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刚才说到哪儿了？”景絮在一片哄笑声中，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端端的一张高冷美人脸，偏偏长了张破嘴。要是表里如一倒还好，却还没摸清这人的底细，不过她也不怕就是了。
景絮愉快地将旺仔怪异的举动掠了过去，微微侧头，便听见一声咕噜的水音。
舒朗捂着肚子，不好意思地开口：“意外，意外，这纯属是意外。”
景絮笑笑：“是该吃午饭了。来，看看规则。”
白皙的指节夹起规则纸，抖开滑腻腻的纸张——
上面规则不多，仅五排腥粉色大字，歪歪扭扭的叠着，颜色像是猪肉由堆砌成的。
临时食客食用守则。
规则一、为临时食客提供的盒饭是免费，但粮食是珍贵的，请您千万不要浪费。
规则二、餐盒分四格，共有一饭一汤荤素两菜，保持您饮食的营养均衡，是本食堂不变的服务宗旨。
规则三、横山中学里，绝不可能出现鱼肉、虾类等海鲜制品，如果发现这些不属于本食堂的食物，请立刻夹出丢掉。如果您不幸误食，请立刻去校医室就诊。
规则四、打开饭盒前，请虔诚祷告，关闭饭盒后，请满怀感激。
越是简单的规则，不易察觉的陷阱反而越多。
众人围在一起读完规则后，七嘴八舌的开始分享自己的见解。
抛物线、眼镜儿男，汪凯同学总是最积极的一个，他率先抛出自己的观点：“把规则提炼解读一下：吃饭前先观察饭盒内的肉制品，若是发现海鲜则必须先把它们挑出来再吃。值得注意的还有‘营养均衡’四个字，这表明我们必须要把饭盒内的四种品类，全部吃上一遍。”
“你这不是又在废话？”旺仔翻了白眼，长指叩在第一条上切出笃笃响声，“不要浪费粮食，这条不就直接警告我们，要把饭盒里的菜吃完？”
汪凯不敢和他呛声，嘟囔着应了句是。
而洛兰、舒朗、田恬三人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盯向规则四，各自沉默不语。
旺仔左看看右看看，环顾一圈没等到人发话，便迫不及待地向景絮发问：“飞飞公主！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提醒？”
景絮将众人的状态收在眼底，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建议是，任盒饭放在那里，最好不吃。”
“哈？可是规则一说——请您不要浪费食物。不吃不就算是浪费粮食，违反规则了吗？”舒朗目光粘黏在盒饭上，怎么拔也拔不下来。
她按着空荡荡的肚子，总觉得那里有一只无形手掌，正拎着她的胃囊拼命揉动。
她真的很饿很饿，特别是视线流连至讲桌，停驻在那些堆叠码放整齐的饭盒上时，更饿得不知如何是好。
恍惚间，她闻到一阵极其诱人的饭菜香气。
眼底幻视出一方盒饭，饱满的米饭浸满了油珠，金黄的鸡蛋盖在上头，泛着晶亮的光泽。
她咕咚一下咽了口水，几乎立时想立刻扑上讲台，掀开盖子大快朵颐。
可是，因为张大佬的话，她只能拼命地捂住自己的欲望，哑声问：“盒饭，盒饭有什么问题呀？”
出乎意料的，张飞大佬这次给出的答案并不肯定：“我也不知。”
大佬说着，从讲台上抱下绿植盆栽，在她和其他玩家的鼻子下游走一圈。
感受到新鲜清甜的空气涌入鼻腔，她狠狠地松了口气，只觉刚才那股挠心抓肺的冲动减少了些。
后怕地觑了眼铁质盒饭，带出来的声音也发颤：“难道说，我刚才差点被这盒饭给污染了？”
景絮摇头道：“污染你的不是盒饭，而是厨师抹在饭盒上的肉块儿。”
舒朗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意思是盒子里饭菜，是没问题的…吧？”
重点是这个吗？
景絮抿了抿唇，倒是从此问中真切地感受到了舒朗的饥饿程度。她看着敢拿刀割破自己脸、却经不住干饭诱惑的舒朗同学，确认她的轻度污染真正的解除了，才问其他几人，“你们怎么想的？”
这次抢先作答是旺仔。他捻起自己的狗腿笑容，抬手抵至太阳穴，恭敬地朝她敬了个礼，然后拍拍胸保证道：“公主说啥我做啥，公主不吃我不吃！”
引得众人一阵鄙视。
洛兰、田恬、小眼镜儿都表示自己能抗住。
而高翠却低声细语地反驳：“那个，张同学，要不咱还是再分析分析吧？下午还有一场恶战呢，如果饭盒没有问题，填饱肚子补充精力是必要的。”
“嗯？”景絮忽然俯身，浸满寒意的目光压在高翠脸上，一寸一厘地扫视着。
