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井下石

    不过她并不打算同蒋衡安说,因为这是她自己划出来的伤口,还是在胳膊上。若是蒋衡安问她为什么要用簪子划自己胳膊,她该作何解释?说不定还以为她受什么刺激想自戕。

    摊开自己的掌心,沈风吟示意他看:“软玉楼前我摔了一跤你忘记了?好在只是破了些皮,涂上药一晚上就痊愈了,你瞧,现在就看不出来了吧。”

    面前的手掌纤小柔嫩,掌心并不像沈风吟说的痊愈看不出来,只是血痕结了痂,因为伤口太细所以不明显罢了,但还是存在的。

    蒋衡安沉默一瞬,抬眼瞧她:“沈风吟,我今年多大了?”

    沈风吟不禁一愣:“十七啊,你的年龄你自己不记得了?”

    蒋衡安嗤笑一声:“原来你还记得我多大,我还以为你当我七老八十老眼昏花了。沈风吟,你管这叫痊愈看不出来了?”

    沈风吟又仔细看了看:“本来伤得就不严重,这些小结疤算什么,过两天自己就掉了。”

    瞧着沈风吟轻描淡写的模样,蒋衡安只觉得自己突然没了脾气: “药放哪了?”

    从墙柜处取过药来,蒋衡安让沈风吟把手摊开放到桌子上,把药膏一点一点糊了上去。

    “你的伤口在掌心,平日里洗漱、拿东西都有可能会导致开裂加重,所以没彻底好前不能停药。”

    蒋衡安面貌其实是很有攻击性的,乌黑的剑眉、亮如星辰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和凌厉的脸型。只是他平日里吊儿郎当、嬉嬉闹闹的,将这些全掩盖了下去。此刻他认真下来,抬眸说话间气势凸显,倒也唬人。

    他的身躯已经高大,随着他的靠近将烛火尽数挡住。

    沈风吟想说真的没那么严重,但是瞧着蒋衡安的侧脸,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舍叫停,叫停这无微不至的关切,叫停他无比褒贴的动作。

    蒋衡安将瓷瓶收好:“之后记得老老实实涂药,不可惫懒。”

    别说让沈风吟老实涂药了,此刻,哪怕蒋衡安叫她日日泡在药浴里面,她都心甘应下。嗅着蒋衡安身上熟悉的淡香,沈风吟眼底如星光闪烁。

    转眸间扫过沈风吟,蒋衡安意识到不对,视线重新落到她身上。

    掩在衣襟下的符纸被沈风吟拿出后显露出了真实面目,看不懂的梵文犹如天书落写其上,跟她赠与自己的款式一样,但颜色却不是紫色,而是朱砂赤红色。

    悬挂着符纸的手臂抬起,与沈风吟脖颈相隔一掌的距离时停下,蒋衡安来回瞧了瞧,问道:“它俩为什么不一样?”

    沈风吟双手覆上胸前的符纸,缓缓道:“空渺大师说,亲自去求的符和代为求的符在外表上有稍许不同,但是功效都是一样的。”

    蒋衡安又不信这个,管它什么功效。

    拿着手里的符,蒋衡安有些郁闷。原本以为这符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有,没想到沈风吟给身边人人求了一个。这尚且可以接受,只是他哪里料到,自己的符跟她的还不一样。

    夜色已深,蒋衡安又逗留片刻,跟她道别离开。

    隐约传来打更的声音,沈风吟目送蒋衡安离去,回过身正准备入睡,瞥见桌子上多出一本书来。

    将它拿起,书名五个大字映入眼帘。

    “《秋末杂诗集》”

    沈风吟还记得,上次吵架蒋衡安同她不欢而散,临走前将她放在桌上的这本书扔到了观景池中。

    后来她将这本书捞起、晾干,可墨汁浸水,字迹混杂模糊成一片,再无法看清,书也被她小心地收到了床头书柜里。

    轻轻翻开,里面的诗句句熟悉,至今她还能背出。只是字迹从圆润清透变成了粗犷有力,虽然能看出书写者的认真,但那笔走游龙的不羁和笔扫千军的刚劲,就好像它们的主人一样,让人印象深刻。

    翻到最后,笔迹的主人落下三字——‘赠风吟’。

    树叶随着枝头微微晃动,一摆一摆的,带来了自然的声音、清新的空气。

    沈风吟坐在秋千上,穿过叶片间隙照下的阳光形成光斑,调皮的在她衣服上、膝头摊开的书籍上、手上和垂下的发缕上舞动翻飞,轻轻的、暖暖的。

    月夕手握银针坐在院中,她面前摆着竹架子,其上固定的淡蓝绢布上图案已经绣了一半。

    长时间垂头刺绣眼睛都有些花,月夕抬头伸个懒腰,看见自家郡主坐在绿意盎然的银杏树冠下。从她这个角度,一道阳光穿过树梢,光线随着降落愈来愈大、愈来愈大,直到将她整个人都拢进去。

    树叶沙沙摇曳,郡主垂下的衣摆也微微摆动着,伴随着那道金光,好似落入人间的仙娥,跟着天上的指引,下一刻便同这棵银杏树一起回到那苍穹凌霄中去。

    郡主可真好看啊。

    愣神间门口传来阵阵喧嚣声。

    “你这贱奴好大的胆子!睁开你那狗眼好生看看,你拦的可是沈府的大小姐,不要命了!”

