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
微弱但难以忽视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像是手机的闹钟声。
真烦！上次凌晨抢谷子设的闹钟没关吗？
“滴滴……”提示音锲而不舍地响着。
手机在哪里，左思翻了个身，双手四下摸索着，但她摸到的却不是自己那条烂床单，而是冰凉而坚硬的地面。
左思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生满霉斑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星空，群星在夜幕上如同碎钻般闪耀夺目，银河清晰可见，给人一种过于美丽的不真实感。
左思翻身坐了起来，忍不住向天空伸出手，看似触手可及的繁星，却远在千里之外。
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突然响起，吓得左思一激灵缩回了手。
“欢迎你们，欢愉的创造者，「赫多涅」的信徒，来到娱乐至上直播间！”
那声音刻意昂扬着声调，仿佛从天际传来，震得左思的心口发颤。
伴随而来的，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呼声，仿佛一阵阵浪潮击向沙滩，这句话似乎拥有某种振奋人心的力量，让所有人为之喝彩。
为了表示合群，左思面无表情地挥了一下手臂，尽管每个人都被看不见的墙壁隔开。
“叮咚。”
是不同于之前的提示音，一个温柔的女声随之响起。
“新人主播您好，我是您的专属客服，很高兴为您服务。”
“游戏开始前，请输入您的主播昵称。”
一个光屏突然在左思面前浮现出来，上面一行字正是所谓的专属客服方才说的话，光标正在空白处闪烁。
左思想都不想，直接在上面输入了“左思”两个字。
“请问您是否确认「左思」作为您的主播昵称？友情提示，根据您在系统里的履历，还是建议修改为其它昵称。”
光屏上的页面飞速跳转，「确认」和「取消」两个选项上方，友情提示被用红色重点标记出来。
左思立刻点下了「确认」。
“主播昵称已确认完毕。系统已发放10个技能点到您的账户，作为您的新人福利，请您自主选择分配方式。友情提示，技能点直接影响游戏体验，且后续直播中获取难度为困难，请您谨慎选择。”
光屏再次跳转，耐力、魅力、运气三项罗列在上面，旁边小窗里有系统推荐的多种技能点分配方案供参考。
不同于方才的草率，左思突然认真起来，她沉思半晌后问道：“游戏里可以和别的主播谈恋爱吗？你们有什么不能谈恋爱的规定吗？”
“主播间并没有感情相关规定，请主播们在这里自由地创造欢愉。”
面对本不该出现在此时的问题，专属客服依然耐心地答道。
左思一听，立刻把魅力值拉满，都没有给专属客服“友情提示”的机会，飞速地点击确认。
“直播前准备已完成，希望您能享受本次直播。友情提示，在游戏副本中死亡是真实的哦，请您尽情享受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谢谢你哦。”左思嘴角抽搐了两下，说道。
“欢迎来到娱乐至上直播间，下一场直播马上开始，请不要吝啬你们的创造力，尽情地去享受欢愉吧！”
方才机械的女声再次响起，星空上的一颗星星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划过天际，散射出刺眼的白光。
左思被这道光亮耀得眼睛生疼，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紧紧闭上了眼睛，脑袋感到阵阵眩晕，不知不觉中，她再次陷入昏睡。
五颜六色的烟火照亮了漆黑的夜，强节奏的重金属音乐点燃了街头巷尾的热情，华丽的彩车排成长队，缓慢地驶过人流涌动的街道，舞娘们扭动婀娜的腰身，将巨大的五彩裙蓬甩向天际，纤长的高跟鞋娴熟地踩出曼妙的舞步。
彩车两旁围拥的青年，高举手中泡沫近乎溢出的啤酒杯，在狂欢声中一口饮下。人群外围已经有醉到不省人事的人，三三两两地躺到在路灯下。
但是在这场狂欢的头顶，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分散在临街的楼顶，面容严肃地监视着节日游行的部位。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通过脑电波共享装置说道：
“本次任务由副部长亲自坐镇指挥，请各位行动组组员打起精神来！”
所有人心头一凛，感受到心头上无形的压迫感——如果说部长是最接近神的男人，那副部长就是最接近最接近神的男人的女人。
这段顺口溜一直在「公司」的特殊行动部广为流传。
“已发现任务目标，三号彩车四点半方向，「夜枭」准备，机动人员向目标位置移动。”
“「鼹鼠」收到，即将抵达目标十一点方向。”
狂欢的人群中，身穿浅褐色大衣的高个男人将手中的啤酒一口饮尽，拉过面前疯狂扭动的女人亲了一下她饱满的双唇，顺势与她交换了身位，仿佛一条鱼一般在人群中灵活的游动，向目标位置走去。
“「夜枭」收到，已锁定目标位置，申请行动。”
“行动批准，十秒钟后开始，十、九、八……”
