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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可怜可恨

    白衣等了一个时辰,等来的却不是青葵,而是愁眉苦脸的管家。

    “将军,老奴回来了。”

    管家身后还跟着高闻邸,两人在门口碰见,管家说了此事,高闻邸便一道进来了。鉴于高闻邸此前的所作所为,自知理亏,他自己也低调不少。

    高四叶瞥了眼高闻邸,没有理会,转头瞧着管家却发觉他不大对劲,但碍于白衣的注视,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管家偷偷瞥了眼高四叶,吞吞吐吐道:“禀将军,东方家小公子起先是同意老奴将白公子爱徒接走的,还盛情挽留老奴在院中饮茶,老奴哪里敢耽搁便婉拒了,说白公子在将军府等候不敢怠慢。东方家小公子听闻后详细询问了白公子的情况,说了会儿话,小公子便累了回房休息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不知怎的,突然说白公子爱徒从东方府上逃跑了,很多人去追,现在也没个消息了。”

    白衣猛地起身,淡漠冷凝的面庞罕见显露了怒意,他持剑与管家道:“劳烦管家再走一趟,我亲自去见见这位东方公子。”

    “不必麻烦了。”

    中气十足的低沉男声从门口处传来,几息便有人影来到院中。

    东方魁抱拳行礼,“大将军,当务之急是寻回物资不假,但大公子方才来信,说是腹背受敌,乃精兵所为,现下来看,定然是当朝太子的人马。便是我们倾巢而出,想要全部抢回来也不是易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再者。”东方魁望向白衣,“白公子既然在此,不妨换个法子自救。”

    高四叶怎会不知东方魁的意思,当年白家可是举全族之力支持四皇子,兵甲与粮草的供应从不曾断过。现下,白家的小公子亲临,哪里能够放弃这个上门的机会呢?

    白衣一下一下轻叩着桌面,少年老成自持的气度不凡,叫人仅从他白皙的面庞上看不出想法来。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高闻邸出声道:“东方叔不妨说一说怎样换个法子,如何自救?”

    东方魁与高四叶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于是单刀直入,干脆说道:“白公子来一线天不会只为了一个女弟子吧,白家蛰伏这许多年,被朝廷压制,忌惮,利用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只可惜当年未能成事,不若,白家现在不仅是江南第一的白家,还是整个北朝冠首豪绅仕族。”

    “当然,成王败寇,现在说这个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可是白公子,我们曾是盟军,现在遇到困难,白家难道不能伸手帮我们一把吗?”

    白衣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轻笑一声,淡淡道:“承蒙东方将军看得起白家,但如今的白家已弃仕从商多年,国事天下事都不再过问,也不懂如何插手,这个忙只怕白家有心无力。”

    见他拒绝,大家脸色都很难看。

    就在这时,有门房通传,东方铎小将军求见。

    白衣不动如山的眉目猛地一动,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屈,却端坐着没有动。高闻邸掩唇咳了几声,眼眸沉沉,视线扫过他的手。

    东方魁不悦,“他重伤在身,足足昏迷了三日,这才醒来怎敢下地?速速安排人将他送回去。”

    门房应下小跑着出去了。

    高四叶长叹口气,满脸疲惫,“寒宁这孩子太要强了,已伤地这样重,定不能勉强去接应闻霁。若是为了这批物资必须做出牺牲的话,老夫亲自去,东方你留下稳定大局。”

    东方魁抱拳道:“属下去。”

    高四叶摆摆手。

    白衣冷眼看着,不知作何想法。

    东方魁冷哼了一声,对白衣满是不屑和蔑视,“想不到白家一代不如一代,当年白楷虽手无缚鸡之力,却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神勇,与四皇子在冬江荷亭内把酒言欢,酩酊大醉时亦敢赤脚踏薄冰而行!此等气概,多么地令人神往追思。”

    白衣静静听着,却无动于衷。

    他的淡定自持激怒了东方魁,气得这个半百的武将一把取过长枪就朝他刺去。白衣侧身避让,脚下一转,人已跃出廊亭。

    东方魁紧追不舍,一杆长枪在他手中虎虎生威,每一棍都裹挟着劲风,即便没有击中,也觉出巨大的压迫感来。

    面对这个常年不懈的武将,白衣这把剑又怎够看的?很快他便落了下风,被他一枪挑破了前襟,鲜红的血晕染出了花朵的模样。

    高四叶见状,上前一把握住再度刺向白衣的枪头,言语虽有歉意,但神情冷肃,想必对白衣的袖手旁观也是不满。

    “到此为止,东方,你僭越了。”

