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的死亡是什么?

    值得庆幸的是,莱娅这几日都没空找你麻烦。著名女高音莱娅·伯恩斯的音乐会上险些奏响死亡之歌——这是最近的头条新闻。纵然大众的矛头指向的是格雷,可自傲虚荣的莱娅无法接受她的演奏史上发生这种事。她最近把自己闷在了屋子里闹脾气。

    更加让你放松的是,大部分女仆都在照顾莱娅。她们想尽方法试图让莱娅吃东西,以避免工作不保。监视你的眼睛少了很多双,这意味着你可以为生日那天的计划做更多的准备。

    忙碌的格雷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回家。你偷听到今晚他要和重要人物商议事情——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只能在深夜抽出时间见格雷。

    午夜,你缓慢开启自己的房门,昏暗的走廊上没有人。你对构造了然于心,在黑暗中前进并且不惊扰到隔壁的女佣不是难题。你放轻呼吸,前进,绕过莱娅的房间,下楼,转弯。你尝试性地扭动门把手,没有转动多少弧度,它就卡住了。

    他当然会锁住办公室的门。

    你没有感到意外,而是掏出一把钥匙,塞进了锁孔中。你轻轻转动,听到了锁舌退出的声音。

    你希望莱娅的低迷情绪能够持续得更久一些,这样你就有充足的时间把钥匙塞回她的包里。

    格雷的办公室只有寂静的黑暗。你打开手电筒,圆形的光芒扫过地毯、墙上的装饰物、书架,定格在了办公桌上。办公桌面此时空了一块,格雷的电脑是由他的秘书随身携带的。你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那上面。

    像是秃鹫翻找残羹剩饭,你戴着手套的手翻找起桌上剩下的文件。大部分都很平常,不足以扳倒他。没一会你便没了兴趣。你的目光在他桌台上的合照凝固了几秒,随后移到了抽屉上。有几个没有上锁,里面装载的文件也跟桌上的一样,都不值得注意。

    只有一个最底部的抽屉上了锁。你想了一会,把注意力转到书架下方。曾在你还拥有格雷宠爱的时候,你哭着向他控诉莱娅又在玩捉迷藏的时候把你锁在了杂物间。他一边安慰你,一边走到书架那边,在某层上捣鼓了些什么,然后他朝你伸出的手掌上多了一把杂物间的钥匙。

    时间过去了很久,格雷一定早已经更换了钥匙的位置,但以他的性格,他大概还是会选择书架作为藏匿地点。你留了个心,暂且不管,转而走向你很久之前就注意到的保险箱。

    保险箱上布置了密码锁。你对格雷会使用什么密码毫无头绪,所以只好借助道具。你掏出软毛刷非常轻地刷过密码锁的键盘,来回两遍。然后你隐约看到了其中三个数字上有格雷的指纹印。

    1、2、8。“2”上的指纹重一些,像是被按了两次。你愕然地想起,你母亲的生日“12月28日”很符合这个密码。

    虽然不太可能,但你试了试。保险箱亮了绿灯。

    格雷他……?他用这个密码是出于怀念难产而死的爱人,还是觉得亡妻的生日是不容易被猜到的?

    你抛开疑问,打开了保险箱。内部有两层,第一层放了一些他运营的公司的证明书和别的财产证明,不值得你去注意。你的视线往下扫。看到第二层上那几张泛黄的纸张,你眼睛一亮。

    第一份文件是死亡证明,你疑惑地翻开,看到那个人的名字后,你震住了。

    这是你母亲的死亡证明。你不明白格雷为什么要把它放在保险箱里。于是你继续看下去。

    你越读下去,越是大为震撼。

    你的母亲,死于枪击。

    格雷为什么不告诉你?他为什么要说她在生你的时候失血过多而死?他为什么让你内疚到现在?他就这么执意于伤害你吗?

    冷静,冷静。你深深地呼吸,去翻阅之后的文件。其中部分是格雷的受贿记录,也有一些足以支撑这个事实的证据。如果暴露出来,至少他与这次竞选无缘了。

    但这些不是致命的,他仍可以想方设法重新经营自己。你需要一些更为震动他根基的东西。人民群众的愤怒不够,政府的才可以让他安分。

    一张纸片掉了下来。纸张很新,是近期放进去的。上面只有一串编号:L-3-5-R-8。

    能够联想到的只有书架了。L大概是指左边。左边第三座书架的第五层上,从右数的第八本?

