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声

    趁敖嘉收拾间隙,陈树律回卧室换衣服,顺便把自己的书包也提了进来放桌子上。

    虽然被退学了,可他没放弃学习,一有时间便自学。外文对他来说难度不大,可几何却不一样,有些大题若没有老师提点,则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理出解题方法,但也极有可能走了半天弯路,却蓦然发现结果错了。

    再从卧室出来后,他看见敖嘉正低头揉脚踝,即使是背对他,可从倒吸冷气的嘶嘶声中不难判断她的脚踝伤得比较重。

    就应该先去医院。

    他为之前的行为懊悔了。

    “走吧,去医院。”

    敖嘉面前忽然多出一只手,骨节修长,手心朝上,似乎在等着她搭上去。

    她抬头默默放下裤脚,笑着说没事儿,不严重。

    她没说谎,还能感觉得到痛,也没肿,说明问题不大,就是被踩时蹭破皮,看着有点吓人罢了。

    僵持了几分钟,见她实在不愿,陈树律也不能勉强,又折回卧室拿来专治跌打损伤的喷雾和碘伏。

    “我给你处理。”他半蹲在敖嘉面前,打开医药箱,示意她把裤脚挽上去。

    “没事儿的,”敖嘉摆手,“就一点小伤,不至于……”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陈树律幽深的眼眸,她从未见过这样这样的陈树律,他的面容看不出表情,却能让你不寒而栗。

    联想到先前的豪猪拼接人,敖嘉有些发怵,乖乖挽起裤脚露出伤口。

    右脚踝朝外的皮肤已血肉模糊,血已凝固成褐色,裸露的伤口上还沾有些碎石子和灰尘。

    陈树律不禁皱眉,看向敖嘉,“你管这叫没事儿?”

    因为关切,他音量不觉提高。

    敖嘉以为他生气,连忙解释,“我之前骑车剐蹭的伤口比这还严重,但休息就啥事儿没有……”

    “……嘶……”

    痛,痛,痛!

    陈树律握住她脚踝,用蘸有酒精的棉球开始替她清理伤口。

    小石子儿已嵌入肉里,陈树律把能擦下来擦掉后,起身告诉她必须去医院,有些碎石子嵌进伤口了,还不浅。

    敖嘉用手扇了扇,灼烧感有些许减少,原本她以为那些碎石子只是紧贴皮肤罢了,想着待会回去忍痛用镊子夹下来就行,想不到竟这么严重。

    陈树律快速收拾了一下,背上她的书包,搀扶她下楼搭车去医院。

    到医院清理完石子儿后,又挂了一瓶药水,周围挂药水的大部分是小孩子,整个挂药水室吵闹无比,哭喊声此起彼伏,吵得她脑仁儿疼。

    敖嘉一挪再挪,从墙角的位置直接挪到门边,恨不得下一秒就冲出去。她眼巴巴地望着门边的长椅,心生羡慕。

    陈树律看在眼里,继续用手握住输液管,看她眼巴巴的样子,陪她一起等。

    从医院出来后,敖嘉感到耳边顿时清净不少,心情都好多了。

    这边离临川区比较远,陈树律想搭车送敖嘉回去,原本他也可以搭车让敖嘉自己回去,但一想到之前突然暴起的拼接人以及水蓝色,于是改变主意。

    但敖嘉却说走路就可以,也不是很远,其实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钱了,先用后付几天前才扣完款,她现在非常拮据。何况陈树律现在在外租房,情况比她还糟糕。她好歹每个月还有形式上的固定零花钱,可陈树律却没有。

    她不能再让他破费了。

    陈树律铁定不会让她付钱,就像刚才来的时候和付医药费一样,她就是知道这一点才坚决要走回去。

    陈树律疑惑地看了她,她坚定地点头。

    走在繁华街道上,敖嘉时不时瞥向陈树律,作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才开口:

    “阿律,今天这医药费,我下个月月初立马还给你。”

    说完后,她垂下头,不好意思直视他。

    害怕他觉得自己在撒谎,明明是敖家大小姐,却连几百金币都不肯拿出来,还虚伪找补。

    闻言,陈树律驻足,自始自终,他都没有想过让敖嘉以任何形式归还为她所做的一切。

    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最近他才彻底通透,为敖嘉,他可以做任何事,哪怕赴死也甘之如饴。

    “敖嘉,”陈树律淡淡地说:“如果是因为我给你付医药费,而造成给你心理负担的话,那完全没必要。”

    他语气淡然,“或者说你今天给我带吃的,帮我处理伤口,是希望我怎样报答你?”

