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灵从外面拿着药再走进来时，谢青玉已经醒了。

    他呆坐在床上，定定地盯着某处，只抬眼看了看进来的陆溪灵，随即又低下头。

    这次出来，不知能坚持多久，过不了几天瑶娘就会来找他。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要跑，可他不善言辞，年纪又小，跑不远。瑶娘每回发现他跑了，就对着别人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向别人询问他的下落，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同情。

    久而久之，附近的邻里都认识他了，他跑出来，他们就先通知瑶娘。谢青玉只要被抓回来了，必少不了一顿打骂，关在柴房几天。因此，不管他跑多少次，瑶娘都能找到他。

    谢青玉眸色沉了沉，计划着怎么才能真正逃出去。昨夜他把瑶娘的那个情郎杀了，扔在了井里，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被发现，好在如此，任他人怎么怀疑也猜不到他头上。

    陆溪灵见他表情阴沉，猜测他是因为又被母亲伤害而难过。毕竟，她不会想到，谢青玉在这时就会杀人了。

    她走近床边坐下，轻声问：“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他淡淡地说。

    “那便好，我让秋霜去买吃食了，你饿不饿？”见他没什么反应，陆溪灵自顾自地说：“好吧，是我饿了，不过我胃口很小的，拜托你等会和我一起吃啦。”

    “伤口呢？还疼吗？”陆溪灵低头想看他手上的伤口。

    谢青玉立刻把放在被子外的、有伤痕的手收了回去。他沉默一会，答：“……不疼。”

    其实是疼的，昨夜淋了雨，伤口上疼得厉害，只是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看他反应，陆溪灵心下了然，打开从陈医师那拿的药瓶：“不管疼不疼，有伤就得抹药，留疤不好。手伸出来。”

    “我自己可以……”他忘不了昨晚自己手上沾的血渍，还是别让她碰了。

    陆溪灵不强求，来日方长，她索性把药瓶递给谢青玉，盯着他动作僵硬地给自己的手上药。

    “好了。”谢青玉囫囵涂了一番，把药瓶还给陆溪灵。

    陆溪灵注意他脸上的疤很久了，虽然是一道不明显的痕迹。她拿回药瓶，手指沾了些药粉，抚过谢青玉脸上的伤口：“还没好。”

    感受到指尖的温度，谢青玉呆滞了一会。

    “现在好了。”陆溪灵收回手，对他笑了笑。

    “谢青玉。”她斟酌再三，道：“你想离开那里吗？”

    谢青玉像是没听懂，确认道：“离……开？离开哪里？”

    “让你痛苦的地方，伤疤的来源。”

    谢青玉眼里闪过希冀，很快消失。花月楼周围谁人不知，他是瑶娘的孩子。

    他自嘲地笑笑：“我现在走不了，你知道的吧？我娘不会让我走，她就希望我一辈子跟着她，死也和她烂在一起。”

    “如果我说能帮你呢？”陆溪灵神情认真，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一句话。”

    装死了很久的系统突然出声：“检测到攻略对象黑化值下降9点，目前数值为60。”

    陆溪灵惊讶了一下，她没想到一次性能下降9点。虽然离刚开始的55点数值还差5点，不过已经算是很好。

    第一次被陆溪灵带去吃饭，谢青玉只当作是可怜他的。当他浑身发冷，万念俱灰，跌跌撞撞地走过昏暗的巷子，光亮刺得他眼睛发疼，意识模糊，只感天旋地转，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看到的那对母子。

    然后，他失去重心，没有任何期待。

    却落入一个馨香温暖的怀抱，渴了很久的人尝到了甘露的滋味。

    “我想。”

    谢青玉从未有过这样肯定的念头，说出一句这样肯定的话语。

    *

    回府的路上。

    谢青玉与陆溪灵同坐在马车上，他似乎困了，靠在车窗边闭着眼睛，阳光照得他的面庞忽明忽暗。

    陆溪灵的手撑膝盖，捧脸看着他发呆。

    她在试图和系统交流。

    陆溪灵想问系统，黑化值是如何界定的，但还没想好该怎么问。

    系统马上看穿了她的想法，意外地好心，与她解释道：“宿主所看到的黑化值是指攻略对象在未来做出极端行为的概率，意味着黑化值将会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因此，若攻略对象由于某种原因，主动意识表明不会做出极端行为，则黑化值将清零。”

    系统停顿了一会，似乎想起了什么：“需要与宿主强调的是，黑化值下降或清零，并不代表攻略对象内心深处的想法。简单来说，就是黑化值的下降只证明他因某些原因有很小概率会或并不会做出极端行为，不能证明攻略对象没有极端想法。”

    陆溪灵听了个大概，抓重点问：“所以就算黑化值清零了，之后谢青玉也有可能像原著那样？”

    系统：“是的。”

    她一直在想，如果她清零了谢青玉的黑化值，谢青玉的结局会不一样吗？不是孤单一个人，不是被叛变的属下下毒，死在寒冬腊月；而是走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有真心相付的人。

    可她知道，人的情感大多时候是复杂的，自己微薄的力量也许并不能改变太多，最终还是要看他本人的意愿。所以顺其自然，做好自己要做的事，过好自己的生活，便是最好。

    秋霜坐在陆溪灵身旁，看她的表情一会乐一会愁，以为是她遇到了什么事，感到很担忧：“小姐，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只是在想，他母亲那里该怎么解决，她是个偏执的人，不一定会答应我们的条件。”陆溪灵确实有担心这个，可惜原著对瑶娘的笔墨并不多，让她有些犯难该如何处理。如果能说服瑶娘自愿同意谢青玉去她府里就再好不过了。若不行……

    “不如一会去问问夫人？”秋霜提议道。

    “也好，快到了，待会我去问问娘。”陆夫人为人处事八面玲珑，也许能有办法。

    车有些颠簸，谢青玉闭着的双眼微动，手指蜷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