    抱着纯粹尝试的心态,你找到了那本书,当你抽出那本时,你很明显地感受到重量的不符合。

    对了!

    这不是一本书,这是一个外表像书的盒子。盒子里有一把钥匙和另一张写了编号的纸条——老天,他也够谨慎的,这样的把戏居然能玩第二回。

    后来你知道,他乐此不疲。你重复了五遍,盒子里终于没出现纸条,只有钥匙。

    那把钥匙符合抽屉的锁孔,你打开了。

    收获是对得起你先前的付出了。抽屉里的文件可以证明他为了向上爬,引发了多场血淋淋的谋杀。你迅速地拍照。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违法犯罪的证据。

    你去翻右边的文件堆,第一张吸引了你的注意力——是他未来的立法计划。武器管制、武装人员管制……取消特种兵的特权?

    他还特意画圈,在旁标注了一串数字“141”和一个符号。这个批注与其他的有着不同的颜色深度,它看上去更为新鲜。

    就像是近期才写上去的。

    为什么?从某种程度上141救了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救了自己的人?

    你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那个叉。就在你思考时,你听到了逐渐靠近的、微弱的汽车轰鸣声。你没有丝毫犹豫地塞回文件,推入抽屉,将一切你造成的混乱复原。随后你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在格雷推开大门时,你的房门刚好小声地关上。

    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这是你第一次知道格雷希望武装得到管制。现在一细想,他理应是几年前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当年他大力支持武器管制的法令,想必也是为了未来做基础。

    141是个靶子,可能是他的绊脚石。你从格雷和他同党的口中听过一两遍这个名字。他们多次解决了国际危机和大大小小的事件。

    一双深褐色的、没有多少情感的眼睛从你的脑海中闪过。你轻微地叹气。真是个无情的人,他没有祝你生日快乐,而是沉默地按下楼层,一直到把你送回格雷身边都没再说过话。但是你理解他,你不过是一个任务目标,他没必要特意花心思在你身上。他愿意劝说你已经能表明他的善意。

    你在他的身上经历过了很多第一次。他是第一个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的人(即便他只是在执行任务);他是第一个那样抱你的人;他是第一个不带任何其他目的劝你活下去的人。

    他是第一个,让你觉得眼睛可以这样好看的人。

    或许此生你都不会再见到他了。那个神秘的“幽灵”。他的外表显得那么冷酷,人本身却又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现在你回想起他那日的表现还觉得好笑。当他得知他的安慰适得其反,他相当无奈地闭了闭眼睛,像是后悔说话。

    你没有意识到嘴角微微地抬了起来,也没有发现当你想到那个名为幽灵的人仅仅只会存在你的记忆中时,你的笑意黯淡了。

    第二日你就发消息给先前联络过的报社。报社社长与一个和格雷阵营对立的议员交情匪浅。他得到你发去的消息后,直接打来了电话。

    你没有索要任何金钱。你只希望他在你生日的那天晚上让全国的人知道伯恩斯议员的本性。你没有告诉他莱娅的事情。事实上,对于大多数有些权力的人来说,莱娅的秘密不是秘密。

    如果格雷倒台,少不了落井下石的人。莱娅不会逃脱代价的。

    处理完一切后,你感到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计划的最后一步是最容易实现的,你早就准备好了一瓶毒药,就放在床头的柜子里。

    手指划过冰冷的瓶身,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在你的耳边浮现。

    “活下去。”

    “你不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吗?”

    他不知道的是,这两者不冲突。你准备的计划中,无论你是生是死,格雷都不会好过。你曾经做好了即便没有找到击败他的证据,豁出性命也要杀死他的准备。

    他是个混蛋。他纵容同党和手下为了牟利而害人,他为了面子击碎亲生孩子的梦。你不知道莱娅在变成这样前,是不是曾经也跟你有过类似的梦想。但你记得,在莱娅初次登台前,她也经常受到格雷的冷暴力行为。

    不,或许这只是你的漂亮借口。事实上,你就是恨他。

    现在一切板上钉钉,格雷将会失去所有他在乎的:名誉、财富、权力。他的下场一定会是凄惨的。你不必非要用自己的命来交换。那么,你——

    “活下去。”

    你看着瓶子,苦笑起来。老天,他怎么能对你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咚咚。”

    你立刻把毒药放回柜子中,锁上并把钥匙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才去开门。

    敲门的是一位女佣。你等她开口说话。

    “午好,小姐。格雷先生让我来测量您的全身尺码。”

    “呃,我知道了。但是为什么?”

