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捉老鼠

    夜色渐沉,当卞宁宁被带往青云岭时,已是月深星稀之时。

    夜风袭来,夹杂着阵阵雨丝,站在山岭之上竟有种彻骨的寒。

    卞宁宁想搓搓发冷的双臂,可刚抬起手才想起手上还绑着绳索未解。

    她抬眼看了看正忙着指示着匈奴士兵搜山、无暇顾及她的郝盛远,借着匈奴士兵手中的火光,观察起周遭环境。

    为了来此他们行了片刻山路,再看郝盛远面前是个山崖,她猜测如今他们正身处青云岭半山腰上。

    此处视线开阔,能将山底尽收眼底,又背靠山峰,东西两侧皆有山路,不似山巅无路可退,是个好位置。

    郝盛远倒也十分谨慎,并未倾巢出动青云岭,却是分了两万兵力来青云岭,一万兵力去了望风崖。

    左右他笃定了她父王只有向羡王借来的一万兵力,实不能与他抗衡。

    她静静地站在郝盛远身后,渐渐觉着手脚发麻,双唇发木。

    郝盛远指点妥当后,才又带着呼延准朝着她走了过来,洋洋得意道:“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甚有意思。”

    卞宁宁冷笑一声,并不接话。

    呼延准抱着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片刻之后又说了句她听不懂的话,却引得周遭匈奴士兵连连发笑。

    卞宁宁忍下心中不适,却是连看都不再看呼延准一眼,朝着郝盛远说道:“太师也当真名不虚传,竟是连匈奴首领都能对你马首是瞻,心甘情愿做你的走狗。”

    郝盛远自然知道卞宁宁是在挑拨离间,可如今他听着这话却反而觉得舒坦,脸上挂着笑,对呼延准的怒气也不过寥寥几句安抚。

    呼延准指着卞宁宁,竟是说了句汉话:“你迟早得是老子的人,任老子折磨。”

    说罢,呼延准挥刀砍断卞宁宁身旁两臂粗的树干,带着自己手下搜山去了。

    卞宁宁闭上眼,依旧是淡然模样,仿佛当真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宁儿!”

    可下一瞬,一声浑厚呐喊声却让她猛得睁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父王!”

    她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可不过两步,就被郝盛远拖住绳索扯了回来。

    郝盛远看着山道上渐渐出现的身影,目光变得阴森狠辣,仿佛一条剧毒的蛇蟒,在卞宁宁耳边轻声说道:“不急,不急。”

    “父王!我在这儿!”

    泪水夺眶而出,压抑了许久的恐惧与思念终于迸发出来,卞宁宁看着快步走来的恭王,拼命挣扎,试图挣脱桎梏却无济于事,腕子上霎时布满骇人的红痕,她却似毫无痛觉一般。

    郝盛远见她如此十分不耐,索性将绳索丢给了守在她身边的侍卫,抬起手迎向了恭王:“多年不见,恭王风采依旧啊。”

    恭王并未被人押着,反倒像是自愿而来。

    他穿着一身硬甲,大步流星走到卞宁宁身边,根本不理会郝盛远的讽刺,替她解开手上绳索,说道:“宁儿,你受苦了。”

    卞宁宁拼命摇头,看着比三年前消瘦了许多的父王,心中五味杂陈:“父王瘦了。”

    她想说的许多,可千言万语却也只化作这一句。

    恭王坦然一笑,将她揽进怀中,仿佛拍着孩童一般轻拍着她的后背,感受着手掌下的嶙峋,哽咽道:“父王很好,倒是我的宁儿……”

    “怪父王,是父王没照顾好你。”

    将头闷在恭王胸膛前的甲胄上,虽说是冰凉的触感,卞宁宁心头却是说不出的踏实。

    她的泪水和着雨水滴入脚下泥土之中,颤着声说道:“父王,寒山他……”

    恭王点点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放心,有父王在。”

    说罢,他将卞宁宁护在身后。

    郝盛远则仿佛看戏般,抄着手看得起劲,半晌后竟还拍手道:“还真是父女情深,老夫好生羡慕。”

    卞宁宁闻言却忍不住冷笑。

    郝连世是郝盛远的亲生儿子,可郝盛远行事又何曾顾及过郝连世?

    郝连世在朝天殿为他苦苦求情之际,他却忙着与呼延准勾结越狱,可曾想过郝连世会落得哪般下场?