    东方魁收枪,略昂着头道:“老夫年纪大了,脾气不好控制,白公子见谅。”

    白衣低头看了眼胸前的红花,扎地不深,但疼痛感剧烈,叫他忍不住蹙起眉尖。他心知肚明,此刻离开是最好的时机。但青葵还在东方铎手里,他居然不肯放,究竟是何缘故?

    高闻邸起身过来递给他一方帕子,彬彬有礼道:“自幼便听家父念叨白家,仰慕已久。”

    说罢又冲着东方魁道:“东方叔此举大为不妥,我们高家向来与白家为友,岂能对白公子动手?您自请罚吧。”

    东方魁冷着脸,抱拳道:“属下有错,这便去领罚。”

    高闻邸突然以袖掩唇,再度剧烈咳了起来。青白俊秀的脸孔涨得通红,许久都没有平息。

    高四叶忙唤大夫,与白衣道:“白公子车马劳顿,不如先在府中住下。”

    东方魁的轻蔑之色溢于言表,白衣佯做看不到,跟着管家离开了。

    高闻邸渐渐平息了咳意,冷冷地,带着阴沉道:“东方叔你别回去了,定要看住他,可别叫他跑了。”

    “这是做什么?”高四叶不同意,“得罪白家并无好处。”

    “爹,咱们不得罪白家就有好处了吗?”他冷笑着,“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怪不得我们。现在新城濒临绝路,一刻都不能等了。相比较起与太子抢东西,还不如以这个人为质,向白家索要物资。毕竟。”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翘起,“白家暗度陈仓之事可没少做,重操旧业也算得心应手。”

    高闻邸虽做的事上不了台面,却是见效快的,且是最可行之策。两人默许了,都不再说话。

    “爹,儿子有一事相求。”

    高四叶何时见高闻邸说过相求的话,十分惊讶,忙道:“你说。”

    “孩儿想向东方叔讨要那个俘虏回来的女子,她在东方家没什么用处,但在我手里却不然。”

    对于那个俘虏回来的女子,东方魁一面都未见过。一切事情,包括东方铎昏迷的那几日,都是将人押解在他屋内的。此举本就不妥,现在高闻邸讨要,也没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于是东方魁应了下来,“我这就安排人将她送到少公子府。”

    “余下事宜劳烦东方叔了,爹,闻邸觉得身体不爽,先行告退了。”

    “快回去吧,好生将养。”高四叶目送他离开,转头对东方魁道:“老夫不愿开罪白家,是在念白楷旧情。若他还在世,一切都好办了。”

    “未必。“东方魁觉得事情并不乐观,“便是白楷在,面对现在朝廷的步步紧逼,他也未必敢接济我们。常言道救急不救穷,白家是生意人,可不会一味做些亏本的买卖。”

    却是这个道理。

    “老夫现就修书一封,你安排个可靠的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江南。”

    就这样被软禁起来是白衣始料未及的,他本想着以旧有物资为饵,诱高四叶投桃报李爽快地交出青葵。

    但东方魁的羞辱叫他改了主意,白家的确被朝廷拿捏,却不代表任何人都可以踩一脚。青葵是要带回去,但这支高家军也须收入囊中。

    皮肉伤不值一提,大夫上了些金疮药就被撵走了。他系好衣带亦推开门,不想东方魁扶枪立在门口。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神情冷肃,开口道:“白公子要去何处?”

    “我何须向你禀告?”

    “确实不需要。”东方魁长枪一横,冷冷道:“外面太乱,为了安全着想,在白公子伤势未愈前,哪里都不能去。”

    白衣蹙眉,“与白家为敌,可曾想过后果?”

    “哈哈哈哈。”东方魁笑起来,“燃眉之急不解,何来以后?”

