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真为了自己的嘴贫付出了代价。

    当天本来相当美好——风平浪静，甚至可以说是无所事事，直到下午的时候迟姐进来宣布消息。

    “各位，有一个新制度，我来宣布一下。有新人跟公司反映得不到足够的训练，为了对各位的职业前景负责，公司决定，每位入职两年以内的助播都会分到一个导师。导师负责对带教的助播进行指导……”

    顿时，办公室里炸开了锅。

    “哪个新人反映的啊？”大家私下里用眼神找着这个没事找事的可疑人选。

    孟孟为了划清界限，故意用身边人都听得到的音量吐槽：“是谁这么多事啊？”

    随着大伙们怀疑的目光又转移到另一个新人身上，谢真也只好心虚地跟着骂：“是啊，这谁说的，这不是缺心眼嘛。”

    “都安静一下。导师已经分配好了，我来公布一下。”

    孟孟用手肘示意谢真靠近过来点，然后小声说：“就我俩是最新来的。”

    谢真耸耸肩。反正她还是个菜鸟，不管跟哪个导师，都多少有些可以学习的地方嘛，而且不管跟哪个导师，不也都是只学这剩下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嘛。

    但不知为何，谢真却觉得迟姐看自己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怜悯？

    “……孟孟，蔡蔡，邓云轩，你们三个跟着我。”

    最后一组三人的名单念完，谢真的名字还没念到。看着周围已经开始讨论起自己导师的众人，谢真有种不妙的感觉。

    “谢真，你跟着陈总。”

    刚刚还一片叽叽喳喳的会议室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谢真硬着头皮，颤巍巍举起来自己的手：“请问，哪个陈总？”

    “还有哪个陈总？17楼的那位。”

    谢真差点没昏过去。

    周围的人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早知道一开始面试的时候陈总就和她不对付，没想到她侥幸通过面试，现在又落在陈总的手里。最近迟姐还有意识想让谢真多到陈总面前露露脸，希望最好能消除大领导对她的成见……

    可是这次倒好，别的组都是三四个人，就她是一对一，陈总对谢真的针对的简直不要太明显了……看来陈总果然没有那么轻易放过她。真是，谢真，你就自求多福吧。

    那天，平时一直不怎么和谢真说话的邓云轩，临走时都和她说：“……这段时间相处很愉快。”

    谢真冷静下来，倒是觉得陈冬忍倒不一定真的想把她赶走。乐观一点，可能人家只是单纯想打击报复一番。谁叫她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没关系，有什么打击，她大不了自己挨着！

    ***

    “从事网络直播营销活动，依法需要取得相关行政审批的，应当依法取得行政审批……”

    清脆的背书声，从17层的总经理办公室里传出。

    乍一听，背的很流畅，态度也蛮诚恳，但是仔细琢磨一下，就能发现声音当中已然遮掩不住的、已经濒临爆发边缘的不耐烦。

    “不对，不是审批，是许可。再来一遍。”陈冬忍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头也不抬的说。

    谢真咬了咬牙。不就是前天在电梯里怼了他一下吗。

    一定是公报私仇！这家伙明明知道她从来最怕背书了。

    磨了磨牙，人在屋檐下的谢真认命了：“从事网络直播营销活动……”

    “不对，是重头再来一遍。”陈冬忍眼神从电脑屏幕移到她脸上，短暂的停留片刻，仿佛在欣赏谢真为了忍住不发火，已经微微有点抽搐的表情，“《网络直播营销管理办法》对我们行业非常重要，要务必全文记下来。”

    “你自己记下来了吗？”谢真“噌”的站了起来，插着腰问。

    “第六条是直播营销平台应当建立健全账号及直播营销功能注册注销、信息安全管理、营销行为规范……”

    谢真愣了两秒。她真是，差点忘记这家伙的可怕的记忆力了。

    看见她已经丧失斗志的模样，陈冬忍眼神移回了电脑屏幕，“快背吧，一会儿该到午餐时间了。”

    怎么好像是背不下来不让吃饭的意思。谢真恶向胆边生，“陈……”

    “哦？”

    他抬起眼，淡色的眸子隔空望过来，警告地看她一眼。

    对着他，谢真有时仍会浮现莫名的负罪感。

    她把直呼他名字的欲望压抑下去，换了个口气，带点可怜味儿：“陈总，我不好意思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我再回去熟悉一下好了。”

    “有道理。那你就在Chloe那儿背吧。”他说着，拿起来内线电话。

    谢真眼前一黑。

    僵持了片刻，她泄气：“陈冬忍，你当我的导师就是为了找我麻烦？你不至于这么无聊吧。”

    陈冬忍嘴角微勾。电话被放了回去。

    “我只是想到因为一时糊涂，竟然影响了你的进步，不免觉得很后悔。”

    果然，谢真就知道。这个男人还真是小气又记仇。记忆里的陈冬忍有这么不可爱吗？

    谢真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小闲发过来：“我们中午准备去美食街吃小火锅，来不来？”

    谢真低头看表，已经到了十二点午休时间。

    陈冬忍的脸正被屏幕挡着，她说：“我饿了。”

