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重聚

    沈风吟抿了抿唇:“前段时间我听衡安说姨夫的腰会疼。”

    蒋崇州已快五十,长期伏案工作,腰背难免会有些毛病。好在平日里没有少了锻炼,身上哪里疼了贴些膏药便可缓解。

    “人啊,就像时间久了的水车,动起来咯吱咯吱,但都是些老毛病,不妨事。”

    “正是老毛病才需要好好看看呢。”

    沈风吟不赞同,又怕元黛不当回事,干脆下一个猛剂。

    “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他的长辈因为长期劳作,腰背难受而松懈不管,最后摔了一跤直接就瘫在了床上,站不起来了。”

    “蒋姨母,这种情况一旦发生是很可怕的,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多看看预防着总没问题,不若叫个好大夫来,等蒋姨夫忙完回来给他把把脉,身体哪里有不舒服了都调理调理,咱们也好放心些。”

    认真听沈风吟说完,元黛面色已然慎重,细细思索一番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沈风吟趁热打铁,掏出令牌递给元黛:“既然要看病,干脆叫太医来。”

    元黛轻笑,将令牌还给沈风吟:“这件事儿你尽管放心,我会找大夫给他好好看看。蒋府里的大夫比起太医来稍显逊色,但医术亦很精湛,有什么毛病都能诊出来。你的心意姨母心领了,这个令牌你收好。”

    蒋姨夫目前并没有什么病情,贸然请太医出宫就为了检查身体,传出去只怕会惹来麻烦。况且,能进尚书府当府医的大夫,医术岂是花架子?

    沈风吟老老实实将令牌收好,知道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

    “蒋姨母,你也要让大夫看看,还有衡玉哥和蒋衡安,都看一看。”

    “好好好,”元黛通通点头应下,不由感慨:“还是风吟贴心啊。”

    “我比起姝雅姐可差远了,”沈风吟声音满是挂念:“姝雅姐刚嫁人时我还经常跟她见面,如今她有了身孕,好长时间没有见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怪想她的。”

    提起蒋姝雅来,元黛一顿。

    大女儿嫁给福信侯府嫡次子,成婚已经五年未有子嗣。虽说夫妻恩爱,上面还有一个长子顶着,但身边的压力也不会小。

    女儿曾私下里说要给夫君纳一房妾室,只是她面上泫然若泣,心里必定也是不愿的。元黛问女儿她夫君是什么意思,得知他没有纳妾的想法,元黛便知是姝雅心里难受,自己做的打算。

    让她将主动提纳妾的想法按灭在心里,又叮嘱她放宽心,子嗣的事一切随缘。

    现在终于如愿怀上,福信侯府上上下下重视的很,照顾的也周到仔细,她也能松口气儿了。

    元黛面上有些想念,又有些欣慰:“姝雅怀身孕已经有六个月,上次我去侯府瞧她,整个人白里透红,健康的很。再等些时日,风吟就该做姨母了。”

    听着元黛描述,沈风吟跟着一笑:“那我可要准备个大大的见面礼,到时亲自送过去!”

    上一世姝雅姐早产都是因为听说噩耗,这一世只要避免悲剧发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沈风吟也一定不能让悲剧发生!

    “都是自家姐妹,礼物随心就好。”

    不停夹菜放到沈风吟碗里,元黛笑吟吟道:“正好,他们爷几个都不回来,咱娘俩儿好好吃一顿。风吟,你可要吃饱、吃好啊。”

    沈风吟拦住元黛给她继续夹菜的动作,语气俏皮:“蒋姨母你不用操心我,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你也要吃饱吃好,别到时候我吃饱了你反而饿了肚子,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两人也不拘着规矩,边吃边聊些家常。饭后便在府里散步,听元黛讲着蒋府里大大小小发生的趣事儿;累了便在凉亭歇歇脚,喝茶赏景,时光竟如此匆匆,沈风吟也不得不离开。

    在大门处停下,沈风吟咽下翻涌的不舍:“蒋姨母,不用送了。”

    “没事,我看着你上马车 。”

    将沈风吟脸侧垂下的碎发拨到耳后,元黛道:“以后得闲了多来看看姨母。”

    看着元黛慈祥和蔼的样子,沈风吟认真点了点头:“那说好了,到时候我经常来蒋府叨扰,你可不要嫌我烦啊。”

    元黛没忍住笑了出来,瞧着她上马车时轻灵的背影,轻轻一叹。

    沈风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脾性习惯样样都好,若不是沈志林不愿,巴不得她就住在蒋府,怎么会烦呢。

    “傻丫头。”

    马声嘶鸣,车轱辘开始转动,沈风吟掀开羽帘,看着元黛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化为黑点,随着转弯消失不见。

