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太阳都快要将人烤化，树上的禅此起彼伏的叫着，翠绿的树叶在烈日的照耀下绿着发光。
雁南书迎着太阳，眯着眼，混在人群中，望着高台上正在演讲的人。
他侧脸迎着阳光，低头看稿时眼眸隐藏在阴影里，抬头便微微眯眼，极深的双眼皮褶皱暴露在阳光下，高挺的鼻梁则在另一边脸颊打下阴影。
少年踔厉风发地望着台下的人，一脸淡定从容念着手里的稿。
微风吹过，掀起稿纸，他重新甩了甩纸张，小指抵住下面，食指撑起侧面。
“高二是梦想开始，是我们向散漫不负责任的人生挥手告别的时候了。
……
希望大家能为自己今后的学习生活定下目标并为之不懈努力，你就会发现天其实并没有那么高，海也没那么远。”
台上的人还保持着礼貌的笑，但雁南书能看出来他早已不耐烦。
但他身姿依然挺拔着，俨然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
听到这里，雁南书低下头看起了脚底下的蚂蚁。
一只，两只就那么都在太阳下迎着日光爬着。
演讲稿到这就应该已经结束了。
她已经做好准备要赶紧脱离热光，跑回教室。
她静静等着老师说出解散。
却听见台的人清了清嗓子，轻咳一声。
台下的原本有些焦躁人群都静住。
雁南书抬头莫名其妙的看向台上，直直落入了一双眼睛里。
眼睛的主人因烈日眯着眼，眼神却极其有穿透力，他嘴角还噙着散漫的笑。
楼慕南放下手中的演讲稿，另一只手扶着高台上的话筒，高大的身躯就着话筒倾斜，微微俯身。
下一瞬，声音从喇叭中透出，“最后，借用《豁然开朗》的一句话，”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下面的女生，嘴角的笑容加深，双眼皮褶皱随之愈来愈深。
“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喜悦
既然没有净土，不如静心”
雁南书站在人群边缘，喇叭就悬在她头顶的上方，声音穿透她的耳朵，灌进她的脑海。
“希望大家直面学习的困难，早日向我们级部第二看齐。”
最后一句话肆意张扬，语气松懒又漫不经心。
说完这句话，台上的人直接走下了高台。
低下一片轰动。
“天呐，不愧是楼慕南真的好帅！”
“不是不是，他最后那话啥意思啊？不是他演讲吗怎么还cue咱级部第二？”
“你傻啊，人家的意思是，想超过他是没门的，有他在顶多也就级部第二。”
“好装啊。”
“人家有装的资本好吧，他那成绩谁能比得过？”
“不仅是成绩吧。”
“不是，你们不觉得，他借用的那句话，和学习根本不沾边吗？”
……
耳边的声音愈来愈多，越来越杂，都混在一起，渐渐听不清，但都围绕着一个人。
而始作俑者站在一旁，抬头静静地听着台上老师的结尾语。
雁南书低下头，蚂蚁已经不见了。
最后那些，演讲稿上明明没有写。
装什么逼。
他引用的那句话，不是在指学习，他是对她说的。
她盯着被照地白的发光的水泥地，眼神淡淡。
大会终于结束，演讲台上的人早已不是刚才的少年，一位地中海的老师顶替了他的位置。
“好，同学们，大会到此就结束了。请各个班级有序带回。”
台下的人群早已按耐不住，零零散散各自跟着关系好的同学离开场地。
雁南书抬起头，抬腿就走。
口袋里手机振了一声。
她没有动作，没有要丝毫停顿的意思。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振起。
她轻皱了一下眉头，好烦。
女生好似感受不到，继续往前走着。
楼慕南站在树下看着女生的背影，及肩的马尾垂下来，漆黑的头发被太阳照得发亮，她头发很黑，即使在阳光下，发尾也是黑的，没有泛黄。
修长细白的小腿露在阳光下，白的晃眼。
他啧了一声，舌头顶了顶唇角，低头拨出电话。
雁南书口袋里的手机消停一瞬，紧着着便是连续的振动。
他看见女生不耐烦的拿出电话，头都没低，看都没看就挂断。
望着手机里的通话结束，楼慕南被气笑了。
行，真是有脾气。
头顶上的蝉还在叫，楼慕南把手机放进口袋，没再继续打。
燥热，使他更加烦躁。
他抬腿踢了一下树干，露出的小臂因发出力气紧绷着。
“叫你妈叫。”
刚刚站在高台上被标榜为全校榜样的谦谦君子此刻在这里骂着脏话，身上的温文儒雅被满身戾气取代。
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那个风光霁月的楼慕南。
——
教室里，雁南书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手机的消息。
旁边的人还在激烈的讨论着。
“楼慕南简直就是我偶像啊，他真的温柔有礼，就像个，嗯……阳光谦逊的学长。”
“他和我们一级的好吧，还学长。”
“可我感觉他就是那一挂的气质啊。”
“确实，他学习好，家世好，人还有礼貌有家教。”