    并不是故意的撒娇，但是平时精力十足的人，直接暴露自己的需求，就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想吃什么？”陈冬忍几乎是马上点了保存。

    “我们去吃小火锅。”谢真说。然后看陈冬忍站起来穿外套，他今天穿一件灰色的带帽子的休闲外套，看起来比平时年轻。她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说，和小闲她们一起去。”

    陈冬忍立刻意识到自己想错了，脸变得很臭。薄唇抿了抿，“你就在这里，我马上回来就抽背。”

    “……可是我饿了。”谢真无奈。

    “等着。”他撂下两个字，就出了门。

    谢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敢自己就这么溜走。她只好回给小闲：“我去不成了……”

    小闲很快理解：“这么辛苦，中午还要加班？好的姐妹。我给你带奶茶吧！”过儿一会儿又发来一条：“距离离职还有倒数两个月零六天。坚持住~~”

    这么快，原来已经入职三周多了。谢真都快要忘了来这里的初衷。

    等到凑齐最后的钱，和Lime的官司就算告一段落，然后她们就可以注册新的工作室，重新开始做设计师。想到这里，谢真心里有一丝轻松，以及说不上原因的怅然。

    到时候，她和陈冬忍，大概又可以回到原来的两条不相交轨道上去。

    谢真伸长脖子，想要看一看陈冬忍的桌子。她又一次看见了桌面角落上的那个倒扣着的相框。

    不是她多想，只是这东西实在与房间其他程设均格格不入。

    什么都是黑色，或者至少深色调，只有那只倒扣着的相框反射出乳白的光，非常的显眼。

    谢真望了望紧闭的房门，站起来，快速走到桌边。

    陈冬忍不是也乱摸她的胡桃木架子来的。

    她咽了咽唾沫，莫名的，有一种似乎知道是什么的感觉。

    谢真一伸手，很快地把相框掀了过来——

    是空的。

    什么都没有，没有照片，没有学位证，连一张衬纸也没有。透过玻璃，就能看见底板的木纹。

    谢真心里长长的“切”了一声。亏她刚刚还那么紧张！陈冬忍还真是个怪人。究竟有谁会放一个空相框在自己的桌上？

    谢真把相框归到原位。她的肚子又咕咕叫了。这时候门开了，陈冬忍走进来。

    谢真两眼发光看着他手上拎的火焰天打包袋。

    陈冬忍还真是神通广大，二十分钟就打包了隔壁大厦大排长龙的米其林一星川菜馆。

    谢真一向嗜辣如命。这家馆子她和小闲已经垂涎很久了，说好了辞职那天来搓一顿。看到这个打包袋上的logo，谢真立刻眉开眼笑。

    打包袋被放到茶几上。谢真坐到真皮沙发上。

    陈冬忍看了她一眼，坐到她身边来。他拿过外卖口袋开始解。

    陈冬忍向外一件件拿出白色的打包盒，足有七个，放满了茶几。

    麻婆豆腐、水煮牛肉、辣子鸡、芽菜炒饭……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谢真在每个盖子被打开的时候都忍不住雀跃一下。陈冬忍瞄见她的反应，唇角似乎有些松动。

    饭盒全部开完，谢真已经分好两双筷子，她递给陈冬忍一双。

    火焰天名不虚传，很辣，很香。

    谢真尝了辣子鸡就停不下来，饭没吃到一半，嘴巴已经又红又肿。

    正在夹青菜的陈冬忍停下了筷子，站起来，从旁边拿来纸巾盒放在茶几上。

    “谢谢。”谢真赶紧拿纸巾，终于没有在他面前流下鼻涕。

    她发觉陈冬忍的筷子只在炒青菜和芹菜香干炒肉之间移动。以前虽然他不像她那么口重，但是辣椒也是能吃的。谢真停下来：“吃不惯？”

    “……不是，最近嗓子不舒服。”陈冬忍很平常地说。

    他感冒刚刚痊愈，确实嗓音还有那么一点异常。

    那点什么川菜嘛，谢真心里嘟囔。不过既然陈冬忍不能吃辣椒，为了不浪费，她只好多吃一点了。

    吃完饭，陈冬忍撑着口袋，让谢真把垃圾收进去。

    “下午我要开个会。”陈冬忍说完，看见谢真有点怕怕的疑惑的表情，“你先回去吧。”

    看他没提继续背书的事，谢真这才舒了一口气。她无比欢快地和导师告别，回到自己的工位。

    回到办公室，“喏，小闲给你带的。”孟孟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奶茶和赛百味三明治，“太可怜了，还没吃饭吧。”

    谢真有点不好意思，为了维护陈冬忍在同僚心中铁面无私的形象，说：“是啊。”看了看三明治，偷偷遮掩了自己已经鼓起来的小肚子，“都把我饿过劲儿了，都不想吃了。”

    “你嘴巴怎么有点儿红。”旁边有眼尖的同事指出来。

    “我，我补了妆。”谢真心虚地。

    “怎么好像还有点儿肿。”

    谢真把头埋进笔记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