    画初盯着对面看门小厮,就差把手指头戳到他们脸上了。

    小厮略过画初向静立一旁的沈玲冉行了个礼:“大小姐,容小的先去请示郡主。”

    画初不乐意了:“呸!你这奴才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想让大小姐站在门口吹风等你吗!”

    沈玲冉可是老爷和李姨娘的女儿,虽是庶出,可是府里没有正儿八经的女主人。李姨娘执掌中馈,暗地里她可不就是后院老大,下人谁敢对其不恭?

    大小姐人美心善,也很得老爷疼爱,画初自当上她身边的大丫鬟,在沈府里面处处畅通,其他丫鬟小厮见了无不恭维,别提有多体面了!

    对面看门的是郡主的下人不错,可是新来的未免太不懂规矩,瞧这硬气的模样,还想骑到她头上?画初非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你们是郡主院内的下人,合该机灵、识时务,可是你们这般纠缠实在太过无理!我在沈府呆了有些年头,也算是你们的前辈,念在你们是新来的,我便教教你们规矩,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可都是有讲究的!你们——”

    “好一张巧嘴。”

    沈风吟缓缓从院中走了出来:“我倒是好奇,在沈府什么话是该说,什么事是该做的。”

    画初听到沈风吟的声音心里一毛,顿时向后退了几步,跟她行了个礼。

    画初有些怕沈风吟,前几天李姨娘因为冒犯她而被老爷重罚一事在沈府都传遍了!画初今天还跟着大小姐去了海棠院,院内药味扑鼻,不时传来李姨娘摔东西的叫骂声,如此这般哪里还有平日的威风?

    虽然知道等李姨娘禁足一过,她必定会重新将执掌中馈的权利拿回来,但是李姨娘平日里那么受老爷疼爱,冒犯了郡主都得如此惩罚,她一个下人,更是不敢当着郡主的面耍威风。

    沈风吟没有叫她起身,淡淡道:“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奴婢……”

    画初想破脑子也想不到,就因为同几个看门下人发生口角,竟能将沈风吟惹出来。若早知道她必定不会这样做,只是如今后悔也没用了,画初垂下的头恨不得埋胸膛里,脑子疯狂转动思索着怎么将话圆起。

    一直坐井观天放任婢女撒野的沈玲冉动了,只见她上前两步,想去拉沈风吟的手,却似想起她不喜自己,满脸失落的将抬起一半的手放下,满脸关切。

    “二妹妹,这几天你过得可还好?自从你被爹下令禁足,我心里担心极了,只可惜院里事情繁杂,没顾得上来看你,你可怨姐姐?”

    自从蒋家回来第二天开始算,沈风吟已禁足了五天。若搁以前沈玲冉势必第一时间便会来瞧自己的热闹,这次竟生生等了这么久,还真是辛苦她了。

    沈风吟瞥了一眼沈玲冉的手,嘴角泛起一阵嘲意。亏她及时将手缩了回去,不然此刻沈玲冉就不是假意惺惺的做戏,而是眼泪汪汪地质问沈风吟为何要打她了。

    “担心我啊?”

    沈玲冉点了点头:“你平日里自在惯了,如今猛然被关了禁闭,只怕是拘束的紧,我——”

    “既然担心我,姐姐不去父亲面前求情,来我永乐居做什么,诉说你对我的牵挂吗?我不需要。真担心我就让他解了我的禁足,这样我不会觉得拘束,你也不需要担心,岂不是正好。”

    沈玲冉捏了捏帕子,这沈风吟想得可真是美!她害得娘被关禁闭至今未出,还想让自己去跟爹求情?做梦!要她来看,光是禁足简直便宜沈风吟了,她巴不得惩罚再严重些,好稍稍缓解她和李姨娘的心头愤恨!

    悠悠叹了口气,沈玲冉似是无奈极了:“我自是跟爹去说过,只是爹的性子大家都知道,惩罚已下断断没有收回之理啊。”

    沈风吟无心跟她打太极,只是问道:“你去探望过李姨娘吗?”

    心里瞬间警惕,沈玲冉悄悄觑了沈风吟一眼,不知道她问出这话心里拿什么鬼主意。

    斟酌一番,沈玲冉回道 :“姨娘她被禁足海棠院,我虽心内急切,但不可坏了规矩便去探望。”

    她这话沈风吟自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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