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白月是好不容易一个人跑出来的。

    她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甚至算得上战战兢兢，总是梦到多年前的一幕。

    公司给她配备了新的经纪人，对方掌控欲强到让她感到不适。

    这天，她终于趁经纪人不注意溜了出来。

    将自己裹成粽子，黎白月混在打杂的群演里，此时正值下班，再加上有男星吸引了多数代拍的目光，竟真的让她混了进来。

    对她来说，打听一个演员的通告和行程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开口。

    在来的路上，黎白月设想了十几种切入主题的方式，但都在看到真人后犹豫了。

    被盛姝目光锁定的那一刻，黎白月惊了一跳，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发现金发的卫骁也在场时，她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她没走，只是咬着唇，有些不甘心。

    *

    “烦不烦啊，都是大男人，凑这么近，滚滚滚。”将身边的队友全部轰走后，卫骁身边清净下来。

    当不慎瞥到不远处的人时，卫骁愣了愣，但很快，他快步朝那人走去。

    少年身高腿长，很快就来到了可疑人物身边。

    “白月姐？”原本干净的嗓音，此刻微微喑哑，句尾像是带了钩子，语调上扬。

    将信将疑地说完这句话，察觉对方身形一震后，卫骁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看了看周围，发现还剩几个代拍，卫骁抿唇将人一把拽进最近的休息室。

    看到是他，黎白月情绪复杂。

    帽子眼镜和口罩全都摘下，露出一张明艳的熟悉面孔，但此刻这张脸的主人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语。

    见她不愿意说话，卫骁沉默，许久后才道：“外面有狗仔，我建议你过会等人少了再走。”说完，他打开门，就要离开。

    “别走。”屋里的另一人终于出声，“我说。”

    她应该非常害怕，以至于说话时声音都是抖的。

    卫骁不清楚这段时间黎白月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摸样，和他印象里永远自信张扬的形象相差甚远。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道：“好。你说，我听着。”

    黎白月看着来人冷峻的侧颜，一时间有些怔忪，“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今天只是想来找她把事说清楚。”

    “想和她说，我已经不怪她了。”她定了定神，“就算她那样对我，但这些早就该随着时间消失。”

    说完后，黎白月勉力抬头，看向清瘦高挑的少年。

    虽然话里话外都没具体指明这个“她”究竟是谁，但屋内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是吗？”卫骁笑了下。

    随着他的这抹笑，黎白月面上血色渐渐褪去。“小骁，你不信我。”她语气笃定，神色难掩失望。

    卫骁只是低头看她，只用一句音量极轻的话就破了黎白月全部的伪装。

    “白月姐，我去铭海查了。”

    铭海，是盛姝初中在读的学校，同样也是黎白月借读过的地方。

    “我查到的东西你要看看吗？”卫骁点开手机屏幕，露出里面十来条的语音。

    听到这，黎白月猛地起身将卫骁推离，再也不想继续待下去，“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她的嗓子一改从前，湿沉而喑哑。

    即使被推了一把，金发少年还是死死挡住门口。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气氛逐渐僵持。

    “如果我说，我不信他们，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呢。”他的话音带着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黎白月忽然泄了力气，她缓缓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开始提起最初和卫骁认识时，他说要娶自己当新娘的承诺。

    听到旧事，卫骁沉默了几秒，最终问了句：“那可以告诉我，你和简临川什么关系吗？”

    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卫骁就后悔了。

    以往像狗一样围在她身边时，他总是先低头的那个，但这次，他忍住了道歉的冲动。

    他确实想知道这个问题很久了。

    久到很多年前，自己还喜欢这位邻家姐姐的时候。

    那时的卫骁总是执着于一个答案，一个在她心里自己到底占据多少的答案。

    没想到他还能问出这种问题，黎白月抬头看着他，眼圈渐渐红了。

    “你也知道，我不会拒绝，而且我也跟他说过拒绝的话。”

    看出她的手足无措，卫骁沉默许久，选择给了个台阶。

    “作为曾经的朋友，我只能提醒你：离开他，或者干脆离开华国。”

    听到这个建议，黎白月深吸了口气。

    其实卫骁说的没错。

    黎白月自己也清楚，现在她并非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况她还可以选择继续出国深造。之前在国外认识的Professer给她发了一封邮件，曾提起他尚缺一位助教的事。

    所以，她仍有机会。

    想到这里，她恍惚了片刻，“我考虑一下吧。”

    谢均那边已经完全联系不上，而她引以为傲的事业也频频不在状态。

    这些冗杂的不顺遂堆积在一起，对她造成的心理阴影很大。

    黎白月总觉得，自己不该这样。

    见她听了进去，卫骁却莫名想到什么，于是低声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撒谎，明明当初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在他重新提起旧事时，黎白月面上露出不堪，她喃喃道：“我也不清楚，明明我没吩咐让他们欺负别人。”

    是啊，她没有下场欺负盛姝。

    真正伤害盛姝的是那群人。

    要说有什么罪过的话，或许只有一条——她不该默认追求者伤害和自己容貌有几分相像的无辜学妹。

    黎白月，你没错，你只是做了个旁观者。

    欺负学妹的不是你，你不需要愧疚。

    可为什么，她还是忘记不了？

    她抱着膝盖，哭得很惨。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从她断断续续的语句碎片中，卫骁终于拼凑出完整事件。

    得知全部细节后，他抿着唇，神色复杂。

    虽然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但从当事人口中知道真相时，还是感到可笑，既为黎白月，也为当初错怪受害者的他自己。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一遍遍体会着冷空气灌入鼻腔的过程，彷佛这样就能将他带回当年的那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