三号彩车上，「夜枭」高高抬起修长的小麦色长腿，犹如盛开的鲜花般的长裙高高扬起，意料之中收获了下方一片喝彩，修长而灵活的左手摸向了裙摆下方。
那里扎着两支枪，其中一支弹匣里填满了普通子弹，而另一支里面却只有一发，那粒子弹的弹头据说是由古老的炼金术淬炼的，整个宇宙登记在册的不超过十粒。
突然，络腮胡男人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打手势示意同伴继续，自己接起了电话，片刻后面色变得奇怪起来。
“四、三……”
“慢着，”男人挂断电话，迅速说道：“副部长说，行动暂停。”
「夜枭」正扭动着臀部，准备拔出枪支，摆出最佳的进攻姿态，骤然听到“行动暂停”的口令，险些闪到腰。
人群中黄金的眼瞳一闪而过，消失不见了。
「夜枭」慌忙稳住身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跳舞，却在队内脑电波频道疯狂输出：
“你们有没有搞错，这是我们离祂最近的时刻了，有没有下次机会都不一定了……”
屏蔽词多到其他人感觉自己脑子里全是“哔哔”的声音。
男人慌忙解释道：“副部长说，「赫多涅」开播了，她要去看直播……”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嗡嗡的震动声在人群中响起，连成一片，甚至盖过了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方才还在劲舞狂欢的人群突然都停下了动作，整个城市霎时间从喧嚣中挣脱出来。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舞娘不再跳舞，乐队不再演奏，彩车也停了下来。
连街巷里的酒鬼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扭动地四处乱爬，寻找自己不知扔在何处的手机。
所有人的手机通知栏里，都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消息，来自名为「赫多涅」的APP：
开播时间到，快来pick你的专属新人主播！
「赫多涅」的“看板娘”是一个红鼻头的小丑脸，嘴角咧成一个夸张的弧形。
开屏动画里，小丑会调皮地向屏幕外眨下涂着菱形蓝色颜料的右眼，一行红色的行楷闪现出来：
欢迎来到娱乐至上直播间！
新手主播区里五十张证件照按人气值排列整齐，下面只有姓名和所在副本，想要了解更多的话，可以点开头像查看。
排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要么是面容清秀的正太，要么是长相艳丽的美女。
“「左思」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眼熟啊？”一个队员嘟囔道。
“昨天课上老师不是给咱们展示了「公司」最新的通缉令，悬赏第二名就是叫「左思」。”
“啊？你说这个主播是个通缉犯？”
“倒也未必吧，这天底下重名的不多了去了。「左思」档案里的照片糊得她妈估计都不认识，但是通缉犯总不会大摇大摆地用自己的名字全宇宙直播吧？”
方才下达命令的男人，听到组员间的对话，从他们身后探过头来，大摇大摆地拿过他们的手机摆弄起来，点开了圆脸的银发蓝瞳女孩的直播间——
姓名：左思，副本：和平医院（D级）。
发动机震耳的嗡鸣声从身下传来，车子行驶在崎岖不平的路段，减震效果极差，晃得昏睡中的左思，头部不停地前后左右摆动。
左思按捺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抵抗着浓烈的睡意，强迫自己睁开沉重的眼皮。
她正坐在一辆老旧的大巴车上，打眼望去周围坐满了穿着白大褂的青年，粗略数了下有二十余人，全都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所有的车窗都是封死的，空气流通性很差，一股难闻的机油味中混着酸臭的汗味，像是前面的人把鞋子脱下来了。
车厢里十分昏暗，窗外笼罩着灰茫茫的雾气，能见度几乎没有，司机开着远光灯依然照不清咫尺的距离。
耳边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左思转头看去，邻座的男生正低头看着一本纸张发黄的书，他目光下敛，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左眼睑处有一点美人痣，面上带着一分淡淡的疏离感
帅，帅哥？左思眼睛一亮。
想不到这么快就可以开始她的恋爱计划了？
神明啊，快让她的10点魅力值速速显灵吧。
只是这大巴车这么颠簸，这位帅哥是怎么看得进去书的……
似乎是回应了左思心中所想，突然车身发生了一次比方才更为猛烈地抖动，左思整个人直接弹了起来，被安全带强制拉了回去。
身旁的帅哥转头看向窗外，右手轻轻拂过车窗，左思也顺势一瞅，只一眼心脏就险些从嗓子眼蹦了出来。
一只人形的怪物正趴伏在车窗上，牠身上的皮肤古铜般的颜色，似乎被烈火灼烧过一般，部分已经腐朽脱落，露出里面泛着金属光泽的骸骨，金黄的眼瞳诡异地在眼眶转着圈，贪婪的目光略过车里每个人。
突然，牠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野兽般的鲨鱼齿，口中呼出的热气，在车窗上留下水雾。
