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扬坐在马背上,带着人奔驰在大街小巷之中疏散人群。如今城门外尽是匈奴人马,百姓无法出城,好在平冶城中也有几处避战的窑洞。
城门方向不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百姓们慌了神,四处逃窜,肖扬带队人马废了好些功夫才将人们赶进了窑洞中。
而朝臣们自然要呆在宫城中,与新皇共进退。
待一切办妥时,匈奴已快要攻入城中,肖扬披着战甲站在城墙之上,冷眼看着各个凶神恶煞的匈奴士兵。
看样子,外头的人马已折损上千。
他冷笑斥骂道:“一群没脑子的蠢货,千里迢迢来送命,也真是不嫌远。”
而后他转身朝着身后守城的士兵大喊道:“听我口令!”
说罢,他从身旁随从身上一把扯下大弓,搭箭拉弓,正中敌寇眉心,一气呵成。
“退守皇城,一柱香后开城门!”
与此同时,卞宁宁身在定国公府也是万分焦灼。
府门紧闭,却仍是能听到外头喧天的动静。马匹嘶鸣声、刺耳的兵刃击打声、骇人的喊杀痛呼声,声声撞进她心头,让她无法安坐。
她在庭院中不时踱步,看得温仪也是心慌不止。
“宁儿,为何你父王与太子还未来信?”温仪捏着鞭子,声音发紧。
卞宁宁看向庭院不远处的角门,轻声说道:再等等。”
咚咚。
一片喧闹声中,门外传来两声轻响。二人齐齐回头,心中狂跳。
卞宁宁安抚住温仪,朝着角门走去:“我去瞧瞧。”
她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温依也并未呆在原地,而是捏着鞭子紧随其后。
卞宁宁站在角门后,细细听着门外的动静。门外之人见许久无人应门,便又敲了两声。
卞宁宁心头一紧,朝着温仪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这并非与她约定好的送信之人。
二人正准备往里躲,门外却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知宁郡主。”
“叶大人?”卞宁宁霎时便识出来人的声音。
她诧异地隙开门,就见叶辰安一身官服站在门外,焦躁神色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才终于松缓下来。
她赶忙将叶辰安迎了进来,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叶大人此时不是应在宫中?”
叶辰安将她打量一番,见其无虞,这才长舒一口气道:“我担心你,便趁乱出了宫。”
听闻叶辰安是从宫中趁乱来此的,卞宁宁忍不住皱了眉:“外头正乱着,叶大人此番实在太过冒险了。定国公府尚且还有人护着,外头尽是敌寇,你却只身在外行走,实在是不智之举。”
叶辰安听她如此责备微微愣神,心中一暖,而后感叹她的沉着冷静。
他知晓温柏定然留了人守在定国公府,却也实在忍不住担心,总要自己亲眼瞧瞧才可安心。
与她相关之事,他便全是乱的。
“我知你焦心外头的情况,便想来与你说说,也算尽绵薄之力了。”
他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卞宁宁闻言,拧着的眉才渐渐松弛下来。
现下送信的人未来,外出打探的侍卫也没消息,她确实需要知晓外头的情况。
叶辰安见她看着自己,不再言语,便说道:“此番攻进城的并非是呼延准的人马。”
“那是何人?”她问道。
“是呼延准的弟弟呼延贺,他带了七八千人马攻城。圣上命肖扬挫对方一千人马后,开城门,退守皇城。”
“什么?那小皇帝疯了不成?!”温仪听罢便如同被点燃的炮仗一般,双手叉腰指着皇城方向骂了起来。
纵使敌不过,却也不应该开城门啊!
卞宁宁起初也是茫然一瞬,而后却很快反应了过来:“呼延贺与呼延准一向不和,觊觎首领之位日久,想来此番呼延贺是被呼延准利用了。呼延贺带兵做攻城先锋,以为是桩能该变时局的大功,实则……”
她目光渐冷,嗤笑一声,说道:“实则是自选上了黄泉路。”
“想必现下呼延准正与郝盛远在城外蛰伏等候着,待呼延贺入宫后,郝盛远再以勤王救驾之命带兵入城。”
“郝盛远还真是个老狐狸,如此一来,凭他的本事,他的谋逆之罪也能变成他勤王之功。”
“既如此,若不开城门,又如何请君入瓮?”
