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真刚回到座位，大罗就一脸同情地说：“大真子，你被请家长了。”
“啊？！”谢真没反应过来。
“这周不是纪律委员请假吗，打分册就给了陈冬忍。他发现了那个扣操勤分的bug，现在是迟到扣一分，缺席课间操又扣一分，你上周都扣了十分了。”
听到这儿，谢真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被请家长的学生，都得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等待认领。谢真也灰溜溜地去门口候着。
一起等在外面的，还有班上的号称“扣分王”的李亮。他这周扣了十八分，看见有谢真来陪他，似乎觉得很欣慰。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过，办公室门才开了，走出来一个身材粗壮的家长，对着李亮挥了挥拳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李亮立刻抖了三抖。
谢真等着谢士勉走出来训她。
她知道李阿姨的预产期就是这几天了，也没想这个时候会被请家长。说到底，这都怪陈冬忍多事！
谢士勉跟老师道完别，一脸疲倦的走出来，只是拍了拍谢真的头。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两百块给谢真，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谢真看出来，爸爸很失望。
她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谢真又饿又颓，随便买了个面包，低着头走在操场上边走边啃，突然就被迎面撞了一下。
好痛！她跌倒在地上。
对面是陈冬忍和大罗，他俩手上的书也掉了一地。他们大概是快速吃完了饭，趁着这午睡前的二十多分钟功夫再回教学楼看一会儿书。
大罗先把谢真拉起来：“没事吧真子，你家长没骂你吧。”
谢真摇摇头，整理好服装，才看到陈冬忍居然在拍书上的灰。
她的拳头在身边握紧了。
大罗看谢真站起来，没事了，才去捡自己的书。
这时候陈冬忍已经整理好了书本，才说一句：“抱歉。”说完，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在她脸上一转即过，马上就看向了远方正在踢球的人。
那神情，仿佛谢真是什么让人避之不及的东西。
谢真弯腰捡起来已经沾了灰的面包，捏在手里，对大罗说：“我没事。”
到走开，都再不看陈冬忍一眼。
等到谢真走远几步，大罗对陈冬忍说道：“冬子，你怎么对谢真这么不一样呢？”
陈冬忍脚步一停，若无其事地问：“没有啊。”
“怎么没有，我觉得你对谢真特别差。为什么啊？真子不挺好的。”
原来是这样。陈冬忍咳嗽了一声：“是么？”
谢真把脏了的面包丢进垃圾桶里。她转过头，看见远远的和大罗已经走到了教学楼楼下的陈冬忍。
她突然觉得，他那种不紧不慢，旁若无人的姿势，真的是非常碍眼。
谢真转移目光，不远处，赵妙丹正在单杠旁的树荫底下乘凉。
谢真走了过去。她说：“你上午的那个提议，还算数吗？”
***
陈冬忍的原子笔在数学试卷空隙处，留下寥寥几笔的关键步骤。
突然前面的人不老实伸了个懒腰，一点点发尾从白色的卷子和蓝色的墨迹上轻轻划过。
没留神就已经飘走，留下来一道清新的水果香。
谢真伸完懒腰转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一下。
这样的事情在她和大罗换了座位之后就经常发生。
陈冬忍看着谢真的笑脸，很快低下头，默默地向后挪了一下试卷。
原子笔划过卷面，发出轻微的刷刷声，让他再度平静。
***
高二的学习紧张，但每周有一节社团活动课。
班级推选社团的时候，赵妙丹提议的K-POP社团，并且跳了一段Jennie的Solo。
在动感的音乐声和大家兴奋的窃窃私语中，谢真侧过脸，看见陈冬忍全神贯注地在看一本《理论力学基础》。
一缕额发落下来，少年专注的脸在阴影中，举着书，书本上落下一道亮光。
陈冬忍似乎总可以屏蔽周围一切扰动，只专心在自己关注的事情上。
就是因为他的心无别物，才让谢真攻略陈冬忍的计划迟迟没有进展。
谢真最近一周，已经开始斯文地讲话，把原来改短的校服裙又缝了回去，但还是没有机会直接出手。