温柔有礼，阳光谦逊，有礼貌有家教，楼慕南。
这几个词合在一起直叫雁南书心里发笑，几个月前她也是这么想的，也像这群女生一样认为楼慕南就是完美无瑕的优等生，像她们一样仰望着那个风光霁月的少年。
而现在，她看着手机。
一条条消息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散会了去小楼后面等我]
[听见没？]
[看见了吱一声]
[哈喽？]
刚要熄灭手机，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行啊雁南书，你不来找我，等着我去找你吧]
女生眼皮动了动，还是神情淡淡，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
将联系人“楼慕南”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细长白嫩的手指没有犹豫点了确认。
再返回去把联系人拉黑。
随后，她泄了气般趴在桌子上，被太阳烤的炽热的脸贴着冰凉的桌面。
慢慢驱散她心中的烦闷。
楼慕南看着手机里的感叹号，和那条还没发出去的消息。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来小楼后面]
他交叉着双腿，一下一下拨弄着手里的打火机，金属的外壳砰砰作响，手指捏的地方已经变热，嘴角的笑已经消失。
很好，好样的。
非逼着他去找她呗。
他没再打电话，抬脚就往高二（三）班走去。
一路上和他打招呼的人不少，他又恢复礼貌的笑容，冲着他们一一点头。
擦身而过之后，笑容消失，眼睛里带着薄薄怒气。
高二三班后门门口，后排的人还在聊着楼慕南。
就听见后面轻轻的敲门声，门是开着的，敲门也是提醒她们。
一群人往门口看去，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外，与他对视，“同学，帮忙叫一下你们班里的雁南书。”他笑着与她们示意。
听到她说话的女生满脸通红，随即一愣，疑惑看向他。
他笑容更大，又开口，“谢谢了。”
女生被他笑容晃醒，没再多想就起身往雁南书的位置走去。
京市桃源中学是一所国际高中，单人单桌，雁南书靠着窗边，女生也毫不费力走过去，敲了敲她的桌子。
楼慕南就在门外看着那颗趴在桌子上的脑袋抬头看过来，对上他的眼神后一怔。
然后扭头对着女生说谢谢。
她起身，向着门外的人走去。
等他们出了门，班里就立刻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楼慕南和那个转学生认识？”
“不可能吧，楼慕南怎么可能和她有交集。”
“我靠，真吓人，楼慕南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班竟然是为了那个转学生。”
没有人说转校生的名字，他们只喊着“那个转校生”
出了教室，雁南书就听到教室里一片沉寂随后熙熙攘攘的争论。
她跟在楼慕南身后，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
看着他停下来，慢慢转过身，直直看向她的眼睛。
他还穿着一身校服，衬衫的扣子扣在最顶上，上衣的下摆垂下，穿戴整齐。
没有别人所说的温润有礼，没有别人所说的谦逊。
只有坦白暴露的目光。
即使被他这样看很多次，她还是无法直视他，于是她平视盯着他的胸口。
“拉黑我？”他开口，胸口跟着起伏。
“是删除。”她纠正。
楼慕南一下子气笑了。
胸口起伏更厉害。
“行啊，你比我想的更牛呗。”
雁南书没理他，撇头移开视线。
外面的太阳没有那么毒了，但是蝉鸣依旧叫破天。
“你有事吗？”
楼慕南紧接着她这句话点头，“有啊，当然有事儿。”
说完后，他啧了一声。
口音又被带出来，每次和她说话都压不住。
“演讲稿是抄的？”他俯身贴过她的视线。
雁南书看着蓦然出现在视线里的一张脸，薄怒的眼神已经被漫不经心的吊儿郎当取代。
她退后一步，后背抵住了墙。
扬起下巴张口吐字，“不然呢？我凭什么给你写？”
语气呛人，脾气可真大。
“那我帮你回忆回忆凭什么？”不等她话音落地，他便紧跟着回声，步步紧闭，像是知道她会这么说。
女生抬头无畏的神情一愣，随即想起——
他双手按着她的腰，膝盖夹着她的双腿，把她抵在门上，贴着她的唇说的话。
“给我写演讲稿怎么样？你同意我就放开你。”一张一合，摩合着她的双唇。
门外敲门声一直响着，屋外阿姨的声音传来，“少爷，你要的水果。”
窗外有蝉鸣声，她额头上的汗不断冒出，房间里的空调还吹着冷气。
她紧紧闭了闭眼，点点头。
身前的人还是不满意，又往前靠了靠，原本微微摩擦的双唇被压下，“睁眼，说话。”
一张一合，动作放大。
他靠过来时带起的风掀起她的发丝，与他额前的碎发交缠在一起。
