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冬已至,神秘的罗斯终于迎来了最美丽却危险的时刻。
广袤无垠的亚寒带针叶林,峡谷内冰封的曲折河流,冰天雪地里顽强存活的生灵,在这漫长寒冷的冬日皆被赋予了神圣的雪白。冷冽的北风,从极地之海袭来,携卷着翎羽般的雪花,几欲冻结滨海边疆。然而,有一个神奇的地方,海岸虽然覆盖冰雪,但是海洋却浑厚而永不静止地涌动。
这是海参崴,空灵而梦幻的绝美,悲痛而壮烈的历史。
如此壮美的地方,坐落着远东的“冬宫”。
巴洛克风格的宫廷建筑群,继承着纯正的东欧韵味,精巧淫靡又气势恢宏。蔚蓝色的墙壁与透彻天空遥相呼应,斯拉夫神祇的黄金雕塑高高地矗立在穹顶,他们生动鲜活,神圣而不可侵犯,给予这里永恒的守护。
如此的柔美浪漫,只为女主人而建造。
——
层层半透明的纱幔,绣着精致的花纹,静静地垂泻在烫金边的地毯上,里面华丽柔软的床榻隐隐可见。
一个女孩侧卧在温暖的被窝里,酣睡着。她瀑布般乌黑亮丽的直长发,柔软地覆盖在床上,甜美的口水,可爱地挂在嘴边,似乎还可以听到细微的鼾声。
忽然,清晨的一缕光线从巨大的玻璃窗射进来,照亮了女孩清丽可人的容颜。
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似乎被惊醒了,几分不情愿地坐了起来。
小手揉揉眼睛,她究竟睡了多久?
她朦胧地睁开美眸,感到一丝不可思议,又用力地揉揉眼睛,再睁开,然后张大了玲珑的小嘴。
这是一间华美到不真实的纯宫廷风卧室,天花板,墙壁,都采用洛可可式装饰,壁柱间是金灿灿的灯烛。
她晃晃脑袋,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而且做的还是公主皇后的白日梦!
想着,她便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小臂,竟然好痛!难道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吕沁儿嗅嗅自己身上的天鹅绒印花被子,竟然可以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雪松香味,可以确定这玩意儿是真的。
她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却发现自己记者会时候穿的西服已经消失了,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一件法式长袖睡裙,淡蓝色丝绸,质感十分柔软,领口和袖口还缝制着甜美的蕾丝花边,这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睡衣!
“您好,请问有人吗?”
门锁从外面被上了锁,任凭她怎么敲也没人理她。
她又扯开落地的复古窗帘,窗外的雪景光芒映亮了室内,照射在睡醒的小天使雕像上,小天使正用肉乎乎的手揉着眼睛,可爱生动的模样让吕沁儿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可当她走到阳台,户外的景象更令她目瞪口呆。
宽阔、整齐的花园,一望无际、银装素裹的针叶林环绕着宫廷般的庄园,生长到窗边的树枝在雪的覆盖下宛若冰晶制成。
“请问,有人吗——”
她的呼喊在空旷的视野里不断地回荡着,传得很远,可就是无人应答。
刚睡醒,她才喊了那么几句,嗓子就有些干痛,连口水也咽不下去。见到桌上有一个玻璃杯,里面盛着一半无色透明的液体,她没有多想,拿起来就一仰而尽,然而刚含到嘴里,舌根便传来一股烈焰般的刺激,又噗地喷了出来。
“呸!呸!”吕沁儿一脸痛苦地吐着舌头,“这不是水啊,明明是酒,而且度数还特别高的样子!”
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个大酒鬼!
吕沁儿努努嘴,在硕大的宫廷风房间里转悠起来,细嫩的手指拂过桌台,几乎没有灰尘,没想到这个酒鬼主人还挺爱干净。
这时,她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照片,结果因为摆放的照片太多,一个倒了,其余的也很默契地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来。
吕沁儿连忙蹲下来把这堆装在精致相框里的照片一个个捡起来,还没摆放完,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糟糕!酒鬼要回来了。”吕沁儿在心里暗叫不好,她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希望这个酒鬼主人是个好脾气。
“别动那些照片,不然扎伊采夫将军会生气的。”
一个年老的女佣人将手里那堆东西放到床上,“小姐,这是您的衣服,已经清洗干净并且熨烫好了。”
可以肯定她的语言属于斯拉夫语系,类似俄语,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吕沁儿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礼貌地笑着用俄语问道:“谢谢,请问您是这里的主人吗?”