而且不止牠一只，相似的怪物铺天盖地地从灰雾中钻出来，用细长而尖锐的指甲扒住大巴车上的缝隙，每个车窗外面都扒着两三只，车厢似乎都被他们灼灼的黄金瞳照亮了。
尖叫声卡在左思的喉咙里，人类对未知的恐惧要从她的头颅里爆发出来，心跳在疯狂地跳动，她却感觉血管里的血都凝固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
树叶，树叶……左思立刻翻向自己的口袋，然而她此前揣在裤兜里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两个袋子翻出来比她脸还干净，白大褂里也是空无一物。
左思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水，感觉心脏要随时蹦出来了，救救她，有没有人可以救救她……
忽然，前面一个男子解开安全带跳了起来，他的眼中洋溢着喜悦的泪水，他激动地大声喊道：“这是恩赐，是「德墨忒尔」的恩赐，我见到了神祇！”
他飞速地跑到车头，对司机命令道：“停车！赶紧停车！我要下车！”
左思嘴角抽搐，这人没事吧，这时候不赶紧跑，开门下车让怪物得空钻进来，他们这一车人不都得死吗？
然而让她大跌眼镜的是，一个女子闻言立刻也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愤怒地指责道：“「德墨忒尔」的孽民！居然谎称自己是「赫多涅」的信徒，混在我们之中，让他滚下去！”
更让左思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一呼百应，五六个人都跳了起来，挥动着手臂大声吼道：“滚下去！滚下去！”
疯了，这群人都疯了……
就在左思仓皇无措之时，老旧的大巴车居然真的减速停了下来，车门发出喷气的声音，然后缓慢打开。
阻隔怪物的屏障，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最开始吵着要下车的男子见状直接猛冲了出去，他跑得跌跌撞撞，似乎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
他跑到外面开阔的场地上，跪坐在地，双手合十，高仰着头颅，眼角有泪蜿蜒流下，他颤抖着声音道：
“伟大的「德墨忒尔」，求求你赐予我，您卑贱的信徒以长生吧！”
似是响应了他的祈祷，闪耀着黄金瞳的怪物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在一阵阵绝望的尖叫声中，虔诚祈祷的男子消失了，化作一摊血水，其中飘零着细碎的血肉。
左思又吞咽了一口口水，喉咙处发出一声空响，方才晕车的不适感再次涌了上来，她感觉……想吐……
左思身旁的帅哥突然合上了书本，就在她以为他要针对眼前的局势发表锐评时，他面朝左思，点了点自己的肩膀，冷声道：
“你的口水弄脏了我的衣服。”
哈？
左思尴尬地看向对方的肩膀，他靠近她的一侧肩头上，一个巨大的水渍在白大褂上清晰可见。
应该是方才左思昏睡的时候，不小心弄上的。
但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车门再次发出一阵喷气的声音，司机似乎是想尽快关上车门，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
一只利爪扒上了门框，缓缓关合的车门被猛得弹开，一张灼烧到破碎的脸伸了进来，亮到发烫的黄金眼瞳照亮了昏暗的车内。
牠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仿佛猎人看到了陷阱中的猎物，贪婪的喜悦威慑在每个人的心头。
车里的人都发出尖叫，慌忙向车尾跑去，包括方才群情激愤的「赫多涅」信徒。
唯有左思眼前这位帅哥不为所动，坚持道：“脱衣服。”
“啊？”
这是什么直播任务吗，这玩意能播出去吗？
不对，就算是直播任务也不该现在做吧。
“你把我的弄脏了，把你的白大褂换给我。”看左思呆愣的样子，帅哥似乎以为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左思目光怔愣地看着他三下两下脱掉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就要递给她，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也跟着伸手开始脱自己身上的……
就在此时，又一只怪兽把头挤了进来，似乎不满前一只独吞车里的“猎物”，张开长满獠牙的深渊巨口，一口咬住牠破碎的头颅。
前一只怪兽也不甘示弱，松开一只前爪向身后抓去，将对方胸膛里的骨头捏得粉碎。
不知为何，左思突然感觉到，那难以抵抗的睡意再次翻涌而来，危在旦夕的恐慌突然被隔绝，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渐渐失去了意识。
该死的鞠雪为什么不告诉她，这是个恐怖游戏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