    “格雷先生希望您有条漂亮的裙子。”

    他什么时候开始在乎这个了?你在心底冷笑着让女佣进来给你量尺寸。

    也许他想到了新的折磨方式。这个解释是你能够接受的。你一边绞尽脑汁地猜测,一边任由女佣测量你的尺码。

    一直到女佣离开,你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他是不是发现了有人潜入过他的办公室?他是不是让女佣趁你不注意时采集你的指纹?他是不是……

    傍晚时,你收到了一条精致的酒红色长裙。裙摆是鱼尾形状,衣服的边缘被花边点缀。你有些不敢置信地穿上,裙子很合身。

    深红的布料妥帖地贴在你的皮肤上,从左肩滑向右臂腋下,将你光滑的皮肤和有致的锁骨展露无遗。腰部稍微的收紧凸显你的身材。这件衣服从各种程度来说都很适合你。

    你坐在床上,消化你刚刚的经历。一向冷落你的父亲开始照顾你,就在你把能够将他推入泥淖中的证据发给了报社后。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当你坐在摆满了丰盛精致的菜肴的桌前,你接受了格雷在向你示好的事实。桌上的食物近乎全是你的最爱,而莱娅不在这里,这些都是给你的。

    一开始你们谁也没开口。空气中只有刀叉碰撞和进食的吞咽声。约摸过了一会,格雷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的女儿,我最近才意识到一个事实。我应该好好对待你。”

    你停下进食的动作,抬眼,安静地看着他。

    “先前我对你做的事情实在是很糟糕,我对此感到抱歉。”

    你死死地盯着他,确认他面部的歉意不是作假。握住刀叉的手指忍不住地用力,你的内心有火焰升腾。

    这算什么?他到现在才良心发现?

    “我理解你对音乐的热爱,也相信你拒绝假唱只是因为你的正直,而不是与我唱反调。”他的语气很真挚,与你对视的目光也丝毫没有逃避。他非常用力地想让你相信这是他的真心话。

    “您现在说这些,又是想表明什么?”你冷漠地问。

    他放下餐具,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出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

    “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我们?”

    “是的,‘我’和‘你’。”

    他的眼睛中逐渐多了别的情绪。作为政客,他眼睛中的情绪一直是复杂的,有黑暗涌动。但当现在他看着你时,温和与浅淡的歉意像是温暖的水凝聚在他眼中。

    你的嘴微微张开。你确信格雷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这让你更为恐慌。他真的……想开始对你好了?这不是你预料的任何一种情况。你现在要怎么做?接受吗?

    “您不觉得您的转变太突兀了吗?”你冷静地问。

    你的反应似乎不出乎他的意料。他回答的口吻依旧平和。

    “是的,我也知道。但是你的十八岁生日即将到来,我需要这么做。”

    “这和我多少岁有什么关系?”

    他的嘴角勾了起来,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什么慈爱,什么真挚,此刻都荡然无存。他看向你的眼神变成了你熟悉的那种,使你寒毛竖起。

    “和你的生日宴有关系。”

    你的眼睛震惊地睁大。你太清楚格雷刚刚的表情代表着什么了。他要把你用作达成胜利的工具,他明显已经构思好了要让你在他的计划中占据什么样的地位和作用。你是他理想中的成功的最后一块拼图。

    ……你差点相信他了,愚蠢。

    胸腔的心脏开始猛烈的跳动,你不想露怯,于是你强装镇静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格雷没有回答你的问题,而是意义不明地抬了抬手臂。

    “永别了,女儿。”

    一点尖锐的刺疼突然出现在你的后脖颈上,你下意识用手去摸。你的动作变得迟钝,触感在你神经的传递十分缓慢。等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你的视野一片漆黑。

