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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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为NTT拍摄广告前,绫华就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她还是低估了广告的影响力。

    “主演电视剧?我吗?”绫华看着一身精英打扮的江口导演,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可以请教剧本的类型吗?”

    “是部不错的青春校园剧,两大事务所合拍的,这样的机会可千载难逢,小姑娘。”

    江口略显不耐地回答,但他似乎还是按下了性子,解释了两句:

    “要不是高桥像我推荐你,这个女主角还轮不到你呢,好好珍惜吧。”

    ……

    并不想要这样的福气。绫华在心里嘲讽道。

    所谓“BURNING与星尘两大会社的合作项目”……真要是吹得那么好,怎么可能轮到她这种小角色呢?

    之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女主角,不过是因为家大业大的BURNING不在乎这种小家子气的傻瓜青春校园片而已。他们宁可让这剧进角落吃灰,也要给妄图挑战自己地位的星尘使绊子。真正在意能不能拍完的,是急于转型的星尘啊。

    至于面前这个人……

    绫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江口紧绷的面部肌肉。

    大概他是想借此机会从待遇苛刻的BURNING系跳槽到星尘吧。这么一说,推荐她的高桥导演说不定打得也是这个敲门砖的主意……

    那么,江口导演应该是会拼命拍好这部剧了。

    “非常感谢您,也承蒙高桥先生青眼有加了。这件事,还请让我问问我妈妈。”

    绫华如同见到一位慷慨的伯乐般,感激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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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试镜成功,花了不少时间拍广告,上周末终究还是没能和朋友们一起去逛街。

    这周和江口导演见了一面,又告诉了妈妈即将出演电视剧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签合约的事情就不用绫华管了。反正,在艺能界浸淫多年的香取秋帆是绝不会让自己一方吃亏的。

    “江口导演还说要我给电视剧创作主题曲呢,哼,算他有识人之明。”香取秋帆这样说。自从她以歌手身份隐退后,就一直在经纪公司为新生代偶像和大热剧目写歌,这就是她的工作。

    就这样,周日总算是空闲下来了。有了不错的新工作,心情很好的香取女士爽快地放绫华出去玩了:

    “给你写歌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她不耐烦地说,“从你生下来还像个没毛猴子的时候我就看着你了,要怎么让人喜欢上你这张肤浅的脸蛋和做作的嗓音,我是最清楚的!”

    绫华权当没听见,戴上口罩和墨镜,心情颇好地溜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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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绫华!这里这里——”

    和朋香樱乃在学校前的车站集合,一起坐电车前往涩谷区。

    原宿不愧是东京的潮流先锋,从代代木公园开始,到处都是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尽管在1996年,名噪一时的步行者天国还是被废止了,但自由大胆的穿衣风格和前卫的时尚追求仍然保留在这片地区。街道两旁到处都是时髦的明星精品店和专卖店。

    三个小姑娘里有两个都是东京本地人,但她们纷纷觉得在这里,所有人都是“外人”——她们中规中矩的常服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太土了!

    好处是,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绫华在这里一点也不像个变态,大家只会猜测这是不是新的流行……

    《ViVi》忠实读者樱乃两眼放光,兴奋地和她们讲解两边的建筑和服饰。

    “这里还有原宿专属风格的网球拍哦!”她激动地说。

    到了拉法耶特百货公司,三人狂买了一通各式各样的手机链、卡包、挂饰,还给其他人带了礼物。

    绫华给自己挑了一个哥特系的粉黑相间的小羊挂在单肩包上,羊角上绑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蕾丝蝴蝶结。如果在别的地方,她会觉得这样的挂饰有点羞耻,但在原宿刚刚好!

    放飞自我的感觉就是很好!

    这样想着,她恶趣味地又挑了一个非常粉彩的蝙蝠面具小猫,高饱和度的撞色组合出了一种古里古怪的萌感。

    带给那家伙做伴手礼再适合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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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是在一家很嘈杂的拉面店吃的。

    老旧狭小的店铺里都是街区的熟人常客,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小桌子周围的交际中,或是独自一人沉默地吃着拉面。

    “这家拉面店很少有外地人知道,而且……”樱乃说,“大家都不会注意别人在说什么。”

    没有人想在这里探听别人的情况,疲惫的人们只想短暂地逃进自己的空间。

    “所以,绫华桑……

    “你需要帮忙吗?”

    对着三两口吃完拉面、开始发呆的绫华,樱乃柔和却坚定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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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回忆起那一天在拉面店的经历时,绫华只能想起她们凑在一起,似乎说了好多好多话。

    明明开口的时候还很平静,后来樱乃和朋香一哭,她一抹脸,不知怎的,眼泪也早已落下来了。

    很丢脸,但是,蛮痛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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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绫华小的时候,其实以为自己很喜欢演戏。

    她喜欢演得很好,被所有人称赞的感觉,当然,最开心的还是被妈妈称赞。香取秋帆会夸绫华是“我的小天使、小公主”“天才的小童星”。

    她拿到的第一个角色,是一部大河剧的配角,在剧里,她是天真烂漫、身不由己的小公主江姬,意思是“来自近江国的公主”。*

    江姬小小年纪就被许配给了比她大十岁的别国大名之子,一开始她非常不情愿,但很快,她就见到了前来拜谒的未婚夫策马而来的英姿,并对他一见钟情。

    未婚夫当然不会对这个才四岁的小女孩有什么男女之情,只是也非常疼爱她,把她当作妹妹看待,陪她一起玩耍。

    然而,这毕竟是一场政治联姻。随着未婚夫的国家被近江国覆灭,这场婚事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未婚夫在抵抗近江入侵的战争中奋力杀敌,被斩于马下。

