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日黄昏,听莺阁照例开门营业,宾客络绎不绝,姑娘们也都忙活起来。陆染却被头家单独拎过去训话。

    “陆染,不要仗着你有几分小聪明,每个月能将规定的钱数挣足,就可以不登台不喝酒。对,你是有贺连寻保着,也接了单金家生意,但你日日不来前厅见客,叫阁子里别的姑娘怎么看?大家若是都学你,我们生意还做不做的下去?”

    陆染低头认错,“是是,头家说的对。”

    “你不要和白兰比,她是咱们这的头牌,即使病着也有不断人探望送礼。而且她的腿伤已好,过几日也要登台。”

    “对对,白兰姐姐我辈楷模,我学习。”

    “你不要跟我插科打诨!”白了陆染一眼,头家继续数落道:“你再看人家彤沫,月月挣得比你多,但她可有懈怠?她心里没人吗?她喜欢那个叫孙远的谁不知道。”

    说到这突然噎了一下,头家叹气道:“唉,算了。不提了,提起他我就来气。”

    陆染十分狗腿,“是谁将您气成这样?”

    “还不是那个孙远,他家被流放了,彤沫这个死脑筋的竟在接济他!”头家越说越来气,“平日里不喝酒的,这些日子也放下身段去喝,辛苦来辛苦去,一个子没留下,挣的钱除了交阁里,剩下的全都送到孙家去了!”

    陆染诧异不已,不自觉地望向彤沫。

    自贺连寻扳倒了孙家,彤沫便没再与陆染说过话,因而陆染对她的近况并不了解。看着现在的彤沫,与陆染刚来听莺阁时的印象的确有差别。以前的彤沫是清冷的、孤高的,为了孙远,她如今也能与一众宾客谈笑风生了。

    “哎,算了不说她,说回到你。”头家一挥手,像是一并挥走烦躁,“不管你乐不乐意来前厅,样子总得做足,不然我不好向其他姑娘交代,听到没有?”

    “听到了,我这就去吴妈妈那里报道!”

    好不容易从头家那里溜了出来,陆染尚未走到吴妈妈跟前,就有小侍招呼道:“陆染姑娘,有人找。”

    贺连寻来了?

    陆染走到门厅前一看,却是骆银州,她正拿着前一日的衣服,等着陆染。

    陆染见到她很高兴,正发愁找不到客人,客人就自己送上门来,“骆将军,快进来坐。”

    骆银州也不推辞,坐下来后开门见山,“昨日为什么给我送衣服?”

    “我见你躲起来,应该是不想碰到什么人,但浑身湿着总不是办法,就给你要拿了身衣服。”陆染开始胡扯,还故意问道:“骆将军,你是和落水的李家有什么渊源或者过结吗?”

    骆银州放松了些,“没有。”

    “那你是怕名门闺秀们看到你那副落汤鸡的模样,觉得你不潇洒,影响日后婚配?”

    骆银州,“……也不是。”

    “那你就是……”

    “好了,别猜了。”骆银州咳嗽一声打断陆染,盯着她的眼睛,“我想问,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为什么帮我?”

    陆染回看着骆银州,半晌后叹了口气,“唉,其实我帮骆将军,是有目的的。”

    骆银州面容严肃,“什么目的?”

    “骆将军,你可能不知道,我原来也是官宦家的小姐,但因父亲犯了罪,又被男人骗,才沦落到这里没入贱籍。虽然父亲已死,但我不甘心,我想要为父亲洗刷冤屈,等恢复了身份,我至少能不一辈子困在听莺阁里。”

    骆银州,“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因为父亲犯罪的时候我还小,记不清是因为什么缘由,但依稀记得是有冤屈,京城里官员之间关系盘根错节,我不敢找,我怕一个找不好就找到了仇家。所以当我知道骆将军是布衣出生,又不是京城人士,就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哦,这个忙也不会太为难骆将军,只是想你帮我打探下我爹获罪的真实原因。”陆染跟着补充道。

    其实陆染这里说的是实话,她自上次听贺连寻说原身曾一心想帮父亲平反,就动了心思。如果真的有冤屈,那若是能够洗刷掉,对自己离开听莺阁是很有利的。但她对原身的父亲一无所知,怕穿帮也不敢问贺连寻、阿松。

    正好可以拜托骆银州,一来可以打消她被自己发现女儿身的疑虑,二来确实可以帮自己这个忙。

    听完陆染这番说辞,骆银州果然卸下防备,想了想道:“好,我可以帮你问一问。”

    “那就太感谢骆将军了!记得帮我保密哦。”陆染冲她眨了眨眼睛。

    “嗯。”

    安抚好了骆银州,陆染起身准备送客,骆银州却坐着没动,突然问道:“你接下来还有事吗?”

    “没有呀,寻觅客人呗。”陆染悄悄指了下头家的方向,“刚被训了一顿,没客人正发愁呢。”

    “那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啊?”