“不,我只是在这里工作。”年老的女佣人一边整理床铺,一边略带歉意说道,“这里很多年没有来过客人了,我一时有些忙不过来。哦,我把早餐放在那里了,您一定很饿了吧……”
她看起来很慈祥,吕沁儿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外婆的影子,不由地对她生出了好感。
吕沁儿走过去,轻轻地握住她的忙乱的手,温柔道:“这些我来就行,您忙了这么久,休息一下吧。”
老妪抬头看着她天使般的笑颜,也不由地被感染,不好意思地笑道:“这…这怎么行呢,扎伊采夫将军给了我这么好的待遇,我不能让他失望呀。”
扎伊采夫?这个姓氏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扎伊采夫将军?这尊敬的称呼,飞机上听那几个帅毛子特种兵好像一直在提到,貌似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她只知道,前苏有一位传奇色彩的英雄,在斯大林格勒战役中一战成名的神射手——瓦西里·扎伊采夫,大概是世界上所有姓“扎伊采夫”的人当中最著名的一位了吧,而且此人最后被提升为陆军少将,也就是扎伊采夫将军。
那也不对呀,二战时期的将军,现在早就该入土了。难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位“扎伊采夫将军”吗?
“这里的主人是瓦西里·扎伊采夫吗?”吕沁儿难以置信地问道。
闻言,老妪笑了一阵,拍拍她:“你真是幽默,不过也不能说错。”
“什么意思?”
“你说的瓦西里呀,其实是现在的扎伊采夫将军的曾祖父。”
好家伙,吕沁儿震惊地捂住嘴巴,没想到被自己认为是“酒鬼”的人,居然是著名狙击手的后代,而且自身也是与祖辈齐名的高级军官!!
她顿时感觉膝盖有点发软。
“扎伊采夫将军把您带到这里之后,就前往莫斯科参加军事会议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请小姐您务必把这些照片摆回原位,否则将军会不高兴哦。”老妪善意地提醒着,“哦对了,您可以叫我波利亚,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什么照片啊,那么珍贵。
吕沁儿捡起一张照片,秀气的眉毛不由地皱了皱,然后歪起脑袋,又仔细地看看。
正当老妪准备离去的时候,吕沁儿突然叫住了她:“波利亚!”
波利亚感到一丝奇怪:“怎么了,小姐?”
吕沁儿缓缓地转过头,颤抖地指着照片上年幼的小女孩,“请问……请问她是谁?”
波利亚眯起了昏花的老眼。之前,扎伊采夫将军一直不允许别人靠近这个房间半步,主要原因就是这些照片,他不让任何人看到,也不让任何人触碰,就这样一直被他小心地保护着。波利亚在这里工作数年,还是第一次看这些照片。
吕沁儿手里的照片上,是一个年幼的女童,她有着东方乌黑的直发和眼睛,彼时正做着可爱的鬼脸。
“不认识,应该是某个来自亚洲的小女孩,还挺可爱的。”波利亚只是看了几眼,便摇摇头,“奇怪,少将同志他怎么会收藏这种照片……”
“这个扎伊采夫将军,他来过华夏吗?”吕沁儿颤抖地拿着那些照片,几乎要站不稳。
波利亚想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这我不清楚,除了执行任务,他基本上都呆在欧洲。”
“那、那他有没有提过……一个叫吕沁儿的,外国女人?”
“没有吧,他对女人从不感兴趣。”
看着激动得要跪倒在地的吕沁儿,波利亚不由地有些奇怪,“小姐,你还好吧?问这些做什么?”
“因为,因为……”吕沁儿颤抖着,抓过其余的几张照片,举到她的眼前,激动的话语满涨着,几乎要冲破她的胸口涌出来,“这些是我啊,这些都是我的照片!”
