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人的怒火

    “郡主,郡主。”

    沈风吟看向二人,扯了扯嘴角,实在没扯起来,最后作罢:“怎么了?”

    花朝搓了搓手指:“刚才李姨娘在时,郡主你让我去叫牙婆子。”

    花朝的心思就摆在脸上,沈风吟一看便知:“可是觉得我处罚太重?”

    “郡主所为必有道理,”花朝讪讪一笑:“只不过,有些太突然了。”

    花朝开朗,又是沈风吟大丫鬟,在永乐居跟谁都能聊,跟谁都能玩。可他们有多少是真心呢,又有多少只是为了套些话,传出去领赏?

    沈风吟不知道永乐居内谁是李巧巧安插的眼线,又安插了多少,但她知道,上一世她惹皇帝发怒,他们是如何见风使舵,如何站到李巧巧背后,配合她来看自己的笑话,又是如何在花朝、月夕护着她时,嘲讽她们二人的愚忠。

    沈风吟可以理解他们,不过是为自己谋个好前程,不被她牵连,另择明主罢了。可作为当时的亲身经历者,即使她已经千疮百孔,但依旧会觉得心寒,背叛的感觉并不好受。

    “你说什么呢?”

    月夕拍了花朝一下:“郡主醒来后,咱们又没有去其他院禀告郡主醒了,可李姨娘就是很快赶到,你说这是因为什么?”

    花朝摸了摸被拍的地方,脑子一转瞪大了眼睛:“有人通风报信!”

    “郡主平日里待他们多好,俸禄、过节银子还有赏钱哪一样少了他们,结果他们呢,暗地里还效忠李姨娘。”

    月夕有些愤懑:“俗话说得好,知足者常乐,感恩者多福。他们不知感恩,就算从李姨娘那里得来了赏银,也是黑钱,不仅对不起自己良心,还会折福气的!”

    没想到月夕竟看的如此通透。

    沈风吟微阖双目:“无妨,永乐居既不如他们的意,再寻明主就是,不必强求。”

    “告诉他们,若是在沈府有相熟之人或者属意之地,拿了卖身契尽管离去,若是没有,寻个靠谱的牙婆子卖了。”

    花朝和月夕道“是”,又有些好奇:“郡主,你不追究是谁向李姨娘通风报信了吗?”

    索性没什么大事,何必在他们这里浪费心神。况且同处多年,到底主仆一场,提前结了这场缘便是。

    摆了摆手,沈风吟本想让二人下去,突然想到什么,坐直了身体:“昨晚蒋衡安是怎么送我回来的?”

    “蒋公子他…他抱着你。”

    “郡主,我们想接过来你的,可是蒋公子不让,还嫌我们自己走都走得慢,我们也怕耽搁了病情,就……”

    沈风吟呼吸一滞:“月夕,你现在去蒋府,告诉蒋衡安,让他去洗澡,多洗几遍。”

    月夕懵然,但见沈风吟紧张的样子,领命跑了出去。

    花朝也出去后,沈风吟重新盯向自己的掌心。

    煞星吗…

    煞星。

    *

    昨晚蒋衡安将沈风吟送回沈府,看着她喝了安神药,再折腾折腾都已经过了子时。

    睡了个懒觉,浑身舒畅,蒋衡安伸展胳膊腿活动着身体,穿过府内长廊,经过假山鱼池、树荫小道,踏进了蒋府大厅。

    正转着脖子,眼角瞥见主位上坐着的人,蒋衡安微微诧异:“爹?你怎么在这?”

    如今已经是辰时末,太阳都出来好一会儿了。按照以往,他爹要么在书房处理公务,要么在会客厅见来客,怎么都不该坐在中院大厅里,悠哉悠哉的喝茶啊。

    难道他爹也犯了错,惹到了皇上,被勒令在家修整、闭门思过?

    嘶,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蒋,这个蒋说的不是别人,正是蒋崇州是也。

    蒋崇州平日里忙着公务还好,就怕闲下来,一闲下来哪还有蒋衡安好日子过的,不是要他命吗?

    蒋崇州身着家居长袍,眉眼自带一番严肃认真,浑身正气,泰然自若。

    他右手持茶,左手护杯,浅酌一口,只觉回味无穷:“怎么,我在自家待着,还用跟你报备?”

    “别,您可是大忙人,一一跟我报备行踪,我岂不是也成了忙人。”

    向蒋崇州随便拱了个手以示行礼,蒋衡安转身挑了个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胳膊搭在扶手上,指尖敲得一响一响:“今天爹不需要忙公务?”

    “平日里摸不见人影,今日倒关心起我来。”

    蒋崇州哼笑一声,将茶杯放回桌上:“说吧,有什么事儿交代。”

    他有什么事可交代的?

    见蒋衡安满脸执迷不悟,蒋崇州摇了摇头,直言道:“昨日又去哪儿鬼混了?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

    奥,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蒋衡安眉峰微挑:“我就在长安城内,又没有乱跑。”

    就那一会儿时间,他还想跑去哪儿?

