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在公关部最角落的房间里找到了周坊。

    他坐在遍布灰尘的地上，失魂落魄。

    西服外套上的口袋处有一大片咖啡污渍，裤子上也满是褶皱，发型完全没有打理过，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萎靡不振，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意气风发。

    林淼努力抑制着自己的难过，揉揉眼睛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泪流满面没有用，愧疚满心也没有用，周坊需要的不是真诚至上的道歉，而是一场精妙绝伦的东山再起。

    她要带着周坊，一起回到属于他们的位置上去。

    周坊听到了脚步声，茫然抬头，表情恍惚。

    看清楚来人后，他倒十分冷静，伸手拍拍旁边的空地，对着林淼发出邀请：“坐吧。”

    林淼哑着嗓子道歉：“对不起，我那天心情不好，实在不是故意的。”

    即使是无用功，但道歉的流程总要走一遍。

    周坊没有回应她的道歉，他只是盯着她，眼神逐渐聚焦，最后透露出一丝狐疑。

    但只几秒钟后，他头顶笼罩的乌云已经散去一半，，那张再世金城武的脸上居然出现了光芒。林淼认得那光，是她的老熟人：希望之光！

    ——“他们还愿意放你来见我，应该是已经有对策了吧。”

    ——“没错！我正是陆总派来救你的！”

    周坊你真是聪明伶俐再世诸葛啊！

    林淼平生第一次觉得，嫁给一个像周坊这样冰雪聪明的gay也不是不行。

    “说说吧。”周坊声音懒洋洋的，伸出双腿叠在一起，上下晃动着。

    希望之光在他的脸上愈发明亮。

    林淼迫不及待，“简单来说，这个对策的名字叫做【拆东墙补西墙】，就是用新的八卦掩盖旧的八卦，加速群众淡忘的速度。”

    “我反正已经这样了，所以干脆破罐破摔，彻底把水搅浑，继续爆其他人的料。反正现在网友都觉得我在发疯，狗急跳墙，那我不管做什么，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林淼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周坊的反应，但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于是她继续解释。

    “明天开始，公司会为我准备直播，主要内容就是聊八卦。什么谈恋爱结婚离婚，劈腿出轨，剧组打人，暗夜约会美女，挑最下饭的说。反正咱们这圈里，最不缺这些。但为了避免我被太多人追杀，所以被爆料的艺人只会限定在咱们公司自己内部，以及那些自愿被爆料的艺人......”

    周坊已经和希望之光融为一体，，喜悦在他脸上逐渐具化，升腾起一股祥云洒下。

    只一眼，林淼就知道，那个阳光开朗的怀柔王子又回来了！

    “等热度起来了，我再适时爆一个假料，然后当事人出来澄清，我之前说的话自然就会立不住脚。最后真真假假，大家的热度有了，丑闻没了，观众也看够了热闹，这个事情就算是做成了。”

    说完，林淼自己都想给自己鼓掌：天才，我是天才！真正的公关天才！

    但很快，天才就迎来了第一个难题。

    周坊不解，“为什么要让你专门来告诉我呢？这事情不需要我参与啊。”

    林淼摸摸鼻子，眼神飘忽，声音低到了低下三层，“因为，你是我的直播搭档。”

    “什么！！！”

    周坊弹地而起，兰花指再也收不住，指着林淼惊声尖叫：“我不同意！”

    林淼：好了，现在知道了，你小子确实是0，不是1。

    但片刻后她还是坚定转达了老板的原话：“有周坊和你一起直播，会更精彩。”

    ......

    周坊瘫坐在地，接受命运后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晚上。slogan都想好了——全明星爆料直播间，带你走进爱豆们的塌房中心！”

    再次陷入阴霾的周坊扯扯嘴角，漂亮脸蛋上闪现四个大字：杀了我吧！

    全明星爆料直播间？

    那不就是皇宫里小允子和小厦子说悄悄话的地方吗？

    在他们老家，这种地方一般会安排在村口的两块石板凳上。

    让他和林淼直播，那不就是敲锣打鼓告诉全世界：嗨，我是一个gay，一个看起来很1实则很0的gay喔。准备好和我一起做全网嘴最贱的老嫂子了吗？

    这和当街拉屎有什么区别。

    林淼安慰他：“哎呀，没关系的，现在大家包容度很高的，你还可以趁这个机会换一拨粉丝，而且，等咱们的直播间火了，那全网的帅哥不是凭你挑，对吧，姐妹！”

    ......