    许是冯逆之走运,她盘算过后选了一条路追了上去。不多时,竟听见了男女对话的声音。

    “我东西放在这了,只此一次,恩情已还,再碰面,你是匪寇,我是门主,咱们从未相识过。”

    蹙粗嘎的男声冷笑着,“你可知我这洞里藏匿的是谁?”

    “不要告诉我,与我无关。”秋扇仙子说着便要离开,“燕浠,咱们走。”

    “嘿嘿,想走?哪有这么简单?”

    “你……”秋扇仙子被他气得不轻,“你真是个小人,明明说好事成一拍两散,现在又反悔?”

    “多少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蠢。我从前提点过你,做大事要当机立断,不要感情用事。尤其是像我这种手握把柄的人,不吃不喝也要想法子除去啊。”男子单手持剑,嘴角是狰狞的笑意,“你人长大了,脑子却一点没长。”

    秋扇仙子立刻拔剑相对,“剑七,念在我少时便从你的份上,放我走吧。这么多年了我一个字没对外吐露过,现在也不会,你相信我。”

    剑七似乎有些动摇,眼神放在她身后的费燕浠身上。

    秋扇仙子立刻会意,忙将哆哆嗦嗦的费燕浠从身后拽出来,嫌她哭闹太吵,劈手用剑柄砸在她头上,“你不是一直喜欢雏吗?这丫头还未及笄,留给你吧。”

    剑七却冷笑了声,不屑道:“若没瞧见里头那丫头,这个倒也勉强可用。现在老夫年纪大了,挑嘴地狠。”

    “那怎么办?”秋扇仙子急得团团转。

    “杀了吧,留不得。”

    剑七的提点对费燕浠而言无异于催命符,费燕浠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了,抱住秋扇仙子的裙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师父师父,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听您的,我比大师姐她们更听话……师父。”

    秋扇仙子突然变得可亲,弯腰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你知道吗?为什么孟燕绥弄丢了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也没杀了她吗?”

    费燕浠哭着摇头。

    “因为她就是最初我想成为的样子,人哪里能下的去手杀了曾经的自己呢?”秋扇仙子笑得古怪,脸容扭曲,“而你们,都是曾经欺负过我的,那些师姐妹的样子,至今我一想起,仍会恨不得将她们挖出来鞭尸泄愤。”

    她站得笔直,斜眼看她,“不瞒你说,我这个门主的位置,就是弑师夺来的。剑七虽怂恿了我,但也帮助了我,现在他要你死,别怪师父无情。九泉之下,找阎王告状别报错了人名啊。”

    秋扇仙子猛地一剑刺穿她的心肺,费燕浠满脸是泪,缓缓倒在血泊中没有闭眼。

    剑七吹了声口哨,“还算有些长进。”

    “你抓这两个女人回来,不怕高家倾尽全力追杀你吗?”

    剑七眼神如鹰犬,阴鸷冷酷,“原准备在府里玩一下就弄死化骨的,都怪孙会 ,竟趁我不备暗算我不说,还将她二人虏走。”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叫你买的药呢?还不快按这个方子给我熬一副?”

    秋扇仙子接过他抛出来的纸,上面只罗列了十几味药材,而自己却几乎抢了一家药铺,零零总总得有个三十几种。她顿时明白了,剑七不想被人从要买的药材中知道自己哪里出问题了,这才叫她全部买回来后,再行挑拣。

    可无论如何防备,这病是实打实的,药方也是按需配药,秋扇仙子撇嘴,这个老不死的,原来是被孙会一掌击中大穴,伤了经脉。不仅如此,腿上还有伤,甚至连移动都需强忍着疼痛。

    正想着,剑七突然厉声冲她呼喝道:“别想歪点子,把药都拿来,当着我的面熬。”

    “去,捡些柴来生火。不许捡附近的,跑远些,多跑几个地方。”他冷冷道:“别想着跑,你黄口之龄就在我面前脱光了衣服初尝人事,你身上哪里有颗痣我都知道,半个时辰不回来,我就将此事昭告天下。”

    秋扇仙子被他吓了一跳,这么多年当门主都是呼来喝去他人,甚至衣来伸手惯了,带着费燕浠也是伺候自己居多,现在叫她来干杂活,她哪里愿意。但听见他说那些从前龌龊的事来要挟自己,立刻恶从胆边生,笑吟吟扭过去妩媚笑道:“那么凶干什么?早说要干这些活,我就不着急杀这丫头了。”

    她看了眼药方,娇嗔道:“你这方子千金难求,要的东西也是稀罕物,我找来的还差一味,耽误了你的伤可怎么办?”