    他自然是没想过的,不然就不会这么久都对郝连世不闻不问,任其关在大牢中,也没想过要将其救出来。

    在他眼中,或许连郝连世也是会与他争夺天下的对手。

    恭王冷眼看着郝盛远,又看向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的匈奴士兵,下意识摸向腰间的佩剑,却是手中一空。佩剑已被匈奴拿走,如今他手无寸铁。

    即便他动作轻微,却也没逃过郝盛远的眼睛。

    郝盛远狂妄大笑,是嘲讽,亦是不屑:“你们父女二人能团聚,实在应该感激我。”

    “若非三年前我对恭王府手下留情,若非我将你的爱女带到此处,你们就只能下地狱相认了。”

    “所以……”

    郝盛远后退一步,看了眼山崖下,笑说道:“为了报答我,恭王还是不要再做无谓挣扎了,趁着现在我还有心情对你们以礼相待,听我一句劝。”

    “这青云岭说小可也不小,咱们省点时间,你若是主动将太子和残兵交出来,我便赏你们父女二人全尸,将你二人合葬一处。”

    “但若是我自己找出来了,便别怪我不顾念情面了。”

    郝盛远背着手,背脊微佝,阴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卞宁宁。

    恭王向前一步,彻底阻绝了郝盛远的视线,厉声问道:“沈寒山呢?”

    郝盛远沉默一瞬,随后嗤笑道:“你们也真够贪心的,什么都想要。”

    “也罢,今夜老夫心情甚好,便大发慈悲圆了你们的请求。”

    他一挥手,丛林中便走出来二人,手上还拽着个一动不动的沈寒山。

    “寒山!”恭王大喊出声,面色焦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卞宁宁看着面色苍白如纸、不省人事的沈寒山,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喉中仿佛塞了团棉花,连呼吸都中断了。

    他身上还穿着临走那夜的衣裳,却再没有那夜的俊朗模样。明明是芝兰玉树般的人,如今却如同烂泥一般被人随意践踏。

    她无声地哭着,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竟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恭王看出了她的不妥,轻声说道:“宁儿,振作起来,若是连你都放弃了,寒山必活不下去。”

    她疯狂摇头,不停地呢喃着不可,绝不可以。须臾过后,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与神思。

    她蹲下身,看着躺在五步外的沈寒山,喊道:“沈寒山,你醒醒!求求你醒过来!”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直到郝盛远听得厌烦,沈寒山也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情,颤着腿站起身,朝着郝盛远质问道:“你杀了他?”

    郝盛远无所谓地踢了沈寒山一脚,见他毫无反应,这才悠然说道:“或许吧,也怪他自己不争气,竟连多撑一刻都撑不住。是你们二人无缘,可怪不了我。”

    卞宁宁浑身都在战栗,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眼中是浓烈的恨意。

    她想将郝盛远狠狠踩在脚下,想剥他的皮,喝他的血,让他为所有无辜死去的人祭奠!让他为沈寒山陪葬!

    可是她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

    “父王,让我亲手杀了郝盛远。”

    眼中是盈眶的热泪,顺着面上的冷雨落下,将她所有的情绪尽数掩藏,仿佛只是在念着祭奠亡人的诗经。

    她不再刻意压低声音,这话顺着风,也不偏不倚地进到了郝盛远耳中。

    他脸上原本的笑意僵住,眉间布满如同谷壑般的长纹,斥呵声衰老而细长:“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亲手杀了你,剥你的皮,抽你的筋,让你为所有无辜受害之人陪葬!”

    卞宁宁背脊挺得笔直,全然不似被俘之人,却更像运筹决胜的掌局者。

    郝盛远心头一跳,可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见山下传来一阵喊杀声。

    他放肆大笑起来:“看来我的人先一步找到太子和他的残兵了,既如此,便不能许你们全尸了。”

    而后他闭上眼,仿佛欣赏靡靡丝竹之音般,仔细听着山下传来的喊杀声。

    “当真悦耳。”

    过了许久,直至山下的奋战声渐渐消弭,东西两侧山道上传来震天的脚步声,他才又缓步走向恭王,问道:“恭王觉得如何?”

    恭王也笑了,听着山道上的动静,说道:“本王也觉得悦耳。”

    郝盛远一愣,这才发现山道上的来人喊得是汉话,根本不是呼延准的兵!

    恭王抬手吹了一记哨令,就见密林之中窜出众多黑衣人,动作迅速利落,将恭王与卞宁宁身边守着的匈奴士兵清理了个干净。

    郝盛远大惊失色,朝着周围人喊道:“快!快!给我杀了他们!”

    他踉跄着朝匈奴士兵后方躲去,朝着天上放了一记烟弹,试图召集尚在望风崖的一万人马。

    可那烟弹持续了足足两刻钟,眼看留守的匈奴士兵要尽数倒在黑衣人手下,山下都并未出现一丝一毫的动静,反倒是恭王的人马前赴后继、反客为主,将他能想到的所有逃生之路堵了个彻底。

    方才还耀武扬威、唯我独尊的郝盛远而今却仿佛被抽了筋骨的纸人般,颓废地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越聚越多的兵卒。

    他喘着大气,嘶哑着声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你不过区区一万兵马,还是久未打仗的闲兵,怎么可能敌得过呼延准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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