波利亚瞪大了浑浊的老眼。
没错,没错啊!这些全部都是同一个人,从幼年到少女,从少女到成女——乌黑柔顺的直发,浅小麦色的肌肤,纤细秀气的眉毛,玲珑的樱唇,还有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眸,隐隐泛起柔和的色泽。再看看眼前举着这些照片的女孩,仿佛可以看到她成长的历程。
半晌,波利亚苍老的手扶住头,笑着感叹道:“这一次,真的不是因为我年纪大,而是你。俗话说得好,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刚说完,她便收到了一条消息:“六分钟后到,请务必保密。”
沉稳冰冷,惜字如金,那必然是他。
老女佣立即明白,兴致勃勃地说了句:“小姐,您好好看吧,我先忙去了。”然后,她便匆匆地离开了。
只余下吕沁儿一人站在原地,她缓缓地翻开那些被人小心珍藏数年的照片,一张又一张……
有婴儿的她,缩在温暖的襁褓中,甜甜地睡着;
有女童的她,鲜艳的红领巾随风飘扬,咧开的小嘴露出一排正在换的乳牙;
有少女的她,戴着小巧的眼镜,但仍遮挡不住青春迸发而出的美丽,身体明显地发育起来,变得更加高挑。
还有,现在……
在大学毕业的她,穿着学士服,五官愈加地突出和完美,身材也丰满了少许,笑容自信却不张扬,举手投足间透着成熟。
这些记录着她二十年生命的一点一滴,每一个动人的瞬间,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都被存放在精致的相框中,保存完好,如同刚从大海里打捞上来的宝藏。
“不,这怎么可能……”
淡粉的唇颤抖着,红褐色的眼眸前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还清楚地记得,就在不久前,母亲还很难过地说,很多她小时候的照片都再也找不到了。
可如今,这些渐渐在脑海中消失、遗忘的珍贵记忆,在这陌生的地方,又猝不及防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她不敢相信,原来在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在遥远的、未知的、黑暗的地方,深深地爱着她,默默地守护者关于她的一切。
命中注定,冥冥中的安排,是真的吗?
那么,他,究竟是谁?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她却浑然不觉。
直到雪白到一尘不染的雕花大门缓缓敞开,一抹高大而修长的人影,被明净的雪光映得投射到地板上。
她仿佛感受到了丝丝冷冽的气息,在冰山雪地里深深扎根的坚劲,在呼啸寒风中昂首挺立的骄傲——
熟悉的雪松的木质香。
在脑海和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轮廓,终于——
她缓缓地回首,
深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年轻人身材高大,穿着迷彩伪装服,身上还挂着些许盖着白雪的树叶,好像刚打完野仗回来似的。他将狙击|枪放下,抬起脸……
吕沁儿和这个人对视了片刻,便捂住双眼,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妖怪啊——!!”
见到如吕沁儿此激烈的反应,那个人吃了一惊,一时间竟有些慌乱了起来。
他一个箭步冲到哥特风的柜子前,在抽屉里疯狂地翻找着,然后拿出一面雕刻和镀金镜框的镜子,举到面前一照。
哎呀,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在美利加刚完成狙杀任务,他便立即抱着这个女人上了飞机,把她带回罗斯的庄园后,他又火速地赶往莫斯科开军事会议,会议结束就迫不及待地想回来看她,竟然忘记自己还是执行任务时候的装束,简直不要太吓人。
尤其是他这张脸,被誉为“罗斯联邦军队颜值之巅”的帅脸,还涂抹着伪装油彩,各种深浅的绿色混杂,唯独一双蔚蓝色的大眼睛还在惊讶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由于眉毛被油彩盖住,他不带有任何情感的凝视都被凭空赋予了恐怖的凶残,真的就是一个绿脸怪!
他微微扭转镜子,照到那只被吓得不轻的小兔子,她正缩在角落里,依旧捂着双眼,但是却从两指张开的缝隙间偷偷地打量他。
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她连忙把手指并上,严严实实地堵住脸。
蔚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失落。
唉,原本还想给她一个惊喜的,结果惊喜变惊吓了。
他欲要上前,跟她解释一下,可是刚扭过头来,那只小兔子便应激反应似的,害怕地叫了一声,使劲儿地往床底下钻。
就和十年前一样,胆子超级小。
要是他开口说话,她很可能会原地死掉的。
年轻的将军望着吕沁儿露在外面伸不进去的小屁股,这是有多害怕呀,还一颤一颠的。他看在眼里,真是哭笑不得。
算了,一会儿再来找你。
他背上枪,并将门上锁,露出安心却狰狞的笑容,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