    剑七也发现这件事,但一线天罕与外通,好些东西没有也是常理之中。但缺了这味药,究竟药效如何剑七自己也犯嘀咕。

    若真的作用有限,那自己虏这女子来又有何意义?看得到吃不到,起不更痛苦?

    可,再放秋扇出去,万一一去不返怎么办?

    见他犹豫,秋扇仙子便知,他这采阴补阳的功法需得有些个药物辅助,否则自己也吃不消。看来他还未得手,还有机可乘。

    “我现在江湖好歹也有些身份地位,怎敢博一把?”秋扇仙子煽风点火道:“我再去一趟,至多月中便可归来。如此良辰好景,岂不正好宠幸佳人。”

    此言也甚是有理。

    秋扇仙子见他动摇,忙不迭依偎进他怀里,吴侬软语道:“只是我功力低微,一直这么跑来跑去委实吃不消,怕耽误了你的好事。这样,你也渡我一次,还不好?”

    剑七眯眼笑起来,这么多年,头一次有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他一时间有些飘飘然,摇头晃脑悠悠道:“虽然你已不合我口味,但念在过往情分上,就送你两成功力吧。”

    他将长剑掷地,用那只满是老茧的大手伸进秋扇仙子胸前捏了一把。

    秋扇仙子娇嗔一声你坏,略略拧身坐在他腿上,两手上去解他衣衫。

    冯逆之无奈地扭头抿紧嘴,她不喜欢看野战这种重口味的戏码。救命啊,干脆下去杀了算了。正心里挣扎时,稍远些也藏着几个人在一同观看这出离奇的戏码。

    长空对着海阔挤眉弄眼,两颗脑袋不顾中间还站着赫璟强行碰撞,“本以为咱俩已经是猥琐的极限,没成想,居然还有一个。不愧是北朝,民风开化,遍地行礼。”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海阔啐了他一口,没好气道:“不如杀过去算了,这次我再砍他另一只手,如此方得圆满。”

    “嘘。”

    冯逆之耳聪目锐,猛地回头扫视。她隐约听见了人声,却不见人影。但她的第六感向来很准,绝对不是自己想多了。

    她不动声色地握紧刀,能藏匿地这样好,功夫不会差到哪里去。

    “璟公子,麻烦你与长空给我掠阵,时间宝贵,我尽量速战速决。”海阔说着正要动手,剑七突然惨叫一声,“好歹毒的女人。”

    秋扇仙子挨了他一掌,衣衫散开跌在地上,她捂住胸口吐出血来。反观那剑七,胸前赫然是把易于藏匿的短匕首,已满满地插进心窝里了,足见得秋扇仙子是有多恨他。

    都已架起刀的海阔顿时泄了气,那女子袒胸露乳伏在地上委实不雅,自己这么过去于礼数不合。几个男人同时移开视线,喔,这里的树棵棵参天,鸟儿的窝到处都是,野生的摘一朵回去煲汤倒是不错。

    眼见着日暮将临,冯逆之与高闻邸之约在即,她急切地紧,于是就顾不了那许多,轻轻一跃而下,折扇格挡接下剑七带着滔天怒意刺向秋扇仙子的最后一剑。

    许是万万没有料到这里竟还藏着别人,他临死都瞪大了眼,满眼的不可思议。

    相较而言,秋扇仙子显得格外平静。“燕绥脾气虽倔,但看上的人还不错。”

    冯逆之翻手压在她的手腕上,眉尖一挑。

    秋扇仙子笑起来,轻轻去挽自己的发髻。“没得救,剑七那个老不死的可坏了,他一直防着我,就算我不出手,待他调理好身子,我一样要死。”

    冯逆之没接话,只是俯身将衣物盖在她身上。

    秋扇仙子正在穿戴,五窍开始流血。瞧着形容可怖,令人不忍直视。

    冯逆之一露面,赫璟微微展眉。是他?

    长天率先奔来,但不幸的是,他甫一落地就被冯逆之一把掐住喉咙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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