    他眼神真挚,迎上敖嘉目光,对方显然被他举措震惊到,目光闪躲,可陈树律却说不要逃避,请正面回答。

    敖嘉沉默半晌,她确实是带着目的接近陈树律的,一开始是为了阻止他黑化,现在是为自己谋条后路。

    她的目的从来不单纯。

    可渐渐地,她发现在面对陈树律的双眸时,自己会抑制不住心跳,有时快有时慢。

    “我……”敖嘉不知道该怎么说,目光聚在陈树律脸上,对方没有任何阴阳怪气的意思,似乎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蒙蒙细雨纷纷扬扬,在灯光下连成一片薄薄的雨雾。

    敖嘉极少见这样场景,不禁抬头,十分惊讶,雨雾在霓虹灯下被映射成五光十色,高楼林立,飞车行驶,奇幻又真实的景象让她暂时忘却所有一切。

    “阿律,你快看。”她的声音带着欣喜。

    陈树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的城市像是会移动的巨兽,在雨雾缓缓而来。这样的场景他见得多了,可还是轻声惊呼。

    “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以这个视角看这座城市。”

    敖嘉很兴奋,在灯光下伸开双手转了一圈,就像那次在雪域中。

    说完,她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陈树律。

    暮春时节,细雨霏霏,清澈的双眸如孩童一般纯真,此刻没什么比这更动人。

    陈树律笑着摇摇头,他听见心里有人说,自愿缴械、甘愿臣服。

    是不是需要他报答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不是他都会去报答。

    看着敖嘉摊开手掌,小心翼翼接过雨丝,献宝似的凑到自己眼前,他轻笑出声。

    浑然没察觉到自己眼眸中溢出的宠溺。

    敖嘉见他笑了,也跟着笑,两人不知道谁先开始的,也不顾旁人的眼光,在街道上笑作一团,直不起腰。

    直到陈树律提醒她该回家了,因为她的发丝都挂满细细的水珠,他担心会感冒。

    “好。”敖嘉扬起明媚的笑容,一瘸一拐和陈树律并肩走。

    因这场突来的春雨,街道上行人步履匆匆,只有两个依偎的身影穿行在街道上,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人逐渐走进耸立的高楼间,雨雾将其包裹。

    转过这个弯,就到了,陈树律竟有些不舍,想多陪她走一会儿,正好现在细雨已停,月亮拨开厚重云层,重现夜空。

    “我到家了。”敖嘉转过身,“谢谢你送我回家。”

    “嗯……”她顿了顿。

    陈树律好整以暇,静静等她开口。

    似是思索许久才下定决心。

    她很认真地说:“先前你问我,希望你怎么样报答我,我之所以没搭话,并不是在思考真的需要你报答。”

    她神情明显有些尴尬,但又补充道:

    “实际上,是我最近比较拮据,今天你为我付了很多钱,我很过意不去,原本我想等月初把这笔钱补给你的时候再说,可……”

    “怕我觉得你是老赖?”陈树律被她气笑,“你觉得我是泥菩萨过河?”

    难道不是吗,现在你的开支可比之前多多了。

    她想说,却又不好开口,显得之前他一直白吃白住似的。

    “不用担心我。”陈树律神情严肃而认真。

    “你说过我们是好朋友,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就不要如此见外,如果是在的我经济承受范围外,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所以,不要再纠结。”

    见他如此说,若自己再强调,就会显得刻意了,敖嘉点头。

    “抱歉啊,阿律。”敖嘉忽然说。她知道陈树律被退学,跟敖父肯定有关联,但自己却帮不上忙。

    明明他有光明的未来,可现在,却止步于此。

    “不怪你。”陈树律愣怔,须臾,便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回家吧。”他说。

    “那我走了。”敖嘉走进大门,在门彻底合上之际转身大声说:“伤口别碰水,还有,谢谢你今天辅导我学习。”

    “知道了,不客气。”陈树律笑着回应她。

    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着敖嘉身影逐渐远去。

    得知退学那天,他第一反应是以后再也不能跟敖嘉一起上下学,回到酒店躺在床上,他想起桌上的早餐,后悔的情绪陡然侵入他的每一个细胞。

    后来,他去买早餐,明明跟敖嘉带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可偏偏味道截然不同,味同嚼蜡吃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

    之后失眠时分,那被自己丢弃的早餐又变成钝刀,凌/迟着他。

    直到月光洒在脚边,陈树律才转身往回走。

    刚下过细雨,一切都被清洗,焕然一新。

    陈树律明确感觉到内心目标已发生变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也更加坚定。

    清冷月光落到他肩上,乌云缓缓将月亮吞噬,光也随之黯淡。

    落月无声,爱意汹涌。

    月亮跌入云层,却不减皎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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