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

    下山途中,二十告诉十四,去了京城要有个名字,问他想叫什么。

    十四不知道还有这个规矩,攥着一把蒲公英呆呆地望着二十,“我能叫什么?十四不可以吗?”

    二十没说可不可以,只是告诉他,要取个有名有姓的,问他想用个什么姓。

    十四张大嘴吸气,鼓着腮帮子把蒲公英吹得老远,看着他们在空中飞舞,他问二十,“姓草行吗?”

    二十:“……”

    我觉得不太行。

    “换一个吧。”

    十四苦恼,瘦弱的看来不行啊,那就粗壮一点的吧。

    “树可以吗?”

    二十:“……”

    你自己听听这合适吗?

    “你再想想,不着急。”

    十四郁闷,沉默地把手上最后两根蒲公英吹了,视线追随者它们。

    他自打有记忆以来就生活在山里,接触不到姓氏这种复杂玩意儿,让他自己想,他也只能在山里有的东西上徘徊,十四纠结道:“要不姓花?这个可以吗?”

    瞎猫碰上死耗子,没想到还真行。

    然后二十又让他起名,花十四无奈了,“怎么还有啊……”

    花十四绞尽脑汁思考。

    他俩走了一个时辰,昨天的那顿饭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花十四感受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嘴里用梦里听到的语言念叨,“要是有吃的就好了。”

    二十扭头问他:“你说什么?”

    花十四摇头,“没什么。”

    二十回忆着他刚刚嘀咕的话,以为是他在纠结自己的备用名。

    他为难一路了,二十贴心提出自己的建议:“我觉得最后一个字就挺好。”

    这次轮到花十四问了:“你说什么?”

    “名字啊,”二十说,“用刚刚最后一个字就挺好。”

    花十四反应了一会儿,肚子很饿,他的注意力不在这儿,“那就这个吧。”

    二十随手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了好几个字。

    慈、词、赐、辞、瓷、次……

    他招呼花十四,“过来,挑个字。”

    花十四饿得不想动,但还是听话地走过来。

    看到地上写的一串字他都傻了,一时间头眼昏花。

    能认出的字只有“次”,其余的他都只认识半边,合起来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花十四的能力其实是说得过去的,但花无名就差很多。

    他指着一个只认识半边的字,用那个表达自己状态的“舌”,含蓄向二十表明自己的意图,“就这个吧。”

    “好,”二十说,“以后不戴面具的时候,你就叫花辞了。”

    说完他顿了顿,迎着花辞炽热的渴求的眼神,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饿了?”

    ————

    花辞生平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

    金黄、葱绿、瓷白、火红、橘红交织在一起,打破了他对食物的固有印象。

    于是眼前的二十在他心中的地位因为这碗面一蹦三尺高,横跨“七月十三”和师父直逼第一位。

    他连吃三碗,在第四碗面的氤氲香气中,花辞想起来什么,眼中带光,悄咪咪地问:“二十师兄,你给自己取了个什么名字啊?”

    “梁十。”二十说。

    二十在花辞心中的形象光辉伟大,自然认为此名非同凡响,来历不凡,他谦逊地问:“有什么出处吗?”

    “没什么出处,”二十拿着葱啃了一节,“没有二这个姓,我想着就用两替代,正好有梁这个音相似的姓,就用了。十就不用解释了吧。”

    花辞:“……”

    纵然如此,花辞还是坚定不移地认为,梁十这个名字和二十这个编号伟大得撼天动地,惊天地泣鬼神。

    梁十好像一点也不急着做任务,吃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面,他带着花辞顺着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走。

    他没说要干什么,花辞对梁十敬若神明,对他的言行没有半分质疑,什么也没问,跟在梁十身后啃着金灿灿的烧饼。

    这种悠闲体验是花辞从未拥有过的,他好奇而谨慎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小心翼翼地模仿梁十的动作,放轻自己的脚步和呼吸声,尽量保证自己不出错。

    花辞并没有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他只是本能地谨小慎微,让自己不至于突兀。

    但他觉得有些别扭,不过问题来自于他自己,可他说不上来原因。

    彼时的花辞不知道,那是他骨子里的十四在作怪。

    别扭的感觉没持续多久,旁边窜出一个胖球。

    胖球一滚而过,伴随着划破长空的撕心裂肺:“啊——奶奶——我不要去学堂。”

    孩子奶奶举着扫把在后边穷追不舍,终归是年纪在这儿放着,跑不过整日撒花儿的小子。

    她叉着腰,看着前头的好大孙,中气十足地使出杀手锏:“给我站住你个混账玩意儿,老子数到三——”

    “一——”

    胖球来了个急刹,灰尘扑了花辞一脸。

    “二——”

    胖球灵活地从花辞身旁滚回来。

    “三——”

    胖球站定在他奶奶跟前,依旧委屈地抽抽嗒嗒。

    左右无事,花辞和梁十立在一边看热闹,心中感叹。

    梁十: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花辞:好酷的凶器!