    “我第一次来京城,也没有好好逛过,正想找个向导带我走一走。”骆银州说完,就招手叫来了吴妈妈,将一大锭银子放在桌上,“陆染姑娘同我出去一趟。”

    吴妈妈见了银子,自然连连称好。

    走在京城的街头,陆染觉得前所未有的放松,她知道骆银州是个女子,也是个好人,她出生白丁,没有世家子弟的架子,自己不需要时时警惕,也不需要刻意讨好,卸下了所有的心防,陆染觉得空气都变得香甜清新。

    “骆将军,你想去哪转转呢?”陆染一脸愉悦地问骆银州,其实说起来陆染虽穿过来有段时日,但并没有机会好好逛过京城。唯独上次看花灯,还被贺连寻扫了兴。

    “随便,跟着你走便是。”

    “那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再去胭脂铺和成衣坊逛一逛?”

    骆银州笑着点头,“好。”

    一起吃了大碗的牛肉汤面,陆染和骆银州又买了两杯酒酿元宵溜缝,吃饱喝足悠然闲逛,陆染突然有一种朋友之间喝奶茶逛街的错觉,忍不住道:“骆将军,你知道吗?你们军营那日集体来听莺阁,走之后姑娘们都议论,说你是里头最俊俏的。”

    “是吗?”骆银州喝了一口酒酿。

    “对呀,不过我觉得还有一个人也很好看,就是脾气看起来不大好。”

    骆银州侧首,“谁呀?”

    “就是那日在在街上碰到的那个呀,对了,叫袁铎。”陆染盯着骆银州,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他呀……好看吗?”突然听到袁铎的名字,骆银州呆了一瞬,紧接着拿着勺子无意识地戳了戳碗底的元宵。

    “好看呀,你看他长得又好,身材也挺拔,不像一般军士五大三粗的。”陆染说到这话风一转,“不过你猜,我觉得你和他谁好看?”

    骆银州苦笑,“我怎么能与他比,他是将门之后,熟读诗书兵法,我不过一介寻常布衣。”

    听出了骆银州的自卑,陆染赶紧道:“不呀,你说的那些都是出生决定的,只能算运气。在我看来你就很厉害,你从平民百姓一步一个脚印当上副将,与他平起平坐,多了不起啊。对了,你长得也比他好看!”

    骆银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谢你这么鼓励我。”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望着这样鲜活的骆银州,陆染突然想起了书中的结局,她认真道:“而且,你真的很好。”

    “嗯。”骆银州浅笑着点头。

    之后二人又一起去了卖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的铺子,陆染一样一样的看,骆银州也很用心的替她挑选,猜想骆银州应该也会喜欢这些女儿家的东西,陆染刻意放慢了脚步,让她尽情欣赏。

    期间陆染还特意去了调制香料的馆子,买了几种好闻的味道,请教了店家老半天回去后该如何熏制。

    最后走到一间成衣铺,骆银州在一件月白色的百褶如意裙前停下了脚步,她对陆染说,“你穿上这件试试吧。”

    等陆染从里间换了衣裳出来,望着那翩然如茉莉绽放的裙面,骆银州眼底掠起一丝向往,“很好看,和想象中的一样。”

    “掌柜的,她身上这件,还有那边那条糯粉色的,一起包起来。”

    看出了骆银州很喜欢这条裙子,陆染在想,她会以什么样的借口把裙子带回去呢?

    结完帐,骆银州却将衣服一并交入陆染手中,“送给你的。”

    陆染忙摆手,“不用,咱们就是一起出来玩,你不用送我东西。何况你刚才已经给了吴妈妈银子,算是帮了我大忙。”

    “不是你用不用,是我真心想送。”骆银州执着地将衣裳递了过去,“拿着,反正我平日里都是在军营,银子也没地方花销。”

    接过衣服的陆染在心中流泪,呜呜呜,骆银州果然是超级温柔的小姐姐呀!

    将陆染送回至听音阁,骆银州在门口挥挥手,“我走了,你快进去吧。”

    “骆将军,你还要在京城待多久?”

    “半个月吧。”骆银州道:“你说的事我会尽力打听,有空再来找你玩。”

    “真的?你还会来找我玩?”陆染惊喜道。

    “当然,和你一起很开心。快回去吧,夜里凉气大。”

    “好。”陆染心情愉悦,忍不住又扬了扬手中的衣裳,“谢谢你的礼物。”

    欢欢喜喜的进了听音阁的正厅,小侍正准备叫住陆染,告诉她贺公子已经等了她许久,却被贺连寻突然抬手制止。

    将方才门口的一切尽收眼底,阿松疑惑不已,“陆染什么时候和军营里的男子打起交道来了,还混的那么熟络?”

    目光依旧停留在二人方才站过的位置,贺连寻,“原来她真正高兴,是这副模样。”

    贺连寻见过陆染的很多种笑,有曲意逢迎的、小心翼翼的、尴尬困窘的……却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般发自内心的欣喜愉快。

    察觉出自家公子语气中的一分落寞,阿松觑着贺连寻的脸色,“公子,那咱们还要告诉陆染你明日出行的消息吗?”

    “不必了,走吧。”

    将手中已然冷却的茶水一饮而尽,贺连寻起身离开这明亮如白昼的欢乐场,与阿松一前一后踏入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