    正在恳求父亲放过未婚夫的江姬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回到自己的宫中就把发簪磨尖,刺向脖颈自杀了。

    她在这部剧里出场的镜头不多,但给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或许日本人总是偏爱悲剧与遗憾的美学吧,这部剧还蛮成功的。

    那之后,试镜邀请如雪片般飞来。香取秋帆拼命地带着她赶戏,她也拼命地好好表现,但对表演的疲惫感越积越重。

    最终,这种疲惫在秋帆强求她去饰演明治时一位重臣的女童情妇时爆发了。

    “我不想再演戏了!”

    回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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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段时间,我演了好多电视剧里的小女孩呢。”

    说到这里,绫华笑了笑,似乎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我果然,还是很讨厌……演戏这种事啊。”

    然后就演变成了……像诉苦大会一样的故事会,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边说着成长至今那些讨厌的事情,一边互相帮忙骂上两句,好像这样,曾经的伤口就会被抚平一点点。

    朋香说,自己是一个很没毅力的人,每次都是三分钟热度,总是被以前的朋友说神经大条,现在和小学的朋友们已经不来往了。

    “将来我非要做个女社长不可,让他们都看看我也是能做好事情的。”她大声地宣布。

    樱乃说,其实她很羡慕越前君的天赋,可是她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

    “所以,我必须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行。”

    那天的最后,大家非常狼狈地互相擦了脸,然后跑着才勉强赶上回去的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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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来上学,越前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昨天吃拉面了吗?”

    ——校服也被粘上拉面的味道了吗?!

    不……有可能是头发,看来那家拉面的香气太霸道了,洗了两遍头都没用。

    “没有,你的错觉。”绫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猫挂件,试图转移话题,“送给你。”

    “不要,这是什么,好丑。”

    “没品位的家伙,这可是原宿风,全日本潮流的引领者!我们周末去玩,特地给你带的伴手礼。快点给我心怀感激的收下。”

    “死也不要。”

    “你不是养猫了吗?送给你家猫玩呗。”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袖口一直有猫毛啊。”

    哼,叫他说什么“拉面味”,这下吃瘪了吧。

    越前半信半疑地开始找猫毛。绫华把那个前卫的挂饰放在他桌子上最醒目的地方,然后气定神闲地坐下,打开书包,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直线条的无脑青春校园剧吗……

    如果是现在的她出演的话,大概……还真能演得很真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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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绫华合上剧本,对着它的封皮发呆。

    无论看多少遍,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女主角她,完全就是个集齐了所有80年代刻板印象中最讨人厌的性格的女生形象啊。

    由于剧组停摆了太久,江口干脆大刀阔斧删掉了一堆没用的支线剧情,只留下最精华最具戏剧性的片段——简单来说,就是女主角,桑田奈奈,在剧中不断大胆追爱、出糗、吹牛翻车的片段。

    好处是确实更抓眼了,坏处是,就这样中规中矩地演出,女主角大概会被骂死。

    ——没错,桑田奈奈,是一个装腔作势、公主病、喜欢夸张大笑的恋爱脑……哪怕再过二十年,估计都是恶役千金的经典配置,偏偏是这部剧的女主角。编剧真的很大胆。

    “但……我却不觉得她讨人厌。为什么呢?”

    如果找不到原因的话,她很可能把这个女孩给送上某杂志“最讨厌的电视剧女主角”投票榜单呢。

    “没办法,这是时隔多年的拍摄,搞砸了绝对会被妈妈骂死的。所以——不得不好好演啦。”

    顶着夸张的精致妆容,第一镜开拍了。剧组的第一幕永远是电视剧的最后一幕。

    于是,13岁的桑田奈奈穿着明亮的橘色泳衣,在阳光海滩的布景前回眸一笑,对着镜头笑出了大牙。

    “我们明年夏天再见——”

    她高兴地对男主角的方向用力地挥手,好像其间经历的一切,那些被拒绝的难堪,被放弃的失望,被嘲笑的狼狈,从未在她天真烂漫的脸上留下过丝毫阴霾。

    她骄傲地昂着头,并将永远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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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视剧播出首日,正好是班级扫除活动,结束后还有半个多小时活动时间,长野小姐问一年B组的同学们有没有想要一起玩的活动。

    大家异口同声的说:

    “想看森同学的新作!”

    “今天就开始演了吧!刚好是第一集!”

    就这样,在刚刚扫除结束,窗明几净、连头发丝都找不到的班级里,长野小姐哭笑不得地叫男生们搬来办公室的电视,屏幕清晰的一瞬间,片头刚刚结束,几个色彩明艳的大字从侧面滚出来:

    “《奈奈殿下驾到!!!》”

    刚擦完窗玻璃,开始犯困的越前从座位上抬起头,眼里写满了疑惑:

    “……今天,原来是电影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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