    奶奶一扫帚抽到胖球屁股上,胖球捂着屁股一抖,憋着哭腔。

    奶奶再开口已经带上了哭腔,“不上学你干什么啊你,你这样对得起你爹你娘吗?”

    胖球泪眼婆娑地摇头,可他实在是受不了。

    “可是奶奶,“他抽泣着,“那个教……教书先生实在是……是太凶了。”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揪着胖球耳朵走了,“严师出高徒你知不知道,啊?你这样,对得起江夫人吗?啊?你连你自己都对不起。”

    他俩走了,看热闹的花辞和梁十也没呆下去的必要了。

    可有个名字一路走来听见好几回,从不同人口中谈论,花辞有些好奇,“梁十师兄,他们说的江夫人是谁啊?”

    “她是尹尚书的妻子。”梁十说。

    “哦……”花辞不明白了,“尹尚书老了吗?”

    “你可别这么说,”梁十手指竖在花辞唇前,“小心被打。”

    花辞惊恐,但实在好奇,“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叫那位夫人尹夫人呢?”

    ————

    尹尚书尹琅尚且是尹家翩翩嫡公子时,邂逅了彼时年方二八的江妩。

    江妩家在遥远的西北,彼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驯兽女。

    本应毫无交集的两个人,机缘巧合之下相遇了,尹琅当即坠入爱河无法自拔。

    老天精心布置的棋局充满意外,但终归处在规则束缚下。

    江妩看不惯天皇贵胄达官显宦,对尹琅爱答不理,谁知尹琅铁了心要在名为江妩的这棵树上吊死。

    功夫不负有心人,四年之后,死缠烂打的尹公子终于得偿所愿。

    明亮的阳光遇到阻隔就会有阴影,再繁华的都城也有人颠沛流离。

    江妩刚刚对尹琅放下芥蒂时,心想着有这么个人傻钱多的贵公子不用白不用。

    她利用尹府之便帮助都城贫民,从最开始的分发粮草,安排住所。到后来,尹公子成为尹尚书时,他们又兴建学校、医馆等等,解决百姓燃眉之急。

    江妩一系列行为使得她名声大噪,嫁给尹公子时,并没有因二人地位悬殊遭受非议,从百姓不以夫姓冠之,直接称她为江夫人就可见一斑。

    百姓说江夫人是西北的明月,顺着怀思江来到京州,照耀万里长空。

    “所以说以后在京城小心说话,要不然有人往你头上扔烂菜叶我可帮不了你。”梁十告诉花辞。

    花辞郑重点头。

    他可太感同身受了,梁十是他的神明,江夫人是京州贫苦百姓的神明。

    花辞细细注视着梁十。

    梁十比花辞高很多,显得他的身躯是如此伟岸,几乎遮天蔽日。

    花辞不免好奇,那江夫人会有怎样的仙躯,顶着那么广阔的一片天。

    花辞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几日后,他还真的一睹江夫人真容。

    起因很简单,他们又遇到了那个叛逆但听话的胖球。

    梁十领着花辞转了好几条巷子,一个转身,一张熟悉的烧饼脸闯到二人视线中。

    胖球奶奶苦口婆心地说道着,胖球一脸不情愿地听着,末了点点头,选择听奶奶的话,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学堂走去。

    花辞正在想学堂究竟是怎样的洪水猛兽,就听到梁十问,“你想不想去看看?”

    正中靶心,花辞狠狠点头。

    梁十很熟悉位置,三两下带着花辞到了学堂。

    他俩作为凭栏问的成员,自然不走寻常路。

    此时他俩趴在屋檐上,视野很好,能看到所有人的动向,听清所有声音,但被暗中观察的人们并不能意识到他们的存在。

    胖球一路踢踏缓缓挪动,心不甘情不愿地在门口搓搓脸,皱褶烧饼皮走进门。

    一道气若洪钟的声音吓得他一哆嗦:“你怎么又来晚了!回去把今天上午学的抄十遍!听见没有!”

    先生说完也不顾胖球的回答,拿着书接着讲学。

    胖球唯唯诺诺地走到自己的小桌,尽可能轻地坐了下去。

    花辞没时间揣摩教书先生是对所有人都凶,还是只针对烧饼球。

    先生一串不知所云的话听得花辞云里雾里迷惑万分,他的话有很少一部分和他在不归山听的有重叠,但大部分传达的思想和十四听到的大相径庭。

    所以当梁十问他听懂没有时,花辞十分困惑但诚实地摇摇头。

    梁十给他买了五个羊肉包子,告诉他没听懂就多听。

    花辞亮着眼接过,飞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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