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第四天

    谢青玉第一次从柴房偷溜出去是在五岁,那时他正对一切事物满怀好奇,他没有见过其他人家中是怎样的,只知道娘说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但,亲人是什么?为什么娘总是打他呢?还总是用愤怒的语气对他说一些奇怪的话,什么是杂种?

    打骂完了,有时也给点甜头,比如……客人吃剩的食物。

    对于谢青玉来说,这已经是他吃过最好的东西了,不过只有在娘开心时才有。

    院子的门口不时有不同的男人进出,谢青玉猜测那里有出去的路。

    于是他选了一个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偷偷从那里溜了出去。

    路上昏暗无光,幽静可怖,尽头却是一片光明。谢青玉的脚步由缓到急,加快速度,跑进了光明中。

    那时他从未见过的景象,自从他出生后,娘便一直不让他出去,他心里的全世界,只有那个小院子而已。

    道路外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小摊,着装各异的行人穿梭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对母子。

    一个约莫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拉着母亲的手,指着糖葫芦向母亲撒娇讨要:“娘,我想吃糖葫芦,就给我买一串吧,求您了。”

    他的母亲笑得很温和,抚摸着他的头发:“娘就知道你看见糖葫芦走不动路,好了好了,你想要的话娘给你买。回去可不准和你爹说,让你爹知道,可要打你屁股了。”

    “我就知道娘最好了!”那个孩子如愿得到了他想要的糖葫芦,拿着糖葫芦站在谢青玉不远处。

    谢青玉走过去戳了戳他,问道:“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他诧异地看着谢青玉:“她是我娘啊,当然对我好,我们是亲人。你是谁?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都有几个洞了还能穿吗?”

    亲人……这就是亲人?

    看着他身上精致鲜艳的衣服,谢青玉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怯,他不敢再面对那个孩子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去后,谢青玉蹲在柴房的角落里回忆。从记事起,娘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差,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越来越多的恶意。

    他总以为是自己做错了惹她不高兴。

    他很害怕瑶娘,有时不知哪里惹怒了她,她就拿出鞭子狠狠地抽打谢青玉,他经常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一开始他感觉到疼会哭,会求她不要打了,但哭只会换来更狠的毒打,于是后来他就不哭了,渐渐地麻木。

    直到今天以前,他还觉得是自己有错,所以瑶娘才会打他。

    可他终于明白了,别人的母亲是不会不由分说拿鞭子抽打孩子的,不会因为自己心里的怨恨就想要掐死孩子,而是会包容孩子的请求,偏爱他的……

    想着想着,谢青玉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一个男人手里拿着糕点,温柔地放到瑶娘嘴边喂给她。

    瑶娘躺在床边,握住他的手,道:“阿意,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赎出去?”

    “别担心,瑶娘,快了,待我将家里的事情安顿妥当,定择一个良辰吉日,把你迎进谢家。”谢鸿意低着头,松开瑶娘的手,放在床上,转头倒了杯茶水喝。

    “可是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我不能再等了,她们要逼着我接客。”瑶娘红了眼眶,着急地看着谢鸿意。

    谢鸿意伸手抚摸瑶娘的脸颊,柔声道:“我会保护好你和未出世的孩子,你难道不相信我吗?我会把你赎出去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我信你。”得到了安抚,她安心地躺下,“只是我担忧,你此行路途遥远,孩子等不住。阿意,你先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谢鸿意随意看了看周围,瞥了眼自己腰间佩戴的青玉:“若是个男孩,就叫青玉;若是个女孩,名字便你起──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不是明日启程吗?怎的现在就回去。”一听谢鸿意现在就要走,瑶娘情绪低落,拉着他的手恳求,“再陪我待一会吧……”

    谢鸿意拍拍她的手:“随行的东西太多,得早些回去收拾。这柄簪子是我来时买的,觉得很适合你。好好休息。”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柄簪子,没等瑶娘细看,就帮她戴在头上。

    “可是……”瑶娘还想说什么,谢鸿意却头都不回地快步走出了门。

    *

    门被敲得咚咚作响。

    门外人的声音尖锐地响起:“瑶娘,你这月的赎金可还没交!今天是最后的期限。”

    是青楼管事的刘妈妈。

    “刘妈妈,我快到生了,急需用钱,再宽限几天吧。”瑶娘虚弱地躺在床上。

    刘妈妈粗鲁地踹开门,大摇大摆走到瑶娘床边:“这我可不管,当初说好每月交赎金,你要赖账吗?”

    瑶娘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腹部疼得她直不起腰,只能用手撑着床沿:“不是的……等我生完孩子,挣到钱就马上还。”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人,刘妈妈看着她一副快散架的样子,态度软下来:“我早就劝过你不要轻信男人,你从小到大见过多少男人,不都是一样的虚伪,贪图你美色的时候什么都能说出口,转头就能把你忘掉。怎么那个男人稍微说点花言巧语你就信了?还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

    “这些年攒下的钱都快花完了吧?瞧瞧你如今这幅模样,脸色白得像鬼!身段也走形了!先前你是我们花月楼长相身段数一数二的姑娘,还弹得一手琵琶,哪个男人不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若你有心,之后当个有钱人的外室,在后院里不愁吃穿,有何不可?非要自断后路!真是蠢!”刘妈妈越说越生气,指着瑶娘的鼻子骂。

    瑶娘脸色苍白,苦苦哀求:“刘妈妈……求你别说了……”

    “我真不知那个男人有什么好!把你迷成这幅样子!你说他回家办事,什么事能去这么久?不就是耍你玩的吗?你还傻傻在这等呢!要我说,指不定人家早和新欢亲亲我我去了,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他不会的!他说了会来接我……他说了……你看,他离开之前还特意送了我一柄簪子作念想。”瑶娘把头上的簪子取下来,试图证明什么。

    看了一眼那柄簪子,刘妈妈嗤笑一声:“这是什么货色,怕是街边摊子最便宜的东西吧。我看你是彻底疯魔了,连这种东西都当宝,亏得你那些客人送你的那么多好东西,你是好坏都不分了!”

    瑶娘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她哪里是不知道这些呢?只是一直欺骗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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