    混沌之中,你仿佛变成了一片叶子,你的沉浮取决于他人。你隐约间似乎感到了颠簸和疼痛。你努力地睁开眼睛,黑暗是你唯一见到的。

    昏迷前的感受被无限延长。被背叛的愤怒、震惊、自嘲和悲伤充斥着你单一的世界,它们张牙舞爪地扑向你,撕扯着你,嘲笑着你。你被麻痹的理智跟不上喷薄而出的情绪,你感到痛苦与无措。

    再次睁开眼时,你的眼前不再是宽敞的、熟悉的家中,而是一个狭窄破败的小屋中。屋子由木板搭建而成,阴暗潮湿。风从墙壁的缝隙间穿过,刺在你裸露的皮肤上。

    冰冷的轻微刺痛感告诉你,现在或许已经是夜晚了。

    你试图移动手臂,却感到一阵无力。你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绑在椅背后面。粗糙的绳子勒着你的手腕,麻木的痛感沿着手臂传来。

    你的父亲让你陷入了什么境况?

    你甚至不再有力气悲伤,你只是坐在椅子上发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阳光代替风洒到你的身上时,有人进入了这间屋子。

    进来的男人带着黑色头套,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他穿着战术作战服,但跟上次你在Ghost身上看到的那件相差较大。你注意到了他胸前的标志:GO是这里很有名的恐怖分子,据说上次的剧院炸弹事件也是由他们策划。

    深沉凝重的黑暗蔓延上你的心脏。无论你怎么想,你都不会想到,你的父亲把你送到了恐怖分子的手里。“嘭”你的心里仿佛也有什么炸开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你并不是没有对格雷抱有过一线希望。你期望格雷有一日能够看到你,意识到你是他的女儿。你希望重新获得他对你的爱。他托人给你定制裙子,给你准备丰盛的晚宴,向你道歉……原来那些时候,你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敢相信,你怕这是一场梦,因而一再确认。

    他真的爱过你吗?

    你安静地崩溃了。你不在乎自己处于哪里,你不在乎这些恐怖分子要对你做什么,你甚至懒得看刚刚进来的男人一眼。你的苏醒对他来说并不意外。他看了你一眼便离开去汇报了。

    你很难再去提起什么兴致观察周围的一切,即便那与你息息相关。你任由自己被关在小木屋中,任由之后GO的人把你运来运去。白日升起,夕阳落下。这些你都不再关心。偶尔GO的人会直接在你面前大声议论你,说你是被遗弃的,故意谈论一些落到他们手里的人的悲惨下场来吓唬你。你不关心,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盯着天花板。

    你人生中的大多数负面情感都与你父亲有关。害怕、悲伤、嫉妒、愤怒、委屈、怨恨……有时会有轻微的喜悦和满足感,但那实在是太少了,不足以支撑你活下去,因此你想要自杀。你以为自杀是出于自己的想法,但实际还是因为你的父亲。

    时间实在过于漫长,你打算在GO的人杀死自己之前,用别的事情消磨闲暇。你开始在脑海里随意地捕捉单词,并和你第一时刻想到的人匹配起来。

    愚蠢————你。

    同情————莱娅。

    夜里,GO的人往你身上注入了什么,持续的时间很长。他们似乎特意放慢了注射的速度来折磨你,但你还是一声不吭,你不习惯在疼痛的时候尖叫。

    疼痛————父亲。

    冰冷————父亲。

    折磨————父亲。

    冷漠————父亲。

    GO的人今天闹出了很大的动静,他们把你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并且着急地在四周布置着什么。你不知道他们在防着谁,野兽吗?

    嫉妒————莱娅。

    唱歌————你。

    失败————你。

    进入深夜的时候,一声枪响划破寂静的夜,像是升起某种旗帜。更多枪响和脚步声从屋外传来。你有时能听到□□爆炸和□□倒地的声响。你头一次这么近地闻到死亡的味道。你想,或许这就是你的尽头了。你继续着你无趣的游戏,等待死亡的降临。

    迷失————你。

    死亡————父亲。

    剧烈的声响蔓延到了你所在的木屋前,门被猛地踹开。你呆滞地抬起头,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了你的视野中。你的眼睛倒映着他,这几天的头一回,你的面上出现了情绪。

    活着————幽灵。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