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悄悄的，刚刚落了一场雨，此刻村中湿漉漉一片，微风轻轻吹拂，带来一丝丝的凉意。

    “阿溪，还没睡？”周云筱推开他的房门进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阳台上的周在溪。

    周在溪想事情过于入神，没有注意到她进来了。等到人都走到身边，他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周云筱看了一眼他怀里的画本，说：“没什么，上个厕所见你房门开着就进来看看。这都快两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周在溪笑了下：“不困。”

    “我看你从溪苑回来之后就一直没什么精神，发生什么事了吗？”周云筱小心问道，“还有小乙。你们是不是闹不愉快了，我看她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

    周在溪摇摇头，“没。我们能有什么不愉快。”

    如果可以，他更宁愿他们是闹了不愉快，而不是因为那些令人沉重的事情。

    周云筱松了口气：“那就行。

    “欸，那你给我说说，你是不是喜欢她。想追她。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周在溪愣了几秒，随即笑道：“你能给我出什么主意。”

    “嘿呀，别瞧不上你姐我，我没结婚之前追我的人可不少。”

    周在溪笑了下，没说什么。

    “不过我说认真的，你要是真喜欢小乙，想追她的话，你就得要考虑清楚了。毕竟她是来咱这边玩的，不可能一直待这。”周云筱说，“你们现在也不小了，要考虑的东西还是很多的。”

    周在溪抬起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还真像杨乙葭说的一样，这些星星都很亮。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遇到的那个姑娘，在北京的胡同里，她给他带来了温暖。那时候她的眼睛也和星星一样明亮。

    他说：“我知道。”

    周云筱没再说什么，她今天忙了一天了，累得不行，想着这事也不着急，便从椅子上起身。她伸手轻拍了下周在溪的肩膀，打了个哈欠道：“你好好考虑，要是有需就找我。”

    “我真的能给你出主意。”

    周在溪忽然转头说：“还真有个事要问你。”

    “嗯，什么事。”

    “村里有谁家是种竹子的吗？”

    “竹子？咱们溪苑里不是有吗？”周云筱疑惑道，“你问这个干嘛？”

    “弄个东西。”他说，“溪苑里那些太细太小了。你知道谁家种吗？”

    “何婶家好像就有。”

    “行，我知道了。”

    周云筱耸了耸肩，又打了个哈欠说：“早点睡，别太晚了。”

    周云筱离开时顺便把房门给带上了，屋子里重归于平静。只有偶尔响起的风声和树叶沙沙的声音以及趴在他脚边睡着的橘猫的呼吸声外，再无其他。周在溪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今晚的画面。

    杨乙葭坐在地板上打电话的背影，她的身体是那样的瘦小，缩成一小团藏匿在黑暗中，以及她放下戒备与他谈起自己的事情的样子，她倔强不服输的眼神和轻松的语气。使得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一把握住，这些东西浑身带着刺，扎进他的肉里。

    原来，那就是心疼的感觉。

    -

    凌晨两点多，杨乙葭人依然是清醒的。

    她躺在床上，屋子里只亮着床头的小灯，光线朦胧。她已经好几次强迫自己入睡了，但都失败了。

    她的脑海里全是周在溪的身影，他的眼睛，他的声音。都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她的心跳从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都十分的不规律，要是换以前，她肯定觉得自己生病了。虽然她确实有病，但现在是不一样的，她知道她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跳得有点快而已。快得不太正常而已。

    今时不同往日。

    她不敢去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也不敢去窥探周在溪的想法，此刻她的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害怕。

    杨乙葭绞尽脑汁想了一晚上都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索性放弃。她从床上坐起，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相册，抚摸着相册的封套，上面贴着一张纸，她小声念出纸上的几个字：“小芦苇成长册。”

    这几个字是外婆写的，字迹清秀。

    杨乙葭的指腹在这几个字上来回抚摸，仿佛还能感受到外婆当时写下这几个字时的温度。她想起小时候学写字，就是外婆教她写的。外婆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的教她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相册一看就是被人翻阅很多次了，它的壳都有些脱胶脱皮了。

    打开相册，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她和外婆的合照。

    这是舅舅帮他们拍的。

    外婆抱着她，她们的身后就是菜园子。

    要是外婆在的话，一定能告诉她要怎么办的。

    没翻一页相册，底下都有外婆写的标注，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呀，因为什么事情而拍的呀。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这些字迹，总能让她感到平静和幸福。

    杨乙葭成功一整夜没睡，第二天顶着个大黑眼圈起床。

    太阳还没出来，她缩在院子里逗猫，摄影师麦冬刚晨跑回来，看到她还很惊讶。

    “一大早怎么坐这儿呢。”他说。

    杨乙葭微微笑了下：“你怎么大清早从外面回来。”