高翠身体不断细颤着，仿佛她随时要吃了她似的，景絮想了想，弯唇道：“高翠，要不你先起个头？”
高翠支吾推诿，而饿极了的舒朗，忍不住地起开话头：“其实我觉得‘临时食客守则’中，第一条规则很重要。粮食是珍贵的，不吃盒饭也属于浪费粮食的一种！而且下面的每条规则，都将饭盒中的食物陈列的如此清晰，包括饭菜汤的含量以及禁忌口味，不像是可以容我们不吃的。”
景絮挑眉道：“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如果肉被剁碎了，做成碎肉丸子，你能分辨出是海鲜肉还是正常肉制品？”
“应该不会吧……”舒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新手规则怪谈，应该没那么变态…额，变态的吧？”
见她想吃断头饭的心思蠢蠢欲动，景絮忽然恶劣地勾起唇：“那我问你，那肉万一是从肉沫厨师身上揪下来的，你敢不敢吃？你想想啊，它守着大铁锅，边炒菜边往锅里揪肉……”
舒朗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
景絮没一点吓坏小孩子的自觉，她压低声音，再接再厉：“这饭盒用的也很讲究啊。”
“怎么说？”
“铁饭盒，主打的就是一个让你看不清里头的东西，开盲盒！”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报菜名，“什么干煸蟑螂啊，红烧老鼠头啊，怪味儿蜥蜴啊，这些也算道上好荤菜吧？”
舒朗再吸一口气，因为用力太猛的缘故，眼底隐见泪光：“张飞大佬，你吓我！我觉得新手局……”
“不可能这么变态吧？”景絮望着这姑娘被纱布裹紧的脸，觉得她的性格委实大大咧咧，便提点道，“你不也一直疑惑规则四么？”
规则四、打开饭盒前，请虔诚祷告，关闭饭盒后，请满怀感激。
虔诚祷告？向谁祷告，又为何祷告？现实生活中教徒们祷告是为谢饭，感恩神明赠下的一饮一食。
同理可证，在规则怪谈中是向祂祷告，且得诚心诚意的求祂赐下饭食？
若是不诚心，饭菜里掺和点什么东西就可想而知了，这是规则四中埋下的第一条坑。
而第二条坑嘛，‘关闭饭盒后，请满怀感激’。这条解读出来的达成条件更为苛刻。试想，若是被人逼着吃光蚂蚁腿，蟑螂壳，还要控着满怀感激的情绪，合拢饭盒。
……啊嘶，虫子！打住打住，别再想了！
景絮及时移开往下深探的思绪，目光投在几名玩家身上，来回一转，轻轻笑了。
维持san值的最佳方法，就是看其他玩家san值狂掉的模样！
欣赏了会儿他们面如菜色的脸颊，景絮微微稳了稳心绪，继续道：“还记得，厨师临走时，我问的那句话么？”
——“尊敬的大厨，您把饭框拿走了，我们吃完盒饭后，该怎么还回去呢？”
“不、用、还。”
“他说，不用还。”景絮刻意停顿了下，让大家思考了会儿，方才慢慢开始分析，“不用还，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饭盒免费赠送，不用归还，诡异且免费的东西，其潜在危险咱暂且不提；现在，你们细想想‘不用还’的第二层意思？”
旺仔挠头：“哈？”
小眼镜看了眼笨东西：“意思你死了，东西就不用还了。”
“……草。”
舒朗垮下唇，深深叹气：“还以为可以干饭呢，白开心一场！”
“舒舒，忍忍吧。张同学说的有道理。”田恬轻细的嗓音往下一颤，砸开一片空白。
教室也因这低低的劝解声，陷入短暂的凝滞。
忽的，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穿过。说话的正是蒙着纱布高翠，她仿佛被某种奇异的情绪笼罩着，露在纱布外的红唇抿得很紧：“张同学，说来说去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根本没有真实依据吧？”
她斟酌着话术，冷静地说道：“无论你如何绕来绕去，终究还是没有回答舒朗提出的问题——不吃饭，是否违反规则一。”
“我想，吃盒饭会有一线生机，不吃则直接被规则抹杀。”
景絮看她一眼，随意地怂肩：“嗯，要不你试试？”
“好，我为大家试。”
出乎意料的，高翠甩下这句话后，倏然起身。她在原处无措地站了半晌，而后点着自己眼上的纱布：“麻烦大家帮我拿一下饭盒，好吗？”
铁质饭盒上，每一盒上都有厨师抹下肉沫，虽然不多，但万一沾上了……
