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竟是泛起了丝丝凉意。
“诺儿……快十七了。”公孙策拾起了案几上的一把折扇，摊开，上面是一行清秀小楷：江湖路，狂笑、当歌。折扇背面是一幅山水画，笔墨却是略显粗糙。“这小子。”公孙策轻笑着摇了摇头。
“爹，你找我。”汐诺负手走进，那模样，像极了初遇飞燕那年的公孙策：“只是路上救下的姑娘。”
公孙策先是一滞，而后眉宇间复又舒畅。他与飞燕的骨血，终是长大了。他也会历经江湖，也会有令人动容的情爱。他忽然觉得，他该放手了，正如他终是无法让汐嫣与包繶相爱。
他想对汐诺说：孩子，其实你只差最后一步；
他想对汐诺说：孩子，也许对于其他学子而言，进朝廷需要搏功名，但对于你，不中进士也可以；
他想对汐诺说：孩子，科考后，你出入的地方，叫国子监；
他想对汐诺说：孩子，其实，你很好。
可是话到嘴边，公孙策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于是他平静开口：“无妨，我不是问这个。交友，你自行把握好就可以。爹是想提醒你，科考在即，还是要抓紧时辰，多加温习才是。”
汐诺有些纳闷，却还是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当汐诺睁开眼时，天色已泛出鱼肚白了。汐诺很少嗜睡，这是自小以来公孙策与飞燕定下的规矩。即便是不用去私塾的休沐日，汐诺也会早起晨读，像今日这样天亮才醒，却是极少有的。
“许是昨日奔波的太累了。”汐诺心想着，一刻也不敢耽搁地下床收拾。
穿好青衿，汐诺照例抄起折扇便向府邸大门走去。刚越过门栏，似是想到些什么，便转头去了偏院。
“连姑娘，我可以进去吗？”汐诺轻叩客房门。
门内却是无人应答。
“连姑娘，你起了吗？”汐诺将耳朵贴近，却还是无半点声响。
汐诺有些诧异，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推开了房门，却见屋内早已是空空荡荡、一片寂静。卧榻上的被褥被叠的整整齐齐。一张纸被压在茶盏下，静静躺于案几。汐诺走近，拾起。
“她走了。”
“嗯？”汐诺打了个小小的激灵。
“那姑娘走了。”飞燕轻轻道：“是个功夫还不错的丫头。就是看上去性子冷了些。天还没亮就走了。”
“嗯。走了，就走了吧。”汐诺微微垂首，那纸上，是一行清秀的小楷：大恩不言谢，此生盼君安。
科举当即，又值一年春日，一波一波的学子进入贡院。“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科举考试，为朝廷收拢了一批又一批的文人志士，却也另一个又一个的学子身陷牢笼，甚至老死科场也无怨无悔。
放榜那日，是个晴朗的天气。贡院外的高墙前，围了一层又一层看榜的百姓。
汐诺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望了望，浅浅一笑，背转身去负手便要离开。
“我说，”周天牵着马匹急追上汐诺：“公子，这……你，还有曹川公子，怎的会没上榜呢？连阮天垚都上榜了。”
汐诺举起折扇轻敲周天的脑袋：“呆子，亏你跟着我爹这么多年。”
周天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这叫虚榜。”汐诺悄然凑近周天耳边：“自唐末以来，时有考生会错撕掉别人名字的挂条，这现象还屡见不鲜，而后呢，便有主考官定了这虚榜，公布的皆是未被录取之人。至于哪年采用这种形式，就得看那年的主考官了。”
“那，今年的主考官是……”周天恍然大悟一般：“是包拯包大人。哎呀，包大人真是英明呀，这么做，还真是避免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公子你现在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呀，可惜……啧啧。”
“哎？你这口气又是为何？”汐诺不解问道。
“公子，你看那边。”周天指指贡院高墙一隅：“也是苦了那些捉婿的商家，争抢半天，带回去的，竟是些榜上无名之人。”
汐诺顺势望去，只见那高墙一隅，是一番热闹的捉婿场景，想要与官家扯上关系的诸多商家，纷纷报着丰厚的嫁妆，听上去竟是一家高过一家，家财万贯的商家实不在少数。
“无聊。”汐诺冷眼瞥去，背着手继续向前走着。
“我说公子，你也别小看了这商人们呀。”周天嘻嘻一笑：“我可是听说，这商家的小姐里，不乏美艳妖冶之人呐。”
听着周天提及妖冶一词，汐诺心头一震，不禁想起了半年多前，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连姑娘。
“无聊至极。”汐诺口中嘟囔着，并未看周天：“我还不想成亲，你少在这里说什么歪理。”
忽而，汐诺看见一群人，一群面貌十分熟悉的人，皆是江湖人士打扮。几人从近旁的一家武器店走出，聚在一起悄声说了几句后，上马离开，样子鬼祟。
“好生熟悉，在哪里见过？”汐诺皱眉想着：“对了，是他们，是地藏教的人。”对，就是那些江湖客，那些半年多前追杀连碧，且说着不想与朝廷扯上关系的江湖客。
“周天，马给我。”汐诺说着，直接拽过了周天手中的马绳。
“公子，你要去哪里？”未等周天反应，汐诺竟已翻身上了马背：“公子，你不可乱跑呐，眼下虽知道公子你列入榜内，但仕途未定，你这跑了，我怎的和大人和夫人交代。”
“放心，我只是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汐诺神色肯定，挑唇一笑，忽而一拉马绳，驾着马匹追着几人而去，奔出几步，回身看向周天：“不用担心，爹娘那里，你无需交代。”
周天立在原地，一脸懵。