此时看见他这么专心致志，不知为何，谢真觉得心里好像住着一只小猫，毛茸茸的爪子锋里，指甲伸出来一下，挠得她痒痒的。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谢真想扰动，想打破。就算是兵行险招。
K-POP社团的提案很快通过。班主任老师看到谢真高高举起来的巴掌，擦擦汗说：“兴趣社团我们班推一个就够了啊。”
“肖老师，我是和学习有关的。”谢真说。
“哦？那你说吧。”
“我提议，发起物理提高社。”
这话从谢真嘴里说出来，全班先是静默了一刻，接着同学们笑成一团。
谁还不知道，谢真的物理一直是吊车尾，勉强及格。
谢真在哄堂大笑中逐渐有点脸红。她回头看一眼，就连全神贯注盯着书本的陈冬忍，嘴角都勾了起来。
班主任老师都带了点笑：“不要开玩笑，谢同学。”
谢真咬了咬后槽牙：“怎么的啊。还不让人好好学习了？”
笑声渐渐平息之后，她才继续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想提高物理成绩。所以我建议，由资优生来辅助我们后进生嘛。”
“物理老师那儿晚自习答疑，没见你去过。”班主任很不留情面地说。
物理老师是个严肃的小老头儿，凡不按他的思路顺序解题，就不愿意讲下去。谢真天马行空，想到从哪开始就从哪开始，和物理老师两个人互相都不对付。
“老师讲的太复杂了，”她想说“太死板了”，但口下留了情，“同学呢，更能理解我们的思路。”谢真说。
话说到这儿呢，倒是有几分道理。班主任老师说：“那你说，谁觉得哪个资优生来辅导你们？”
谢真挺了挺胸板，大大方方说出来：“我看陈冬忍就不错。”
全班一片哗然。
班主任老师扶额。
她还真敢想！她那个破成绩，还需要陈冬忍辅导？竟然敢让物理竞赛的头号种子选手耽误时间，耽误学校竞赛成绩怎么了得！
班主任正要开口阻止，看见谢真转头。
此时她站着，居高临下地对着坐在自己后排的陈冬忍，扬起眉毛：“愿不愿意？随你。”
陈冬忍放下书，看向谢真。她的眉毛桀骜的扬着，一双猫儿眼神气十足，甚至带着一点点的挑衅。
他垂下眼睑，看到只是一只白皙的手，指尖撑住自己的椅背，指腹绷得紧紧的。
陈冬忍的目光再回到猫儿眼中，这回就看出来，那带着无赖劲儿的挑衅之后，似乎是狐假虎威地捏着一把汗。
是不是她其实也怕当众被拒绝？
其实自从谢真转来的第一天，陈冬忍已经决定要保持距离。
当时谢真还没换上校服，穿一件白色底蓝色横纹的裙子在台上做自我介绍。
台下的男生们眼睛都看直了，听得也格外认真，甚至有人吹口哨。台上的她却浑然不觉，背挺得直直的，大大方方地说：“我叫谢真，我喜欢画画，梦想是做一名出色的服装设计师。最喜欢的美剧是《老友记》……”
大概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么跳脱的自我介绍，陈冬忍抬起头。
谢真恰好看向台下，撞入他的眼睛。他看到一双快活而灵动的猫儿眼，满是热情，对着他无意识的友好的笑一下。那猫儿眼变成弯弯一道扇，扑腾腾带着轻盈的热气。和他见过所有的人的笑都不一样。
她就那么站在台上，自然而舒展，神采奕奕，让陈冬忍无端想起来在爷爷家见过的国画上的精神气十足的狮子猫。
谢真很快自然地移走眼神，看向别的地方。
“最近喜欢看的节目是全美超模……”她继续做自我介绍。
台下有女生小声响应：“啊我也在追！”
在学风严谨的南华一中，高二各个班级已经是备战高考的紧张氛围，大概很久没有学生这样做自我介绍了。
班主任再也听不下去谢真的自我介绍，连忙打断说：“得了得了。就这样，下去吧。你去坐那儿吧。”
事后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谢真时，他大概已经有了第六感，这个人会对自己有着大到可怕的影响力。
陈冬忍对未来已经有清晰的未来规划，所以对于这样的预感，第一反应是要远离干扰。
比如她换到前座来，陈冬忍知道，理智的做法是换走，或者至少把课桌往后挪。
但他放任，每次她伸懒腰，头发从卷面顶端蹭一蹭而过。
又比如这个物理提高社，的确会占用一节课的自习时间，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
但陈冬忍抬起头，直视着谢真。
悬挂的苹果注定落下来，滚动的小车到时会停，抛下的铁球将落地。
陈冬忍也不知后果将如何，但严防死守似乎越来越难。
如果发生，那就发生。
窗外阳光落在他侧脸上，将睫毛照的金黄，眸色更是淡泊。
他静静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