    走出房间的时候，周林二人达成一致意见：事成之后，一定要杀了那个姓陆的。

    殊不知，那个姓陆的此刻正坐在顶楼的总裁办公室，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旁边还站了一个姓高的，一个姓钱的。

    高漾难掩得意：“我就说吧，我们家淼淼一定可以的。”

    钱明然不甘落后：还是我们家周坊大度。

    陆寒不动声色，冷脸交代着晚上直播的相关事宜

    高钱二人走后，他点击鼠标，回放了刚才的录像。

    视频里，林淼盘起腿在周坊身旁坐下，眼神坚定：周坊，我们一定会火，你相信我。

    林淼没有看到，但屏幕外的陆寒看到了：周坊悄悄擦去的两行清泪。

    ***

    陆寒曾经真情实感讨厌过林淼。

    她太聒噪，太冲动，太过爱憎分明，也太爱管闲事。

    其实那次，他的分手并不是她造成的。

    那时候，陆寒准备回国，Alice早就提出了分手，两人约定在赫尔辛基的街头喝最后一杯咖啡。没想到林淼冲了过来，错抢了他的钱包，给这场分手画上了一个不太好看的句号。

    陆寒回国后的一个月，接到Alice的电话，说有个中国女孩在她家门口连续站了两个星期，一脸认真地解释：我其实是个长跑运动员，正在备战奥运，那天，我还吃兴奋剂了。

    后来，她接手父亲公司，看到了她的简历，让高漾签下了她。

    他扣她的分成，找各种理由扣她的钱，其实不是因为讨厌她。

    他只是好奇，这个女人，为什么永远都这么自洽？

    被无故扣了钱，她拿着一整年的收据来找他，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地告诉他：你算错了。

    在剧组被导演欺负，不让化妆师给她化妆，她拖着公司法务部总监去见导演：你这样违反了合同，得赔钱。

    她坦荡又豁达，好的坏的全盘接收，完整消化，在自己的价值体系里活的悠然自得。

    陆寒嫉妒她，所以一次又一次地给她使绊子，他想看到她崩溃的那一面，他想证明，没有人可以在不完美的人生设定里活的这么自如。

    被公司解约，被全网封杀，和自己最爱的表演后会无期，但林淼，她还是找到了那个自洽的出口。

    她顶着奇奇怪怪的假发，穿着不合身的老土衣服，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慌张。

    陆寒对这个女人的好奇心和探索欲，再次到达顶峰。

    ***

    晚上八点，一个空前绝后，震惊全网的直播间横空出世。

    各路吃瓜群众纷纷带着键盘，瓜子和滔天的恨意走进了直播间。

    【小李最可爱】：谁懂啊，下午刚塌的房子，粉了十年的哥哥孩子都三岁了。我要杀了林淼！

    【珠珠今天不早起】：周坊你最好是开直播来澄清的！

    【星期五】：林淼不会真的疯了吧，还嫌被骂的不够狠啊

    【679哈】：我倒要看看，这个娱乐圈还能疯到什么程度

    但很明显，他们都低估了林淼，也低估了娱乐圈的疯魔程度。

    因为，手机屏幕里的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他们顶着从偶像剧里抠出来的绝美脸蛋，此刻正坐在地上嗑瓜子，喝啤酒，聊八卦！

    林淼：哎，你知道那个凌晓晓吗？前几年演宫斗剧特别火的那个。听说她离婚了。

    周坊：天呐，不敢相信！她结婚后不是退圈回归家庭了吗，怎么这么快就离婚了？

    林淼：老公出轨了呗。离婚了带俩孩子，不得赶紧回来演戏挣钱啊。

    周坊：好可怜啊。

    ......

    弹幕：

    【凌晓晓是谁？这俩人在干嘛？】

    【现在明星都这么没下限了吗，公然讨论女明星的家事】

    【林淼滚出娱乐圈，带着周坊一起】

    林淼：你知道他俩为啥离婚吗？

    周坊：不会是她老公破产了吧，这戏码也太老套了。

    林淼：不只是破产，她老公出轨了！那小三只有19岁，还是个大学生。

    周坊：畜生！

    ......

    弹幕：

    【凌晓晓太可怜了吧，复出以后一定好好支持她】

    【好想加入他们啊】

    【周坊骂人的时候好帅，好想叫老公】

    【林淼你配享太庙，这是什么泼天的八卦】

    屏幕前观众讨论地热火朝天，如火如荼，风云四起。

    但屏幕后的两人仿佛不知道自己在直播，也看不到手机屏幕里的弹幕，聊的忘乎所以，十分投入。

    直播间在线人数到100万的时候，林淼和周坊已经嗑完了三斤瓜子，聊完了凌晓晓从出道到离婚的凄惨奋斗史。

    一个【女明星为爱飞蛾扑火，最后惨遭渣男背叛】的八点档压轴大戏已然成型。

    在最后的总结陈词阶段，，周坊难掩内心愤恨，说出了那句亘古不变的警世名言：【我就说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直播间再次高潮迭起。

    【淼姐牛逼！周坊牛逼！多说，爱听】

    【这不是发疯，这是给姐妹们谋福利】

    【直播明天还有吗？可以24小时不间断直播吗？我还没听够！】

    【明天可以直播具体聊一下凌晓晓老公1分钟的·事情吗，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爱学习】

    然后，在两人接连的叹气声中，直播结束了。

    关掉直播的一瞬间，林淼和周坊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出了相同的两个大字：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