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徐董浩的话音一落。
邹婵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还以为就要被认出来了，都做好了准备要如何解释。
然而下一秒——
只听徐董浩下一句：“你是隔壁班那个！学习委员是不是！长的很好看那个！叫什么来着！！！刘亚妮！！是不是？！！”
“……”
得，白紧张了。
像是闹笑话似的。
陆知远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一眼这个显眼包，略带警告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大有没什么事情就滚的意思。
“就是天宇哥让我找你——”
徐董浩说到一半儿，掉线的情商终于好像回来了一点儿。
注意到了包厢里是孤男孤女两人单独在这包厢里吃饭，徐董浩的话音忽然顿住，语气暧昧起来：“哦！那什么，远哥，我晚点儿跟你说，哈哈哈，打扰了打扰了，打扰你们约会了！”
像是被‘约会’两字，给烫到了似的。
邹婵忽然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正想开口解释点儿什么。
然而，徐董浩却动作十分迅速，他尬笑着，倒退两步，没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转头就把远哥和一个陌生的妹子在吃饭的消息发在了群里。
而包厢里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经过徐董浩这么一打搅，两人也没再呆多久。
没过一会儿，便下楼取车，准备各回各家。
A市市中心，有一条南河，横穿而过。
这栋标志性建筑，恰好坐落在南河的边上，远远望去，能看到来往的船只和灯火，倒映在江面上。
夏日的凉风一吹，邹婵有吹散里心中的那点儿不自在和拘谨。
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忽然想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她与现在的差距，确实有点儿大。
初中升高中的那个暑假，邹婵刚搬到A市，见过了亲生父亲，母亲撺掇她去要生活费。
前几次都十分顺遂，然而，遇到陆知远那个天，下了一场大暴雨。
回家之后，碰到了出租屋附近的邻居，那个邻居是个离异的中年男人，平日里就爱色眯眯地看着邹婵和她的妈妈，动不动还喜欢出言调戏。
然而，那一天，他却将邹婵堵在了楼道里，动手动脚的。
若不是刘阿姨及时赶到，那天，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于是，当天晚上，母亲便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去了理发店。
阴沉的、恐怖的一张脸。
邹婵的妈妈，面色低沉如水，指着她的头发，对理发师说：“剪短！要多短有多短！”
理发师迟疑地看着邹婵漂亮的一头头发，还有些迟疑：“确定吗？这么漂亮的头发剪掉了可惜哦，你们确定吗？”
最终，还是在邹婵母亲的坚持下，邹婵留了好几年的长发几乎被贴着头皮给一刀两断。
后来的三年里，邹婵都顶着一头剃得极短极短的头发，度过了高中，偶尔还会被误会成年幼的少年，若不是长得还算瘦弱和清秀，估计女厕所都难进，更别说，因此带来的背地里的嘲笑和若有似无的排挤。
总之，高中三年里，邹婵没有交到一个真心朋友，平日里，连说话都没几个人能说的上来，存在感微弱，唯一有存在感的就是——啊，班上那个剃短头发的女生。
这估计也是为什么，哪怕是同班同学，徐董浩和陆知远都没能认出来的原因。
邹婵垂着脑袋，看着自己如今齐腰的头发，漂亮光泽，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没有被人想起来过去难堪的样子，还是该难过居然没有一个人曾记起过自己。
手机在掌心振动了两下。
邹婵拿出来一看，原来是祝霏儿来问战况了。
【霏儿不会飞：怎么样，婵宝宝~】
【霏儿不会飞：约会的感觉如何？】
【霏儿不会飞：\\坏笑\\坏笑\\坏笑】
陆知远去取车了，邹婵站在门口，瞎等也是等。
索性，低着头开始聊了起来，手指在键盘上疯狂跳跃。
【月亮不吃草：有点紧张o(╥﹏╥)o】
【月亮不吃草：感觉我不太会说话。】
【霏儿不会飞：没关系！！！】
【霏儿不会飞：勇敢一点婵宝！！！！】
【霏儿不会飞：跟我具体说来，详细展开！事无巨细！！！！】
晚上八点，商场周围的人很多，许多小孩儿跟父母出来散步，到河边。
人虽多，但广场比较大，因此不算十分吵闹，相反还有点儿安静。
邹婵把晚上的经过，掐头去尾，隐藏了许多似是而非的暧昧小细节，才发了过去。
祝霏儿那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发来一条长长的语音。
邹婵低着头，没注意到陆知远的车已经靠近了，浑然不觉。
她没带耳机，以为周围没人，索性直接点开了语音。
祝霏儿的大嗓门一跃而出，在空气中有些突出。
“我听着还行！！！婵宝宝！给老娘冲！把他拿下！”
“一会儿你就说你腿疼，让他给你背上去哈哈哈哈，然后来一个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主打的就是一个迅速拿下！”
邹婵听出来了，祝霏儿是在开些无厘头的玩笑。
嘴唇忍不住微微上扬。
然而，却在不经意抬头间，笑容僵在了脸上——
微风拂过面颊，带起了脸侧的碎发，一个不小心就会黏在嘴巴上。
可此时的邹婵已经顾不上这一根不听话的碎发，只呆愣愣地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车停在她跟前的陆知远身上。
橙黄的灯光下，大片大片柔和的光影，落在前面这辆纯黑色的低奢轿车上，反射着奢华的光泽。
男人不知何时，摇下了车窗，一直手随意地支撑在车窗边，正偏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
也不知道，在这里听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邹婵蹭地一下涨红了脸。