    知道三子不见棺材不落泪,蒋崇州也不指望他主动认错,干脆道:“为父下朝归来,路过东街,听到了一些关于你,关于软玉楼的传言。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去了青楼!”

    蒋衡安不怕他爹知道自己去了青楼,可是怕他知道后的念叨和说教,所以才悄摸摸溜去的,只是没想到竟被流言出卖。

    索性他爹已经知道,蒋衡安大喇喇靠在椅子上,理不直气也壮:“去青楼怎么了,那里的酒比外面的好喝多了。我又不是去找姑娘的,有什么不能去的。”

    “你!”

    暂且先把蒋衡安的事放到一边,蒋崇州让周围仆人退下,压低声音呵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带永乐郡主去?甚至传言,尚书府三子蒋衡安同永乐郡主在软玉楼门前拉拉扯扯!”

    啊?

    蒋衡安忍不住一拍桌子:“这也太荒唐了!”

    那群看热闹的人怎么回事,昨晚上不就是沈风吟摸了几下他的脸,怎么就成拉拉扯扯了?

    想到这,蒋衡安不禁有些愣神。

    沈风吟的指腹柔软,落到他脸颊上的动作很轻很缓,满目亮光却因眼眶含泪显得氤氲,那么专注小心,好像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夜风吹得她指尖微凉,皮肤相触的一刹那又痒又麻的,比他以前练武时挨外祖父的铁拳感觉还要清晰,真是邪了门了。

    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蒋衡安还在神游,只道感觉到他爹审视犀利的眼神,连忙放下了手:“爹,这种流言你都相信?”

    “一夜之间流言突起,口口声传,你让我怎么相信这是无中生有。”

    谁说全是无中生有了?蒋衡安道:“郡主确实去了软玉楼,但是她又没有进去,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蒋崇州眼神盯着他:“那你告诉我,郡主身为女子,她又不去寻姑娘,她为何要去青楼?”

    这话说的,蒋衡安去也不是为了寻姑娘啊 。

    摸了摸下巴,蒋衡安煞有其事道:“兴许…也是馋软玉楼的酒?”

    见蒋崇州面色一黑,蒋衡安笑了一会儿,又怕真惹火了他爹,连忙解释:“郡主她啊,是来寻我的!前些日子我们闹了些小矛盾,不过在昨天都说清楚了,也已经和好没事儿了。”

    看见蒋衡安面上的傻笑,蒋崇州沉默一瞬:“你说…你跟郡主闹了矛盾,她还主动去青楼找你,跟你和好?”

    见蒋衡安点头,蒋崇州拍桌而起:“蒋衡安,你是还没从梦里醒过来吗,还是你把为父当傻子糊弄?”

    “永乐郡主千娇百贵,她主动找你跟你和好?!”

    “怎么了?”

    瞧着小老头儿满脸不信并且愤怒的样子,蒋衡安哼道:“郡主就不能主动来找我了?”

    “郡主可以来找你,但是她不会到青楼去找你。青楼是什么地方?若不是受了哄骗,郡主怎么会去那里!”

    蒋衡安咂摸出味来了:“你意思就是说我哄骗了郡主呗。”

    青楼中鱼龙混杂,鬼知道谁有什么歪心思,沈风吟又那么惹眼,她想进去蒋衡安还不愿意呢。

    也不知道自己在蒋崇州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胆大包天拐卖郡主吗?

    不欲同他多说,蒋衡安拂了拂衣袍起身。

    “话不投机半句多,爱信不信。”

    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

    “站住!”

    蒋衡安就不站住,脚下步履生风,快到门口时,跟一人迎面撞上。

    来人身着雾蓝素裙,头发挽着妇人鬓,带着岁月沉淀的面孔,反而愈发有魅力,她嘴角带笑,让人一看心情就平静下来。

    正是蒋衡安的母亲元黛。

    蒋衡安让出门口来行了个礼:“娘。”

    “这么着急,要往哪去啊。”

    蒋崇州见到自家夫人来,知道她与自己必是一心,迈出的脚步悄悄收回,理了理衣袍重新坐下,端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

    蒋衡安瞥见蒋崇州的动作,撇了撇嘴:“去寻个清净地方,不想受有些人的无缘怒火。”

    元黛闻言轻笑。

    早上夫君下朝回来面色就有些不对,她了解了事情大概,便知道他要好好询问衡安。

    二人中,夫君强硬严肃,问起话来好似审讯;三子衡安桀骜不驯,吃软不吃硬。实在怕二人争吵起来,匆匆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后,元黛这才赶来。

    向蒋衡安问出事情原委,元黛了解后点了点头:“要再坐一会儿吗?”

    见蒋衡安不愿,元黛亦没有强求,任他离开了。

    蒋衡安走了,蒋崇州却愣住了,接着快步走到门口,只是哪还有蒋衡安的影子。

    眉头紧皱,回头对上了元黛的视线,蒋崇州质问的声音软了下来:“夫人,你…你怎的直接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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