    沈风吟在陀佛寺代求了七个驱煞符纸,花朝、月夕一人一个,蒋姨母一个,蒋姨夫、姝雅姐和衡玉哥的也一并给了蒋姨母,让她代为转交,如今还有一个。

    ……

    逸轩酒楼是长安顶好的,掌柜的在柜台前拨动着算盘,大厅中人声沸沸,生意好生兴隆。

    顺着左侧实木楼梯,二楼天字号包厢内发出一阵哄笑。

    “周鸣,你去老家呆了三年,怎么晒成墨汁儿的颜色?快快快,把我的上等狼毫递来,让我蘸一蘸,是不是真的能写出字。”

    周鸣刚出孝期,还穿着一身素净长袍。

    在老家时,他日日被老爷子命着去帮父老乡亲们插秧收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虽然累了点,但他还挺喜欢自己日积月累长出肌肉的胳膊,只可惜这天生的娃娃脸却是改变不了。

    拂开贺清瑞伸过来的手,周鸣皱了皱鼻子:“去你的贺清瑞,三年没见,你这张嘴还是那么欠打。”

    贺清瑞笑眯眯的:“怎么打?像这样,我把你按在地上打?”

    说着他‘扑’的一声打开折扇,其上画着两个小人,一个穿着宽袖锦袍的将另一个压在身下,两人扭打成一团。仔细看去,上面浓眉大眼一脸得意的正是贺清瑞,下面负隅顽抗的娃娃脸则是周鸣。

    “好你,为了戏耍我竟还专门作出此画!”

    周鸣小时候养的圆圆胖胖,跟他们打架是从来没赢过,但他经过这三年早已经脱胎换骨!

    撩起自己的衣袖,周鸣给兄弟们秀了一把自己的肌肉:“瞧见了吗,我早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

    跟周鸣碰面后,他们一行人在长安城内逛了一大圈,蒋衡安肚子早就饿了。

    大口吃着菜,听见周鸣如此豪气的话,蒋衡安抽空瞧了一眼,给出了评价:“胖圆子变成了瘦鸡仔儿。”

    “蒋衡安,你!”

    年少时周鸣没少挨揍,但是揍他最少的却是拳头最硬的蒋衡安。

    一是因为初次见面他便上蹿下跳惹得蒋衡安对他动手,被碾压的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之后他长了教训,不敢再在蒋衡安面前蹦跶。二是他以前太弱,蒋衡安不屑跟他再动武。

    三年来书信不断,周鸣自是知道好友一直跟着怀远将军学武,从未懈怠,自己跟他对上就好像鸡蛋去碰石头,自讨苦吃。可是这么久没见了,他的情绪高涨,心气儿也根本按捺不住,瞧着好友平淡的面容总想挑上一挑。

    “你这么说该不会是嫉妒我吧,有本事,让我瞧瞧你有多厉害?”

    看着他嚣张的模样,一桌几个少年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围了过来。

    “周鸣,想不到你也有那么硬气的时候啊,好胆量!”

    “这是挑衅,衡安,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衡安可举千斤石,周鸣你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哪是找罪受,我看啊,周鸣跟衡安三年没见,这是想他了吧。当然,最想的还是他的拳头,回来可要好好体验一番。”

    周鸣不管他们怎么说,单腿踩上椅子,食指抹鼻瞧着蒋衡安:“来比划比划?”

    贺清瑞见周鸣上赶着,他也乐得瞧兄弟的热闹,帮腔道 :“今日到底是你的接风宴,打闹起来多不好看。衡安,依我看,你们干脆掰个手腕得了,来个一较高下。”

    蒋衡安睨了周鸣一眼,继续扒拉着饭碟里的菜,没有说话。

    什么是挑衅,这才是挑衅!

    周鸣心里的好胜心彻底被激起来了,顿时叉腰:“瞧不起兄弟是吧?”

    三年没见,周鸣还是跟以前一样,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缠上了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蒋衡安一叹,罢,看在他刚回来的份儿上,满足他就是。

    “等我吃完。”

    话音落地,周围沸腾一片。

    贺清瑞唇角微勾,支着脑袋坐在椅子上,一把自画折扇摇着好生悠哉。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满当当的桌子上已经被腾出来个空位。

    蒋衡安一口饮尽杯里的茶,看向早已准备就绪的周鸣:“来。”

    面对面做坐好,蒋衡安握住周鸣的手,随着一声开始,两人纷纷开始使劲儿。

    僵持了少时,毫无悬念,蒋衡安将周鸣的手背压在了桌面上。

    “等等等等,三局两胜,我刚才是大意了。”

    “三什么局两什么胜,差不多得了。”

    刚才的僵持给了周鸣自信,按住蒋衡安的手,周鸣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撒开:“衡安,衡安,再来几局。”

    “啧。”

    见他扫了一眼空了的水杯,周鸣立刻领悟,连忙提壶给他续上。

    如愿换来一局,周鸣长吸一口气,煞有其事地挥舞胳膊,活动着自己的手指。

    围观的公子不禁嘲他差生笔墨多,只是接下来却让他们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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