    “刚跑完步。”

    “这里还有跑步的地方？”她诧异道。

    “山坡上啊。”麦冬拧开水瓶喝了几口，“风景可好了。还能顺便采采风，拍点不一样的照片。”

    “是吗。”

    麦冬点点头：“我看你好像也挺爱拍照的，下次可以去试试。说不定大有收获。”

    杨乙葭笑：“有机会的话。”

    “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屋补个觉去。”麦冬说。

    杨乙葭点点头。

    她在院子里坐了很久，太阳出来了，溪苑里的住客都起来了，她才回屋里去。

    昨晚挂了妈妈的电话之后，他们今天又给她微信发来了消息。

    先是骂她没良心不孝顺，后面又放轻了语气，说自己是因为担心她，所以太着急了。他们说：【你看你都那么大了，真的再不结婚就老了。我们也是关心你，想你能找到一个好归宿，以后能过得好。日子是你自己的，你犯不着给我们生气。】

    【我们也不是说要逼你，只是叫你先聊着。你看看现在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哪个不是结婚生孩子了，别说你弟有对象，就连你表弟都要准备结婚了。你还想等到什么时候。人小刘真的是个不错的孩子，有几个人是能在北京全款买房的啊。这样的人有多难找，你不是不知道。】

    【当初我们叫你别考什么研究生，当什么记者，让你回来当个老师有什么不好。现在在外面待几年，你就想要飞了。】

    【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发来的消息里，依然离不开相亲这件事。杨乙葭一直没给他们回话，权当没看见。

    有时候，她真想把生病了这件事给说出来，这样就一了百了了。可她又害怕，真的说出来了，爸爸妈妈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是嫌弃她多事，还是会关心她。

    杨乙葭不受控制地点进了周在溪的聊天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条信息还是昨天从县里回后溪村他去接她的时候发的。这个点了，他应该睡醒了吧，应该带着乔乔去外面吃完早餐回来了吧。

    可能是昨晚失眠，今天又起得太早，她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就睡着了。

    一直到下午，她的房门就被敲响她才醒来。

    是叶琳来喊她出去吃东西。

    见她一脸迷糊，叶琳说：“你在睡觉啊。”

    杨乙葭觉得头有些重，眨了眨眼睛，扯着干燥的嗓子说：“嗯。不过我已经醒了。”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打扰到你了。”

    “没。怎么了吗？”她说。

    叶琳：“周老板给我们送来了桂花糕和香蕉。”

    杨乙葭有些惊讶：“桂花糕。”

    叶琳点点头：“说是周外婆今早弄的，有点多就给我们送点尝尝。”

    杨乙葭跟着叶琳出去，蒋蔓他们都在吃着桂花糕聊天，询问周云筱做桂花糕的方法，乔乔和球球在一旁的沙地上玩挖掘机，却不见周在溪的身影。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说不上的失落感。

    “我到时候回去问问外婆，然后把做法告诉你。”周云筱说。

    蒋蔓连连点头：“行行。平时我做点心球球都不怎么吃，这次都吃差不多两块了，我得学学。”

    周云筱笑，她转头看到杨乙葭似乎在寻找什么，便说：“阿溪送来之后有事去县里了。”

    杨乙葭怔了下，随即恢复自然，说：“他们学校那么忙的吗？”

    周云筱轻蹙了下眉，说：“没有吧，好像不是学校的事情。”

    “快来吃东西，这些香蕉都是阿溪给带回来的。”周云筱说。

    麦冬问：“周老板他上哪里去弄来的，这些香蕉还挺甜。”

    周云筱：“他今天早上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何婶给他拿的。我们家没什么人吃，就都给你们拿来了。这些香蕉都是自家种的，很甜的。”

    王璇吃着桂花糕竖起大拇指：“这桂花糕太好吃了。”

    周云筱笑：“好吃就多吃点。”

    杨乙葭也浅尝了一点桂花糕，确实好吃，满满的桂花香，松软有嚼劲还不黏牙。不过她不敢吃太多，昨晚吃了蛋糕和糖果之后胃就一直不太舒服，这会儿整个人也是头重脚轻的。但刚出来，也不好那么快就离开，于是就拿起桌上的一根香蕉，在秋千上坐着，一边看着两个小朋友一边慢慢地吃。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拿了出来，打开，便看到了周在溪发来的消息。

    周在溪：【有点事要回县里一趟，你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

    杨乙葭：【好。开车慢点】

    她抿唇笑着收起手机。

    这是一种久违的被人记挂着的感觉，有点陌生。但，好像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