屋外的人还在敲门，“少爷？南书？”
她被催的睁开眼，几乎用气音发声，“好。”
她说话的嘴唇张合，又摩擦着他的。
感受到他嘴唇轻扯，露出笑，放开她，抬手向后抹了抹被汗淋湿的发。
冲她抬抬下巴，“你去写作业吧。”
随后，他开了门，对着门外的阿姨温声细语，“抱歉，姜阿姨。刚刚在讲题，太投入了。”
抬手接过果盘。
“没事没事，学习最重要，你们正是学习的关键时候呢。”
楼慕南冲门外的人笑笑，没再说话。
书桌前，雁南书攥紧了手中的笔，嘴唇上的触感消失，但还是感到灼烧。
“唉，空调是坏了吗？你看你出了这些汗？”
雁南书心里一紧，呼吸停滞。
“有点，风力不太强了，改天我让人来修。”
她听见楼慕南不紧不慢地说。
“行，你们学习吧，有什么事叫我，我先去做饭。”
“好，谢谢姜阿姨。”
关门声再次响起。
雁南书放下手中的笔。
她回过身，看着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楼慕南，你装的不累吗？”
他背影一顿，随即转身。
“我装什么了？”关上门，他依然是那副骄傲不逊的姿态。
看见他这副样子，雁南书不想再搭理他，转身提笔继续写。
“你先拆穿我的，那你就得承担喽。”她听见他继续说。
正在书写的笔尖一顿，确实，她拆穿了他，揭开了他那道貌岸然的面具，就得承担揭开面具的后果。
“你只说让我替你写，没说不可以抄。”思绪拉回来，她恢复神情，一脸无畏。
“那你也得抄的有水准点吧，上周那个演讲的那篇稿子，和你抄重了。”
她愣了一下，楼慕南继续说，“垃圾文笔，你故意败坏我呢？”
什么跟什么？
她皱眉，“没别的事我走了。”
“有。”
他拉住她转身就要离开的手臂，夏天炎热，但雁南书身上很凉，而楼慕南的手指很烫。
轻碰之后，他转瞬就撒开。
雁南书顺着他拉她手臂的地方，看向他的眼睛，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只见他轻轻舔了下嘴唇，原本有些发干的唇瓣变得湿润，喉结随之滚动，“我还想亲你来着。”
她收回手臂，马尾甩过，扭过头转身就走了。
理都不理他。
楼慕南眯着眼看着女生离开不带一丝停顿的背影，咬了咬牙。
真不把他当个人。
刚刚捏过她手臂的手指微微一动，拇指慢慢摩擦了下食指。
“哎，微信通过下。”
听到他的话，女生慢悠悠回教室的脚步又加快几分。
——
到了教室的时候，里面正讨论的不可开交，见她一进来，便瞬间安静。
女生像是没感觉到教室里奇怪的氛围，拉开凳子坐上去，然后趴在桌子上，像刚才那样，脸贴着冰凉的桌面。
叩叩
桌面被敲响，雁南书抬起头，是那个刚刚叫她的女生。
她双手抱环，低头看着她，眼神□□带着不屑。
“楼慕南叫你干什么？”
高高在上的语气，没有一点伪装，赤裸裸的逼问。
这就是国际中学给她的待遇，从来，都是这样，每一个人。
“你去问他啊。”雁南书面无表情看着她。也是，众人眼里亲和好说话的人，却有着无形的距离感，横在中间，没人敢靠近。
女生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眼睛睁大，透着不可思议。这个向来没有任何存在感的转校生竟然这样跟她说话。
“你抽什么风？问你你就好好说呗。”
她微怔，是啊，她抽什么风，楼慕南本身就是个能引起全校轰动的话题，更何况和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女生扯上关系。
“他跟我说老师找我。”
她垂头，看着桌面静静回答。
不能和他扯上关系，她只想好好过完高中。
听她这样回答，原本静默的教室一瞬便又恢复吵闹。
“确实，他怎么可能找你有别的事。”女生认同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凭什么不如问楼慕南，偏偏来问她。
但是没人会这样想，这里可是国际中学，全国最好的国际高中。
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三两成群。
来这里之前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圈子，只知道有共同话题，共同爱好，就能成为朋友，她以为圈子就是她认为的那个朋友圈。
来这里之后，她渐渐明白，这里的人，因为利益交叉，家族合作，各有各的圈子。
即使他们都还只是学生。
雁南书舒了口气，没再趴在桌面上感受冰冰凉凉。
她望向窗外，这里的景色很美，建筑很漂亮。
有高耸的钟楼，清澈的碧湖，满校园鲜艳的花朵。
耸在湖边的树上，有莺啼燕啭的飞雀，湖面上有自在漂浮的纯洁高尚的白天鹅，有灵魂优雅的黑天鹅，这里没有丑小鸭，这里只有高贵的天鹅。
也不可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