她立刻支支吾吾：“那个……我……不是……”试图解释。
过度的惊吓，让她这个语文老师都有些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
苍白的语言越描越黑。
只见，面前的男人却像是还嫌她不够羞耻似的，微微勾起唇角，漆黑的眼眸停留在她的脸上，片刻后，轻笑道：“怎么了？邹老师腿疼了吗？”
男人似乎，真的很喜欢叫她邹老师似的。
一口一个邹老师。
暧昧又客气。
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祝霏儿的语音。
这是在调侃她呢，这句话翻译过来，你要我背你了吗？
邹婵涨红了脸，干脆眼睛一闭，主打一个死不承认，咬死坚持道：“她刚才……在说别人。”
男人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半晌，他指尖敲了敲车窗边，示意道：“邹老师，上来吧。”
这件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邹婵在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
心想，以后一定要随身携带耳机！！
还要防漏音！！
车上，陆知远平稳地开着车，倒车，划入车流。
车技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透着一股不显山不露水的稳重，只是偶尔的时候，才会锋芒毕露。
邹婵垂着脑袋，看着光线随着车子的移动，一下下在手心处划开一道道光线，将掌心的纹路一下下切开。
十分晃眼。
刚才被祝霏儿信息断开的回忆，在此刻的静谧中，又被续上。
剪短头发的第二天，就是高一开学第一天。
开学那天，学校里很多人。
她顶着一头狗啃过一般的头发去学校报道，刚一走进教室，空气中便安静了一瞬间，随后便传来一阵阵讨论声。
“我去，这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女孩子吧。”
“这头发剪得，狗啃似的。”
更过分的是一个男生，竟直接跑到邹婵面前来：“卧槽！！！兄弟，你这是哪里来的潮流吗？？？”
“鸡窝窝头？”
男生或许没有什么恶意，但立刻，整个教室就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像是一巴掌打在了邹婵的脸上。
她当即羞红脸，几乎就要落泪。
年少的男生，还不懂得照顾他人的感受，维持边界。
邹婵的眼睛里聚满了水汽，手指紧紧攥住了衣服的下摆，强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
正当她想就这样，埋着头，一股脑冲出教室时——
她忽然迎面撞上了一个男生。
男生的身高很高，她低着脑袋，只能看到他的胸膛，脖子上挂着一幅看上去就很贵的耳机。
修长的手指伸出，虚虚地扶助了她。
随后，冷声对那个男生说道：“道歉。”
邹婵一抬起头，一张清冷的面孔便映入眼帘，下颌线清晰。
那一刻，邹婵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也正是那个时候，邹婵认出来，那就是那场大暴雨里，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孩子。
那个替她解围的帅气男生。
时光轮转，十年后。
入学第一天就救自己于难堪之中的少年，居然就坐在自己的旁侧。
时光，让他看上去更加成熟了。
只是修长的手指抚摸在方向盘上的样子，就让人十分心动。
看得仔细了，邹婵才发现，男人黑色的衬衫下方，绣着一朵不太显眼的白色花瓣。
充满着张力，在低调的黑色里，唯一张扬的存在。
许是她看的太过入迷。
直到到了地方，陆知远叫她，她才恍然回过神儿。
“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迷。”陆知远问她。
邹婵红着脸，支支吾吾，避而不答。
忽然，像是鼓起勇气似的，她抬起头，看向男人的眼睛。
略有点儿丹凤眼似的，眼皮褶子并不太深，冷淡的时候，看人很冷，笑起来的时候，却又看上去十分温柔专一。
此刻，漆黑的眼眸里，装着点儿笑意，与往日里不同。
像一个黑色旋涡，要把人卷进去似的。
邹婵轻声道：“陆先生，我有一个秘密。”
她小声到像是怕吓跑谁似的。
陆知远道：“什么秘密？”
邹婵：“现在还不能说。”
神神秘秘地，让陆知远挑了挑眉，他道：“邹老师，我也有一个秘密。”
邹婵顺口接话：“什么秘密？”
陆知远：“现在还不能说。”
“……”
汽车里空调呼呼，车外有其他的车辆呼啸而过。
邹婵忽然觉得有些羞耻感，她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这个人原来这么腹黑，特别喜欢重复别人的话还回来，她气鼓鼓地重复道：“我是真的有一个秘密！”
小脸鼓囊囊的。
好像下一秒就要过来咬他一口。
陆知远觉得有些好笑，但到底没有再选择去逗弄她。
他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似的开口：“是什么让邹老师认为，我的秘密是假的呢。”
一句话。
邹婵顿时听明白了，人家的确也有个秘密。
是她小人度君子之腹了。
邹婵当即羞红脸，要下车，来一个鸵鸟策略。
陆知远却叫住她：“邹老师。”
嗓音淡淡的，却莫名让邹婵从里头听出来几分宠溺。
她红着脸回眸。
眼神有些闪躲。
男人却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脸上，认真而专注。
他说：“这周末，能带我和陆白去游乐园玩吗？”
他没有说，你可以和我们去玩吗。
而是说，能带他和陆白出去玩吗。
好像她是什么主宰的人似的。
跟有人将鞭子交到她手里一样。
邹婵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
她果然是变态。
脸颊滚烫，血流加速，心脏扑通扑通的。
她听见自己用微弱的声音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