人。

    那日齐王来寻我,他跪在我面前,青玉发冠下白发根根分明,昔日高大挺拔的脊背有些许佝偻,他求我,求我放过相宸。

    放过二字,何其沉重。

    小娘曾经告诉我,谁都不值得让我舍掉自己的一生,包括她自己,可是她没有告诉我,放过二字,我该如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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