众人一时间没动，景絮也冷道：“谁都不许帮她。”
高翠闻言一愣，紧了紧背脊，尽力撑直腰杆。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颤抖着指尖，摸索着往前推去。
极为艰难的往行了几步，排列整齐的桌椅便被她撞的横七竖八，她攒紧拳心，表情忽然变得很茫然。
在原地缓了下呼吸，又深吸一口气，低声对周围的玩家道：“真的，能不能麻烦你们，只要屏住呼吸，避开污染的肉沫就好了？我这样实在是无法。”
说着，她缓缓摊开双手，小巧细嫩的掌心中探出红白交杂的污泥，有的是阴气蹭开的伤口，有的是指尖掐入的肉痕，更多的是青白斑驳，不知从哪里碰出的擦伤。
高翠眼眸微微垂下，白到透明的脸颊似乎闪过一丝脆弱，她很难为情地说：“对不起，我……”
“我。自杨哥走了后，我一直想不明白活下去的意义。其实我明白，我这副残躯，是很难在以后的怪谈中活下去的。所以，我愿意用性命为大家试验……大家能不能也帮帮我，帮帮我吧，真的，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洛兰听了，面露不忍。她翻找出纸巾，正要伸手去捏盒饭时，却被景絮一掌拍开。
景絮眼眸锁着高翠，语气冰冷似铁，声线不含一丝起伏：“既然要吃，你自己拿。”
“张大佬。”洛兰讶异地缩了缩瞳孔，但因为先前打下的信任，她听话地收回掌心。
教室内，吊顶的白炽灯澄明雪亮。灯光铺洒在桌面，似是把人生生拖入一片雪地。
高翠缩着手，像是被天地抛却那样，无措地蹭了蹭衣角。
“对不起。”她忽然低声道歉，抬脚，一点点僵硬的往前挪。
田恬看着她的动作，抿唇：“张同学，你不必和高同学置气。其实她说的也有道理，祂也许给了我们两难的选择题，吃不吃盒饭都很危险。既然高同学决定拿命帮我们试，这点小事帮帮忙也没问题吧？”
景絮撩她一眼，“好，你去帮她拿？”
田恬立马闭紧粉唇，不开腔了。
在几人的注视下，高翠摸摸索索地触到讲台边缘，她不知为何颤了下，才接过洛兰递来的纸，将饭盒上上下下全都擦拭一遍。
厨师残留的碎肉沫子扫落，啪嗒一声掉在讲桌上头，滑出黏腻的水声。头顶风扇哗然一卷，又将桌上残留的水迹卷吸得一干二净。
高翠将铁质饭盒捧在胸前，薄唇开阖，像在念叨什么祷告词。
然后屏住呼吸，叩开饭盒——
浓郁的香气翁然涌出，四个分隔分明的铁盒，嵌着五颜六色的菜食。红烧狮子头，素炒小黄瓜，白胖的米饭旁卧着品番茄蛋汤，一看就营养搭配的非常均衡。
霸道的香气撞的众人眼瞳发热，不由自主地咽起了口水。
高翠第一筷子戳向红烧狮子头，埋头狠狠地啃了一口。
接着携着筷子，将四个盒子的饭食全都沾了一遍，再全部送入口中。
拧着细眉，静静等了片刻，她抬起双臂，向众人展示了圈：“看吧，我说没事。而且铁盒中的饭菜量并不大，只要我全部吃完了，就能平安过关！”
这诱惑满满的话语，加上空气中飘荡着的、似有若无的香气，让众人心思浮动。
咕咚，不知是谁肚子的叫声，还是口水的吞咽声。总之香气使冰冷的教室变得温宁。
舒朗含含糊糊道：“大佬……”
景絮温声应了，却忽然转脸，对一直侧身跟在高翠身边的旺仔喊：“旺仔，接住！”
本能性地抬手，盯着手里多出的纸巾，旺仔狭长的眼眸一眯，登时明白张飞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的把目光移向高翠，待她埋头喝汤的时候，蓦然抬手，擒住她的饭盒往外狠狠一扯。
汤水蓦地洒落，星星点点汁液挂在她白皙的脸颊上。
高翠崩溃的尖声：“你在做什么？”
旺仔嚣张的朝她挤出个鬼脸，两指掐着饭盒边沿，双腿不停的往前门方向奔去。
那里，站着飞飞公举。她打开门，微微抬起下巴向他示意。
懂了！
旺仔连忙掐着纸巾，将铁质饭盒递送入她手里。
景絮一把拢住，抬起饭盒猛地往教室外一甩！
当！
铁皮盒子撞上大理石地面，叩出的脆响，汤菜泼洒的声音混着无质的机械音在空间滴滴作响——
【检测到高四四班学生张飞，随意破坏学校环境，操行分扣两分，特此公告，特此公告。】
机械的公告音荡满整片空间，分明没什么情绪，但总能从回环往复的音调中，听出一股恶劣的嘲弄。
景絮像是早就料到似的，她懒懒散散地扣上门，懒懒散散地转过头。
懒懒散散地抬起眸，对上双目猩红的高翠。
“嗯哼，你不是瞎了么？还挺能跑？”
“高翠，或者该叫你，付、美、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