叶辰安听她三言两语便将局势说了个明白,心中更加欣喜敬佩。
温仪也明白过来,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所以得让呼延贺的人马先进城来,才能引呼延准与郝盛远现身。”
卞宁宁望向城门方向,却被屋檐遮挡,她沉吟片刻,说道:“我们的人马绝不能先现身,所以父王应当还在等,等郝盛远出兵,所以才未来信。”
她捏着皓腕上的玉镯,略略肯定地说道:“当是这般.……”
也只能是这般。
若不是这般,那只能说明父王与太子当真出事了,那朝国面临地将是灭顶之灾。她深吸一口气,不敢再想。
她相信沈寒山,相信父王。她已负过一次沈寒山,这次说什么也要相信他。
“那现下端妃等人可还安全?”她忍住鼻酸,颤声问道。
叶辰安颔首道:“只要援军及时达到,不会有碍的,你放心。”
他并不知晓沈寒山与郝盛远说望风崖一事,自然也没有卞宁宁的担忧。
可卞宁宁却是说道:“为防时局有变,得提前送走她们。”
虽说她信沈寒山,却也不得不做两手准备。如今她与父王断了联系,不知望风崖究竟发生了何事,亦不知父王的安排,那她在这头也得做好打算。
她答应过太子要保皇后安全,亦承诺过阿芙要救端妃与三皇子,那无论如何,她都不能食言。
“我听九皇叔说过,宫中有一条可以通往宫外的密道,是他年幼时无意发现的。我得走一遭这密道,将皇后端妃,以及三皇子接出宫来。”
她转向叶辰安,眼里携上一丝祈求:“还得劳烦叶大人为我备辆马车。”
叶辰安也意识到不对来,询问道:“你要独自入宫?”
“除了我,无人知晓那暗道位置。”卞宁宁神色决绝,全然不给叶辰安反驳的机会。
这话是事实,此事也只能由她来做。也正是因为知晓有这么一条暗道,她才有信心能护下众人。
叶辰安无法反驳,却不肯轻易罢休,说道:“那我与你一起,备马车这等小事再找别人来做就好。”
卞宁宁摇头,眼神清凌,坚定道:“不,不仅仅是备马车。”
“待皇后端妃和三皇子上了马车,你得想办法把她们送往城外往南十里的泉山上,有人在那里接应。”
“此事只有交予叶大人,我才能安心。旁人,我信不过。”
叶辰安看着她双眸微微含笑的模样,想出言劝阻,却始终说不出口。
她是九天翱翔的凤,自有托载她的风。
他,阻拦不了。
况且,他也不忍辜负她的期盼与信任。
“好。”叶辰安凝视着她,半晌后才郑重应下。
“那我与你一同去。”温仪见二人商定好,这才出声说道。
卞宁宁微微一笑,这次却没拒绝,只是说到:“你与我一起,那白公子怎么办?”
”他哪里有你重要?”温仪嗔怪道,“更何况今日一早我就寻了个由头让他和丹荔出城去帮我取东西了,还委托郑北鸢帮我看顾着他们,当是安全的。”
白匀一个柔弱大夫,丹荔一个弱女子,她当然不放心让他们留在平冶,便也只能找个由头支开他们。而恰好郑北鸢有事要出城,她便顺手将他们二人托给了郑北鸢。
卞宁宁闻言笑着摇头:“也不知该说你仔细还是不仔细。”
也罢,如此一来便也没有其他后顾之忧了。虽说她想将温仪也送走,可照温仪的性子,即便强行将她送走,便是天涯海角也定会追回来。
既如此,倒不如让她留在自己身边来得妥当,也好相互照应。
一番商议过后,三人便悄声顺着角门出了定国公府。
而卞宁宁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印证,呼延贺带着人马将将踏入宫城,呼延准的大部就已到了城外。
郝连荷揽着卞佑期坐在朝天殿中,听着外头厮杀声,心如擂鼓。
大难当前,卞佑期也终于抛下一直端着的威严,显露出孩子心性。
他紧紧贴着郝连荷,声音中尽是恐惧:“母妃,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郝连荷轻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会的,再耐心等等。”
“是外祖吗?外祖没有谋反对不对?他会来救我们的对不对?”卞佑期眸子一亮,期盼地看着自己母妃。
皇后坐在二人对面,闻言却是冷笑道:“圣上如今还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也实属难得。”
卞佑期一时没想明白皇后此话的意思,但见皇后满脸讥讽,便也冷了脸不说话。
朝天殿内除却三人,还有众多朝臣,各个屏气凝神不敢说话,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听着喊杀声越来越近,一个个不住地冒冷汗,既担心身在宫外的家眷,又担心自己肩上的那颗脑袋。
都说匈奴暴戾成性,谁也不知道今日还能否活着走出去。
而此时此刻,郝连芙与皇后竟也有些摇摆不定了。
如今郝盛远与呼延准已带兵入城,呼延贺也即将杀入朝天殿,可恭王与太子却毫无消息,实在让人焦躁不已。
现下肖扬正带兵奋力抵抗着,盼着拖到呼延准来了结呼延贺。
可了结呼延贺之后呢?
若是无人驰援,待呼延准与郝盛远到此,那这满殿的人便皆是死路一条。
皇后皱眉叹气,拂袖站起身,朝着郝连芙说道:“我们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郝盛远为了稳定朝局当会留下这满朝文武的性命,可你我,还有你儿子,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